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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登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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戒备森严的镇邪司遇袭,歹人还逃掉了,简直是镇邪司有史以来最大的耻辱。爻渊君震怒,在大殿运用回溯镜,重现了夜间的场景。笼罩在隐匿符下黑衣人,辨不清相貌,却很轻易能看到他举起“镇邪司驱邪使云清”的令牌。
云清远在越州,此人却拿着云清的令牌,这是怎么回事?驱邪使的令牌都是贴身带着的,云清为人细致谨慎,无论如何不可能轻易遗失。
难道是赝品?但令牌制作技法和流程极其复杂,整个大雍有图纸、并能成功制作的绝不超出十人,且都在司内供职,当晚便拘禁了,轮流审讯至今无果。
镇邪司中不乏有云清的故旧好友,在大殿上为他一力澄清辩解。
因事态严重,爻渊君下令,一是让云清快速回京,越州事务交予副手。二是玄衣卫挖地三尺,在上京城内挨家挨户搜寻受伤之人。
因玄衣卫的举报,云澜也在被审查对象之列。
谢含璋在偏殿见了云澜,他正襟端坐,静静地凝视她。
“驱邪使云澜,有一众玄衣卫看到你和嫌犯交流,并助嫌犯脱逃,可有此事?”
云澜单腿跪地,抱拳低头沉声道:“殿下,属下昨夜赶到与嫌犯缠斗,嫌犯不敌,跳了太掖湖,玄衣卫打捞,却未见踪迹,属下斗胆揣测,玄衣卫是否有矫言推脱罪责的嫌疑?”
谢含璋不置可否,沉声道:“云澜,我告诉你,回溯镜内,嫌犯拿的可是云清的令牌。如今你又被指认,大家不得不联想猜测,嫌犯和小孤山是否会有什么关联渊源......”
云澜背上生汗,忙辩解道:“殿下,玄真上下崇尚正道克己,绝不会有此等嫌犯。云清师兄,我更可以保证,他护国卫民,斩邪除魔,最是正直赤诚。”
“你和云清,是我的战友,我自然信的过,只是不及时找出嫌犯,众口铄金、千夫所指,朝廷一旦确认,就是小孤山,也未必承受得起。”谢含璋目光深深,“云澜,我希望你可以对我坦诚,知无不言,哪怕有事,我也可以一力帮你转圜。”
云澜抬头,迎上他的目光,极力做出真挚诚恳的表情,语气坚定道:“属下对殿下,自然忠心坦诚,殿下请相信属下。”
谢含璋和云澜对视,温煦笑意一点一点爬上面庞,他点点头,道,“孤当然相信你。”
云澜敏锐注意到,他的自称由“我”变成了“孤”,不由暗暗咬紧牙关。心知他一向多疑,此刻未得到想要的答案,心里嫌隙已生。
待得云澜走出殿外,他招了招手,青烟似的浮出一道影子,“如果嫌犯认识她,无路可去自然会寻她相助,你小心跟着她,不要露出马脚。”影子点头,身形一晃,没了踪迹。
已快入冬,寒风料峭。云澜被冷风一吹,遍体生凉。驱邪使令牌从不离身,师兄肯定是仿制了云清师兄的令牌,她不由又气又恨又怜,师兄他到底要干什么?难道不知道云清师兄和玄真会被卷入吗?玄衣卫搜查那么严,不知道他能躲去哪里?腿上的箭伤能不能得到妥善的处理?
如果被抓住了,自己该怎么办?
云澜心思浮动煎熬,面上却丝毫不露。和同僚处理事务照样谈天说地,说起嫌犯,感慨一声,不知道何人胆大妄为、想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玄衣卫必能擒获。说起云清,叹一声,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云清师兄百密一疏。
待打听到那一晚,镇邪司除了破了结界外,只丢失了那名叫“念娘”的女邪崇的孩子时,心里“轰然”一声,有种尘埃落地的感觉,师兄和师父,果然是一起的。随之又泛起了密密麻麻的酸楚乏累。
好容易熬到傍晚下值,身心俱疲的云澜,回到折柳巷。
院门半阖,白发苍苍的老妪正在院内擦洗打扫。
她走进院内,关上院门,强打精神,面上挤出笑来:“宋婆婆,您又来帮忙,辛苦您了。”
宋婆婆见她回家,笑道:“不辛苦,老婆子也是顺手。大人,您怎么才回来?有位年轻富贵的公子来找你,哟,长得真是俊俏无双,仪表堂堂,和您极为般配,怪不得之前老身给您说合的您都看不上……”
她心头一紧,几乎以为是师兄来找他,但转念一想,立即否定了。
云澜知道宋婆婆很关心她这个大龄女郎的婚配问题,之前就托人说媒了不知道多少回。她无奈地按了按额角,嗔道:
“唉,宋婆婆,咱不说这个了,他有留下名帖了吗?”
“……想必不是外人,他一直在院中坐着,我见他穿得单薄,此间风又凉,刚请他上您房内坐着呢。”
云澜胸口一窒,半晌无语。
她在街坊邻居心里,已经不拘小节到了这般地步了吗?还是她们已经帮她恨嫁到只要是个男子,就想撮合一下?她只得点点头,艰难地谢过宋婆婆,深一脚浅一脚的通过院中青石小道。
来者是客,走到门口,她满脸上堆起了温和客套的笑容,抬脚进了门。
门内她一贯喜欢坐着的临窗的塌上,优雅俊俏的年轻男子放下手里的书,含笑站起了身,傍晚略显暗沉的房内顿时一室朗朗,蓬荜生辉。
她脸上笑意未来得及收,就虚假地僵在了脸上。“是你!……师弟......”
