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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三十章 暗寻对策 ...

  •   温主事来访后的几日,扬州城笼罩在一片氤氲春雨中,绵绵雨丝如烟似雾,将整座城池浸润得如同一幅水墨丹青。

      沈府内外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

      府中仆从步履匆匆,往来传递消息;书房烛火常至深夜不熄,隐约可见沈如澜伏案疾书的身影。

      沈如澜表面上恭敬地招待温主事,每日命人准备丰盛酒席,亲自陪同游览平山堂、瘦西湖等扬州名胜,假意商讨入京事宜,暗中却在不露痕迹地拖延行程。

      “温主事远道而来,不妨多歇息几日。墨卿近日感染风寒,实在不宜远行。况且为贵妃娘娘作画,需得精心准备画具颜料,仓促上路恐有不便。”沈如澜在酒席间举杯敬酒,言辞恳切,目光却不着痕迹地观察着对方的反应。

      温主事眯着眼打量他,皮笑肉不笑地抿了一口酒:“沈少爷考虑周到,只是贵妃娘娘的寿辰在即,耽搁不得。最多再宽限五日,五日后必须启程。”他手中的酒杯在指尖转动,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这日送走温主事后,沈如澜立即回到书房,召来管家沈福:“你速去江宁,将这封信亲自交到周巡抚手中。再去永盛镖局找林总镖头,就说沈某有要事相求。”她将两封密信郑重交到沈福手中,眉宇间尽是凝重。

      沈福领命而去后,沈如澜独自站在书房的窗前,望着窗外绵绵细雨,眉宇间笼罩着化不开的忧色。

      雨丝敲打着窗棂,也敲打在她的心头。她深知内务府的权势,单凭沈家之力难以抗衡,必须多方筹谋。

      窗外一株海棠在雨中摇曳,花瓣零落,恰似她此刻的心境。

      三日后,林震南亲自带着林潇和十名精锐镖师快马赶到沈府。

      一行人风尘仆仆,马蹄踏碎满街积水,溅起阵阵水花。

      一进门,林震南便握住沈如澜的手,神色凝重:“贤侄,信我已看了。此事关系重大,我让潇儿带人暗中护送苏姑娘。我在宫中有几位老相识,都是当年走镖时结交的大太监,虽然如今都已退居二线,但在宫中仍有些门路。”他从怀中取出一枚令牌,“这是宫中采办司的通行令,必要时或可派上用场。”

      林潇上前一步,眉宇间满是坚定:“沈少爷放心,我会以镖局押送贵重物品的名义,带人一路跟随。到了京城,我们就住在离皇城不远的悦来客栈,那里有我们的眼线。一旦苏姑娘有任何需要,我们立即就能接应。”她腰间佩刀在灯下闪着寒光,神情肃穆。

      沈如澜感激地握住林潇的手:“有劳你了。墨卿性子刚烈,我怕她在宫中不知变通,还望你多加照应。”

      次日,周巡抚的回信也到了。信中写道:“已联络京中都察院的三位御史,他们都是我的门生,答应若内务府敢为难苏姑娘,便立即上奏弹劾温世昌‘滥用职权、逼迫民间画师’。然宫中势力盘根错节,务必小心行事。”信末还附了一封给京中故旧的引荐信。

      就在沈如澜稍感宽慰之时,温主事却带着两名随从径直闯入沈府前厅,面色冷峻:“沈少爷,不必再拖延了。贵妃娘娘已经听闻苏姑娘的画誉,特下口谕:三日内必须启程,否则便将沈家‘抗旨’之事奏明皇上。”

      他从袖中取出一份绢帛,上面赫然盖着贵妃宫中的印信:“这是贵妃娘娘身边大太监亲自送来的口谕,沈少爷可要过目?”他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紧紧盯着沈如澜的反应。

      沈如澜心中一震,知道此事已无转圜余地。她强压怒火,恭敬地接过绢帛:“既然是贵妃娘娘的旨意,沈某自当遵从。”她指尖微微发颤,却仍保持着得体的仪态。

      启程前夜,月色如水,临湖别院内一片寂静。

      苏墨卿在画室里仔细整理行装,将画笔、颜料一一收好。她取出一卷精心装裱的《墨兰图》,走到沈如澜面前。

      画中墨兰挺拔俊秀,在月色映照下更显风骨。

      “这画你带着,”她轻声说道,将画轴塞进沈如澜怀中,“想我的时候就看看。画上的墨兰迎着风雨依然挺拔,就像我们,无论经历什么,都要坚强。”

