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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遇故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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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这是我的房间。”安达扬起嘴角,指尖指向眼前熟悉的空间,“很有个性吧!”
青年顺着他的手势望去,房间以温暖的黄色为主调,陈设算不上规整却透着股自在的舒适,大多物件都围着中央那张宽大的工作台摆放,桌面边缘还留着几道浅浅的刻痕,能看出主人曾在这里耗过无数时光。
房间的墙根立着不少柜子和展示架,大多已经空了,只有角落一个浅木色小柜子塞得满满当当。
“啊,这里面都是我爸妈送我的东西。”安达飘到柜子前,指尖轻轻擦过玻璃门,声音软了些,“我妈特别爱做手工玩偶,这些小熊都是她缝的,你看,是不是很可爱?”
玻璃门后,两大一小三只布熊并排坐着,脸上都绣着圆圆的笑脸,最小的那只怀里抱着个黑色小狗布偶,每一处细节都透着细碎的温柔。
“咳咳,房子空了挺久,落了不少灰,你别介意啊。”安达下意识抬手扇了扇面前的空气,想要驱散鼻子前的灰尘。
“我们不会被灰尘呛到。”青年看着他的动作,语气平静地提醒,“我们已经是鬼了。”
“啊?啊!哎呀,都忘了这茬!”安达拍了下额头,随即又笑起来,语气里带着点庆幸,“说起来,死了好像也挺好的对吧?再也不用怕伤风感冒,也不用天天打扫卫生了!”
他尴尬地坐在沙发上,说是坐着,实际是虚虚的飘在上面。“坐呀,别客气!”
青年依言挨着他“坐下”,目光扫过房间里挂着的旧照片,照片里的安达还很年轻,和一对笑容温和的男女站在树下。“你们家,很温馨。”
“嗯,我爸妈都爱捯饬家里的布置,以前每个周末都要一起换桌布、摆绿植。”安达撑着下巴,眼神飘向窗外的老槐树,声音轻了些,“你说,他们会不会也在下界呢?”
“一定会的。”青年转头看他,语气比平时柔和了些,“所以你只要安安全全度过这七天,就能和他们团聚了。”
“他们要是看到我,肯定会吓一跳!”安达突然笑出声,眼里却没多少笑意,“他们走的时候我才二十六,现在过去六年,我都三十二了,说不定他们认不出我了呢。”他顿了顿,又凑近青年,“现在谁也不知道你在人间待了多久,万一你哪天突然就要去下界了,我一个人……肯定会很孤单的。”
青年沉默了片刻,指尖轻轻蜷了蜷,才缓缓开口:“或许,我不会去下界。”
“那你的意思是……你是怨鬼?”安达的声音瞬间提了些。
“我能感觉到体内有很强的鬼力。”青年突然转头,身体微微倾向安达,两人贴的很近,“我可能,是大鬼也说不定。”
安达猛地往后飘,声音都带了点颤:“别吓我了哈哈,我觉得你特别友好啊!”他强装镇定地摆手,心里却忍不住发虚,青年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压迫感,确实不像普通鬼魂,“我的直觉可是很准的,你肯定不是坏人!”
话是这么说,他也清楚自己没别的地方可去。如今待在青年身边,至少暂时是安全的。
“我们到外面去转转吧?”安达赶紧转移话题,飘到窗边,“待在房间里总觉得闷得慌。”
两人一路飘到河边,夜风拂过水面,荡起细碎的波光,映得岸边的路灯也跟着晃。
“我们家以前养过一只狗。”安达指着河边的长椅,语气里满是怀念,“是我爸从流浪站救回来的,浑身黑毛,耳朵特别大。以前每天晚上我都带它来这儿散步,好多人都夸它长得可爱。”
他一向怕冷场,絮絮叨叨地说着生前的小事:比如狗狗第一次学会握手时的傻样,比如它每天晚饭都吹着口水泡讨吃的。
青年大多时候只是安静听着,虽然只会回答“嗯”,却从没有让他的话落在地上。
不知走了多久,一道熟悉的身影突然从头顶飘过,速度很快,却还是被安达认了出来。
“是组长!”他猛地停住脚步,声音里满是惊讶。
青年立刻伸手,轻轻提着安达的衣领跟了上去,风声在耳边掠过:“熟人?”