“师姐。”明庭含笑行礼,看她僵住的笑容,唇角勾起。
云澜定了定神,拿住大师姐的款儿,朝他点了点头,示意他坐下。屋内简陋,明庭占了塌,中间有个日常吃饭的桌子,云澜随手提溜了个木制宽凳,坐在对面。
桌上有宋婆婆上的一壶水,云澜起身给他续了水,再给自己倒了一杯。
“师弟怎么找到这里的?”
明庭含笑看她,端起茶盅,意有所指,“这上京说大不大,想找个人还不容易么。”
云澜心里一动,正待追问。宋婆婆端了一盘糕点进来,“公子,我们云澜大人心善,俸禄下来大半捐给了城中的福田院。不知道您来,家里茶点也没甚准备,只有这云片糕,是云澜大人素常最爱的,您尝尝。”
宋婆婆人老话多,在自己回来前,两人应该已经聊过很久,言谈之间甚是熟稔。
明庭起身谢过宋婆婆,宋婆婆笑道:“您不知道,福田院里的老人孩子最喜欢云澜大人,都说,这以后啊,不知道是哪家小子有福气能娶到这么善良美貌能干的女子……”
她的眼睛在两个人脸上来回张望,越看越是高兴。
云澜努力想摆出一副沉稳持重的样子,却仍然在宋婆婆的夸夸其谈下心生尴尬,几乎想捂脸。
明庭笑意更深,目光转向云澜。强装镇定的云澜,可爱可亲,他觉得新鲜有趣。
“宋婆婆,您看天这么晚了,春生该散学归家了,说不定正在找您呢。”
话音未落,门口有叩门的声音,一道少年清朗的声音道:“云澜姐姐,我祖母在您家吗?”
云澜如遇大赦,忙站起来,应声道:“春生,婆婆在呢,你进来。”
十三四岁的少年颇为守礼,在门外踌躇,云澜一把把他拉了进来。少年穿了秀才的长衫,低眉顺目,进门先向大家分别施了一礼,从随身的挎包内掏出一小盆开得正好的黄色小雏菊,偷眼看了一眼云澜,清俊的脸涨的通红, “云澜姐姐,这花送给你。”
明庭看了他一眼,哪里看不出这小小少年的心思,脸色有些微妙。
宋婆婆颇为欣慰地笑道:“啊,花开的真好,云澜大人快收下吧。现在水源稀缺,家家户户都是发的一点点水,我说最近春生都不怎么喝水,原来是种了这花。这小子,你云澜姐姐没白疼你。”
云澜看向少年,少年嘴巴干的开裂,她心里感动,不由带到了声音上,柔声笑道:“春生,花很美,谢谢你,我很喜欢。”她接过花,倒了一杯水递给春生,“水要多喝。”
春生是这一带最聪明的读书人,早慧敏感,他细细打量明庭,揣度他和云澜是什么关系。不由在这位气度高雅的俊美少年面前,感到自惭形秽。
少年有点忧伤,但又不得不承认,这位美少年,和云澜姐姐真的很是相配。
他放下水杯,道了谢,朝云澜莞尔一笑,拉了自己的祖母归家。
云澜捧着花站在门口,目送祖孙离去。秋日黄昏的光斜斜地照在她身上,勾勒出灿灿的一道倩影,嘴角的笑意温暖而热烈。
明庭隐在屋内的阴影内,后背放松靠在墙上,抬起下巴定定地看着她。在她身后的一处屋顶墙角,一只蛛来回穿梭,编织了一张紧密的网,一只小虫儿误入网中,挣脱不得,察觉到自己被紧紧包裹,恐怕逃出生天无望。
云澜回过神,把花放到窗台,道:“明庭,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多有不便,何况你已经是有婚约的人了。不如咱们院中叙话??”
明庭不动,“师姐见谅,晚间外面天太冷了,今日不巧,穿的过于单薄了。”
云澜眼睛向他身上一扫,他穿的尚是薄薄的两层宝蓝色广袖长衫,看似简单,稍有动作,银色的暗纹像水一样流动。潇洒风度定是够了,保暖却是欠佳。
两人分别日久,只上次仲秋夜见了一面,聊了几句话,之后再见终是不易,算了。
“师弟今日找我到底有什么事情?”
明庭叹了口气,坐正。神色间郁郁,“师姐,你饿不饿?我等了你这半天,真的很饿。”
云澜闻言,把目光投向云片糕。
明庭顺着她目光一看,高贵的表情没端住,哀怨几乎爬上了脸。云澜在小孤山和他相处多日,知道他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不由笑道:“明庭公子,你现在回何家,什么山珍海味没有?要不这样,你稍候,我上外头去买一点?”
“算了。”
明庭看了她一眼,修长的手指捻起一块糕点,放入口中,许是放了多日,糕点干硬,早失了风味,他咬了一口,嫌弃地丢回盘中。
“不要浪费食物。如今这样的年景,你知道外面有多少饥民吗?”云澜看了他一眼,拿起那半块云片糕,在他咬的糕点边上咬了一口。
“说吧,什么事情?”
明庭注意力早落到了她唇上,一时间,看到又被她咬了一口的糕点,一点热流涌上心头,又涌上脸颊。“师姐,这块糕点,我……”
云澜莫名其妙地瞟了他一眼,“你吃过,怎么了?我小时候,饿急了连狗嘴里的东西都抢过来吃过,这有什么?!”
狗嘴里的……都吃过……
明庭彻底无语,把嘴里的糕点暗暗咽下,端起杯中的水一饮而尽,优雅起身关门,激活了一张匿音结界符,薄薄的透明结界堪堪笼罩住了一间屋子,云澜咬着糕点,八风不动地看着他忙活。
明庭回过头来正色道:“我遇到师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