      她顿了顿,眼中闪着温柔的光:“我去不了多久,等画完《百鸟朝凤图》,就回来陪你看平山堂的银杏。听说今年的银杏会特别金黄,你可要替我多看几眼。”她的声音微微发颤,却强撑着笑容。

      沈如澜紧紧抱着画轴,另一只手将她揽入怀中,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哽咽:“我已让人在京中安排好住处,是沈家的一处别院,离皇城不远。你若有任何不适,就让林潇传信回来,我立刻去接你。”她的指尖轻轻抚过苏墨卿的发丝,满是不舍。

      她从腰间解下那块随身佩戴多年的翡翠玉佩,玉佩通体碧绿,雕着精致的云纹,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她小心地将玉佩系在苏墨卿颈间:“这玉佩是祖母给我的,能驱邪避祸,你戴着,就像我在你身边一样。”

      玉佩触手生温,仿佛带着她的体温。

      苏墨卿感受着玉佩贴在胸前的温凉,眼中泛起泪光,却强忍着没有落下。她靠在她胸前,听着她有力的心跳,轻声道:“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你在扬州也要当心,我听说温主事此人心术不正,恐怕不会善罢甘休。”她的手指紧紧攥着沈如澜的衣襟,仿佛这是最后的依靠。

      这一夜,两人相拥而坐,直至东方既白。

      次日清晨,扬州码头笼罩在薄雾中。

      运河上船只往来,橹声欸乃,打破了黎明的寂静。

      苏墨卿身着一袭月白色杭绸窄袖长衫,外罩淡青色湖绸比甲,比甲边缘以同色丝线绣着一圈细密的缠枝纹。一头青丝仅用一支素银扁方在脑后绾了个简单的髻,除此之外周身再无半点装饰。

      这身打扮虽朴素,却更衬得她气质清雅,宛如出水芙蓉。

      温主事早已在码头等候,见苏墨卿只带着一个简单的行李,不禁皱了皱眉,但也没说什么。他身后的随从抬着两个沉甸甸的木箱,显然是早就准备好的行装。

      林潇带着四名扮作仆从的镖师站在不远处,见苏墨卿到来,上前行礼:“苏姑娘,行李交给我们吧。”她目光如炬,不着痕迹地扫视着四周。

      沈如澜站在码头的石阶上,望着苏墨卿登上马车。晨风吹动她的衣袂,她回头对她微微一笑,那笑容在晨曦中显得格外脆弱,仿佛随时都会消散在晨雾中。

      沈如澜手中的《墨兰图》被攥得发皱,她暗下决心,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要尽快将苏墨卿接回来。她望着马车,目光坚定如铁。

      马车缓缓启动,沿着运河岸边的官道向北而行。

      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辘辘的声响,渐行渐远。

      沈如澜一直站在码头上,直到马车消失在视线尽头,仍久久伫立。细雨打湿了她的衣衫,她却浑然不觉。

      运河上白鹭掠过水面,留下道道涟漪,恰似她此刻的心绪。

      一路上,温主事对苏墨卿还算客气,但偶尔投来的目光却让她感到不安。每当夜幕降临,车队在驿馆歇息时,她总会取出胸前的玉佩,借着月光细细端详,仿佛这样就能感受到远方故人的温度。

      林潇和镖师们骑马跟随在车队后方,始终保持着一个既能及时接应又不引人注目的距离。每到一处驿站,林潇都会暗中探查周围环境,确保万无一失。

      经过十余日的颠簸,车队终于抵达帝都。京城的繁华景象在车窗外一闪而过,苏墨卿还来不及细看,便被候在城门的内监引着,换乘一顶青帷小轿,悄无声息地从神武门抬入了紫禁城。