“是我以前工作室的组长。”安达盯着那道身影,眉头皱了起来,“可他明明早就去世了,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们跟着组长飘到一栋公寓楼下,看着对方径直飘了进去。几乎是组长进门的瞬间,公寓上方的天空开始凝聚起一团团黑云,墨色的云层越积越厚,连月光都被遮住了。安达虽然不懂鬼界的规则,也能感觉到那黑云里藏着的危险。
青年没有犹豫,立刻跟着飘进了公寓。安达站在楼下犹豫了几秒,咬咬牙还是跟了上去。他放心不下组长,也放心不下青年。
公寓的走廊里静得可怕,组长正沿着墙壁飘,手里捏着一团灰黑色的鬼气,每隔几步就往住户门前洒一点。他一路往上,最后停在了天台门口。
青年带着安达躲在楼梯间的阴影里,屏住呼吸观察。大约过了半个小时,楼道里传来了脚步声,一个个穿着蓝白校服的学生先后走出家门,背着书包,神色木然地踏上楼梯,排着队缓缓走向天台,最后停在了组长面前。
“不好!组长是在害人对吧?”安达攥紧了拳头,声音压得极低,身体忍不住发抖。
那些学生像是被操控了一样,径直穿过组长的身体,走到天台边缘站成一排,风持续地吹着,校服的衣角轻轻晃着,看得人心里发紧。
安达既害怕又着急,他怕这些孩子真的会跳下去,更怕那个曾经像哥哥一样照顾他的组长,真的变成了害人的怨鬼。
就在这时,青年动了。他脚尖在地面轻轻一点,身体瞬间跃到空中,大约五米高的位置,张开双臂,指尖射出一道道红色的丝线。丝线在空中交织,很快织成一道半透明的围栏,稳稳拦住了那些学生。被围栏碰到的瞬间,学生们像是脱力般晃了晃,一个个软倒在地,昏迷了过去。
“多管闲事!你们这些……”组长猛地转头,眼里满是愤怒,话还没说完,青年已经从空中跃下,一脚踹了过去。
组长堪堪躲过攻击,身体在空中翻了个身,突然转向地上的学生,化作一团黑气钻进了其中一个男生的体内。那男生原本紧闭的眼睛猛地睁开,眼神变得空洞,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一步步走向天台边缘。
“组长!”安达再也忍不住,从阴影里冲了出来,一边跑一边喊,“别这样!”
被操控的男生动作顿了一下,却还是加快了脚步,眼看就要走到天台边。
安达和青年同时冲了过去,青年抬手在空中布下一张红色的大网,安达则直接扑了上去,双手紧紧抱住了男生的腿。
“放开!你怎么能碰到我!”组长的声音从男生口中传出,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
“老大!快!”安达死死抱着男生的腿,手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抖。
下一刻,一股红色的冲击波从青年掌心射出,精准地击中了男生。黑气从男生体内被逼了出来,在空中凝聚成组长的样子,飞出几米远,昏迷了过去。
“我们先走。”青年扶起安达,眼神扫过地上的学生,“这里过一会儿会乱起来,别被波及。”
两人带着昏迷的组长,飘回了安达的旧居。直到组长在沙发旁缓缓醒来,房间里的空气都透着股凝重。
“安达?”组长睁开眼,看到眼前的人时,眼里满是惊讶,随即又染上一层苦涩,“你小子也死了啊。”
“组长,到底发生了什么?”安达飘到他面前,声音里满是急切,“你怎么会变成……怨鬼?”
组长看着他,突然笑了笑,那笑容和记忆里一样温和,说出来的话却让人心凉:“小达啊,我本来就是这样的人。生前下作没底线,死后自然也成了这副模样。”
“你在胡说什么!”安达皱起眉。
“我在帮他们。”组长的语气很平淡,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他们在重点高中上学,每天被成绩压得喘不过气,家里人也只关心分数。他们早就想过轻生,我只是帮他们看清自己的内心而已。”
安达只觉得嗓子干涩得发疼,他不敢相信这话是从组长嘴里说出来的。那个曾经会在他加班时递热咖啡、会耐心教他改设计稿的人,怎么会变成这样?
