《颠倒梦想》梦长道远

44、生机

　　云海翻腾，风声猎猎，一叶扁舟破开绵密的云层，速度快得几乎要颠散架。孟夜就是在这剧烈的摇晃中醒来的，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了位。他扶着几乎要裂开的额头勉强坐起，只见站在船尾的梦生闻声转过身来。她一身素衣在狂风中飘摇，神色却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闲适，开口便是石破天惊：

　　“小子，醒了？选选吧，是想修仙，还是想死？”

　　孟夜被这直白得近乎土匪的问题砸得一懵，忍着头晕苦笑：“前辈，您这……真的给我选择了吗？”他话音未落，耳边骤然炸响一道惊雷，震得他耳膜嗡鸣。举目望去，只见云海边际已是漆黑一片，滔天的灵力如怒海狂涛般翻涌，黑云汇聚成巨大的漩涡，一道连接天地的龙卷风狰狞咆哮，风眼中心，隐约可见一个渺小却挺拔的人影傲立其中。孟夜心中那点不妙的预感瞬间攀升至顶点。

　　“那边……是什么？”他声音干涩。

　　风浪撩起梦生鬓角的发丝，她脸上那惯常的轻松神情收敛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凝重的审视：“有人在倒反天罡。温容瑾，一步堪破道机，越过元婴，直接化神了。”

　　孟夜感觉自己的认知被狠狠撬动：“啊？！还能这样？？自古修行，一步一重天，少则十年，多则数十载磨一剑，从未听说能跨境界突破！这……这简直违背天道常伦！且不说境界鸿沟所需的灵力是天渊之别，便是每个境界需要突破的道劫也截然不同。连传说中的先圣都是老老实实从筑基攀爬，他温容瑾凭什么？”

　　梦生轻嗤一声，带着点“你还是太年轻”的调侃：“见识少了吧？小子。天地万物，有生有死，所谓生机，又何尝不是道劫的一种？寻常人修仙，无非是汲取草木精华、与灵兽共生，或者翻山越岭寻找天地灵宝，归根结底，都是搜刮外界灵力填充自身。可他温家，嘿，另辟蹊径，研究出一种游离于正道之外的邪门法子——直接‘收割’人的灵力。”

　　她顿了顿，像是要品味孟夜的震惊，慢悠悠地解释：“他们在他人体内种下‘共生草’，借此草灵牵连，暗中掌控其丹田。待那人辛辛苦苦凝结出金丹，温容瑾便能立刻感应到，循着草灵印记追踪而至，直接……生剖金丹！”

　　孟夜倒吸一口冷气。

　　梦生继续道：“因为金丹离体时间极短，又有草灵常年以原主精血温养，只要温容瑾吸收得够快，这金丹几乎不会产生排斥。想想看，足够多的、来自不同修士的金丹，汇聚在一起是何等庞大的灵力？这足以在短时间内强行惊醒天机，让他捕捉到冥冥中的一丝缝隙。凭借这点天机，他便能悍然无视自身修为壁垒，直冲化神！”

　　“那……温涧北家主突破元婴，也是用这种法子？”孟夜猛地联想到什么，声音发紧，“那温雨石的死……”

　　梦生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温涧北？他比温容瑾还差得远。温雨石的死，水浑着呢，可不单单是温涧北的手笔，背后怕是牵扯更广。上官家当年莫名没落，我看八成也跟这勾当脱不了干系。”

　　孟夜心头巨震，一个他最不愿想的名字脱口而出：“那我师父他……！”

　　梦生倏地回过身，走到他面前蹲下，目光如炬，紧紧锁住他的眼睛：“所以，我回到最初的问题——修仙，还是死？温容瑾已至化神，别说你师父，如今天下能与他掰手腕的，屈指可数。你师父临走前交代了，你的人生，你自己选。选修仙，或许还能挣扎着从他指缝里求一线生机；选死，那倒也干脆，省事了。他马上就会察觉到我们，到时候眼睛一闭，腿一伸，直接奔赴黄泉，轻松愉快。”

　　孟夜：“……”他一阵无语，差点憋出内伤。

　　“前辈，”他试图挣扎一下，“我们……难道就不试着挣扎挣扎吗？”

　　“咔嚓！”又一道粗壮的雷电撕裂长空，直逼小舟而来，那毁灭性的威压让人头皮发麻。梦生抬手一挥，一道清光绽开，硬生生挡住了雷柱，但强大的压力仍让她身子微微一沉。她巧妙侧身，引动雷光偏向右侧——“轰隆！”下方云海被炸出一个巨大的空洞，边缘还闪烁着刺目的电光。

　　她甩了甩有些发麻的手腕，语气依旧平淡得可恨：“每个人当然都有选择的余地。你可以选择……晚点死。”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一道黑影毫无征兆地如陨石般砸落在木船上，狂暴的灵力瞬间炸开，精致的木船顷刻化为无数碎片齑粉。与此同时，无数道凝练如实质的黑色剑气，如同死亡的骤雨，铺天盖地般向两人罩下！速度快得根本来不及反应！

　　孟夜只觉眼前一花，梦生的身影已挡在他身前。他额头上传来一点冰凉的触感，似乎是她的指尖。下一刻，温热、带着浓重腥味的粘稠液体猛地溅了他满脸。

　　他甚至来不及眨眼。

　　视野中，梦生的身躯被那无数道恐怖的剑气瞬间撕裂、搅碎，化作漫天血雾飞散。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孟夜屏住呼吸，瞳孔紧缩，只觉得脚下立足的方寸之地，连同整个赖以生存的世界，在这一刹那，轰然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