      这是她生平第一次踏入这九重宫阙。

      但见朱墙高耸,殿宇森列,金色的琉璃瓦在秋日下泛着冷冽的光。

      空气中弥漫着庄严肃穆的气息,连脚步声都被巨大的空间吞噬。

      她被安置在西六宫附近的一处僻静宫院暂住,有年长的宫女前来教导觐见的礼仪规矩。如此过了三日,方有太监前来传旨,命她至长春宫觐见。

      引路的太监步履无声,她垂首跟在后面,穿过一道道宫门,只觉得重重殿宇仿佛没有尽头。终于,在“长春宫”的匾额下,太监停下脚步,示意她在此静候。

      殿内沉香袅袅,地铺金砖,光可鉴人。约莫一炷香后,只听环佩轻响,步履窸窣。

      一位身着石青色缎绣彩云八团龙吉服袍的贵妇,在宫人的簇拥下缓步而出。袍身上的金龙在烛光下熠熠生辉,她头戴点翠钿子,正中一颗东珠圆润生辉,两侧金凤衔下的珍珠长串轻轻摇曳。观其容貌,明艳不可方物,虽已年过三旬,却眉目含威,通身的气派令人不敢直视——这正是当今圣上最为宠爱的贵妃娘娘。

      贵妃的目光淡淡扫过跪伏在地的苏墨卿,并未立刻叫她起身,而是缓步走向主位。指尖精美的玳瑁护甲轻轻敲了敲紫檀案几,发出清脆的声响。

      苏墨卿连忙行礼:“民女苏墨卿,参见贵妃娘娘。”

      贵妃上下打量着她,语气平和:“起来吧。听闻你的画艺非凡,本宫很想见识见识。”

      苏墨卿不卑不亢地答道:“民女技艺粗浅,承蒙娘娘厚爱,定当竭尽全力。”她抬起头,目光清澈,不闪不避。

      贵妃见她举止优雅,谈吐得体,眼中闪过一丝欣赏:“既然如此,你就在西苑的偏殿住下吧。桃儿,”她唤来一名小宫女,“好生伺候苏姑娘。”

      桃儿约莫十四五岁,模样伶俐,恭敬地应了声:“是,娘娘。”

      西苑的偏殿虽然不大,但布置精致,窗外就是一池碧水,环境清幽。

      桃儿是个活泼的姑娘,一边帮苏墨卿整理行李,一边介绍着宫中的规矩:“姑娘且安心住下,这西苑最是清净,平日里少有人来。若是缺了什么,尽管吩咐奴婢便是。”

      然而平静的日子没过几天,温主事就开始以“督促作画”为由频繁来访。这日,他再次来到偏殿,目光在苏墨卿身上流转,带着毫不掩饰的贪婪。

      “苏姑娘在宫中住得可还习惯?”他假意关心,随后压低声音,“若你肯给我画一幅《美人图》,再在贵妃面前替我美言几句,我保你日后在宫中衣食无忧。”他的手指不经意地拂过案上的宣纸,眼神暧昧。

      苏墨卿心中冷笑,表面却不动声色,继续调试着手中的颜料:“温大人,民女奉旨入宫,只为贵妃娘娘作画,其余的事,恕难从命。”她的笔尖在宣纸上勾勒出一枝寒梅,笔力遒劲,恰似她的风骨。

      温主事碰了个软钉子,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但想到苏墨卿背后的沈家和御史,也不敢过分逼迫,只得冷哼一声,拂袖而去。他离去时衣袂带风,将案上画纸掀得簌簌作响。

      等他走后,苏墨卿才放下画笔,轻轻叹了口气。她走到窗前,望着池中游动的锦鲤,手中不自觉地握紧了胸前的翡翠玉佩。

      夕阳西下,将池水染成一片金黄,她的身影在窗边显得格外孤单。

      “如澜,你放心,我会小心行事。”她在心中默念,眼神逐渐坚定。

      窗外,暮色渐浓,宫灯次第亮起,将重重宫阙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

      远在扬州的沈如澜,此时正站在平山堂前,望着刚刚吐绿的银杏树,手中紧紧握着那幅《墨兰图》。

      一阵春风吹过,卷起几片花瓣,落在她肩头。银杏新叶在风中轻轻摇曳,仿佛在诉说着离人的心事。

      “墨卿,等我。”她轻声说道,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天际最后一抹晚霞渐渐消散,夜幕即将降临,而她的目光却愈发明亮,仿佛能穿透这重重夜色,望见那九重宫阙中的心上人。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第三十章 暗寻对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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