“组长,你明明知道这些都是歪理!”他的声音带上了哭腔,“你没有权利干涉别人的未来!当年你去世后,我也辞了工作……我一直想不明白,明明马上就能证明你的清白了,你为什么会在那时候去世?”
组长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他低下头,双手无意识地互相扣着,沉默了很久才开口:“你还是这么傻,爱管别人的事,迟早会把自己搭进去。”他顿了顿,声音轻得像叹息,“当年的事,都是我的错。是我为了利益,设计了有问题的稿子;也是我,偷偷把作品给了别的公司。我就是爱钱,仅此而已。”
那时安达刚大学毕业,进了组长所在的设计公司,分到了组长的组里。组长是业内小有名气的设计师,有天赋,有理想,待人温和,组里的人都很喜欢他。安达记得,组长总说“设计是有温度的”,每次改稿子都会耐心和大家讨论,连他这种新人的意见也会认真听。
组长和他妻子是在设计展上认识的,两人志同道合,很快就结婚了。公司里的人都羡慕他们,说他们是“爱情和事业双丰收”的模范。
变故是从一个大项目开始的。那次组长提交的方案格外功利,少了他一贯的风格,组里的人都提出反对,可组长还是强行把方案推给了甲方。更让人意外的是,竞争对手公司很快拿出了一套设计。那套设计里满是组长的风格,一下子就吸引了甲方的注意。
消息传来,公司里一片哗然。大家都在揣测组长背叛了公司,流言蜚语像潮水一样涌来。安达不愿意相信,可组长一连几天没来公司,连电话都不接,他也忍不住慌了。
更严重的是谁也没想到,从这个项目开始,公司情况急转直下。
他请假去找组长,在组长家门口敲了一个小时的门,才终于看到对方开门。那时的组长,头发乱糟糟的,眼下带着浓重的黑眼圈,衬衫上还沾着污渍,和平时整洁的样子判若两人。
“组长,你还好吧?”安达刚开口,组长就红了眼,捂着脸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小达,我对不起你们……都是我的错……”,他神色疲惫,安达知道他很久没有合过眼了。
但不论安达问什么,组长都不说。无奈,安达决定自己去寻找答案。他从小有些不同,只要是强烈预感到的坏事,大多都会发生。
凭着直觉,他把目光放在了组长妻子身上。她不仅在正常上班,而且恰好就在那家竞争对手公司里。
他约组长妻子出来见面,对方却显得很不耐烦,妆容精致的脸上满是厌恶:“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这跟我没关系。我早就准备离婚了,以后我和他再也不会有牵扯,你别再来烦我。”
从前见她都是跟在组长一起,穿衣打扮简约中带着很多个性的设计,现在坐在面前的女人则穿着当下最热的奢侈品成衣,精致浓艳的妆显得她越发陌生。
他发动了上学时的人脉,找来了竞争对手公司的内部消息,又从组长留在公司的旧文件里翻找线索。他坚信,只要能证明那套设计是组长妻子剽窃的,就能还组长一个清白。
一个月后,他再次找到组长,把收集到的证据放在对方面前:聊天记录、设计草稿、还有竞争对手公司高层的转账记录。组长一开始还在否认,可看着那些证据,他突然情绪崩溃,颤抖着说出了真相。
“她跟我说,我的理想养不活她。”组长捂着脸,“她说她想要更好的生活,让我帮她拿下这个项目。我鬼迷心窍,把设计稿给了她,让她改改再交上去……谁知道她原封不动地交了!”
安达那时就知道,组长妻子的说辞只是借口,那些转账记录证明,她早就和对方公司的高层勾结好了,她知道这样做能彻底摧毁组长的事业和爱情,摧毁他最在乎的东西。
他本来以为,只要把这些证据交给公司,真相就能水落石出。可他没想到,离开组长家才两个小时,就接到了警察的电话。
组长和他妻子一齐去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