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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 2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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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戴雪荣的声音轻轻的,怕惊扰了这场梦,“小光?”
“是它们的一部分,”苏余影的声音就像在介绍自己珍藏的宝贝,“他们是博士们口中失败无用的废晓,失去了强光和攻击性,变得极其脆弱,但它们还活着。”
他轻轻抬手,一点微弱的光斑颤颤巍巍地落在他指尖,像一只疲惫的萤火虫找到暂时的栖枝。
“我发现它们并非全无意识,只是以一种更安静、更卑微的方式存在。最稳妥的处理方式是销毁,我觉得很可惜。”他顿了顿,似乎在为自己的“不专业”找理由,“就把它们悄悄收集起来,安置在这里。这里的环境最稳定,也最安静,平日里根本不会有人来。”
戴雪荣望着这片在绝对黑暗中无声闪烁的微缩星海,心脏被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填满。不是震惊,不是恐惧,而是一种近乎温柔的酸楚和巨大的震撼。
她见过“晓”在计算模型中爆炸的可怕形态,感受过它们带来的灼痛。她一直以为那种狂暴和毁灭性是它们的全部,所以才被制成抑制剂,压下贝洛人体内同样的狂躁。可眼前这一切,彻底颠覆了她的认知。
这些被族群抛弃的小光点,脱离了狰狞的共生形态,褪去了所有危险可能,仅仅作为“光”本身而存在着。它们如此脆弱,却又如此顽强,在这无人知晓的角落里,安静地编织着一场无声的星河梦,静静等待有心人的靠近。
她忽然明白了为什么苏余影会说出“晓像我的孩子”那样的话,他不是在比喻,而是真的在守护这些被遗弃的微小生命。
他看到的晓从来不只是药品或工具,而是源于生命形态本身的奇迹,与千万种可能性,无论其完美或残缺,它们存在就有理由。
“所以,你一直在偷偷养着它们?”戴雪荣转过头看他,眼底倒映着流转的微光,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柔软。
“嗯。”苏余影有些不好意思地移开视线,指尖那点小光也随着他的动作飞走了,“算是……一点私心。”
他又补充道:“不过共生体项目开启,它们也不必再躲躲藏藏地活着。”
戴雪荣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这片苏余影为她秘密点亮的星河。光芒在她脸上流淌,融化了她对晓残暴的“杀器”印象。
一种莫大的安宁和共鸣在她心中升起:他们都在守护着什么,不是吗?他守护着这些微弱的光,而她渴望守护眼前这个来之不易的人。
她侧过身,正面朝向苏余影。在无数微小光点的环绕下,在仿佛宇宙初开般的静谧中,她抬起手,轻轻捧住了他肉感的脸。
苏余影微微一怔,鹿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但他没有动,只是任由心上人用带着凉意的指尖触上脸颊肌肤。
戴雪荣注视着他的眼睛,眼底星光闪耀,比任何时候都要明亮和生动。她微微踮起脚尖,坚决地将自己的唇印在了他的唇上,一如他们重合交融的命运。
这个来自戴雪荣主动的吻轻柔、短暂,却清晰无误地传递着她的心意和选择。
她很快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只是鼻尖还抵着他的鼻尖,呼出的气息交织在一起。
戴雪荣看着他骤然收缩又缓缓放大的瞳孔,脸上泛起热意,却故意用带着狡黠和调侃的语气说:“还你了。”
“什么?”苏余影似乎还没从那个突如其来的吻里回过神,声音有些沙哑。
“上次你喝醉后,那个吻。”戴雪荣的眼睛亮晶晶的,像盛满了整个星海的倒影,“现在两清了。”
苏余影愣了片刻,随即哑然失笑。原来她记得,一直都记得,就像小孩子记得自己丢了哪颗糖果。
这次,亲吻带来的不是尴尬,而是巨大的喜悦。
他不再给她多说的机会,伸出手臂环住她的腰,像是猛然开窍一般,将她重新拉近自己,低头深深地吻了回去。
他们之间不再是冲动后的浅尝辄止,不再是意外,也不是“归还”。
他们带着对彼此完全的信任,向对方确定一个未来。
黑暗中,无数微小的光点环绕着他们缓缓旋转、升腾,如同无声的祝福,将这一小方天地,映照得宛如宇宙中心最温柔的梦。
元枢的宴会结束后,李自航难得因为况应凡的失礼举动和她冷战了半个月。家里的空气像结了冰,他等着她像往常一样,穿着那身吊带丝绸睡衣,端着温牛奶来书房找他。
然后用娇媚温软的语气吹开他的愁眉,两人在床尾弥合不快。
然而并没有。
况应凡像是变了个人,或者说,像是终于卸下了她的假面。她不再刻意讨好,甚至不再出现在他视线里。
餐桌上再没了精心制作的早餐,卧室里他身旁的枕头已经落灰。
当时的李自航并不觉得奇怪,甚至有一丝清静的快感。他可怜的注意力,早就被更大的欲望填满。
况应凡充其量只不过是一个搞砸他好事的蠢女人罢了,等他在元枢那里站稳脚跟,这样的人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那一点小小的代理权在他手中仿佛烟花的引线一般,只要点燃,就能噼里啪啦地响个不停。
可他看不见烟花绽放后的灰烬,只幻想着烟花照亮夜空的那一刻绚烂。
钱,李自航满眼都是钱,即将到手的钱,只要他能找到路子取代风家,所有的金河都将改道,汇入他的口袋。
李自航打算从元枢入手,上次况应凡在元枢面前讨了没趣,这让他也脸上无光,他总得再凑到领导跟前,把这一点印象分刷回来。
根据多方打听,李自航发现元枢是个很有艺术追求的人,当他在宴会厅里听见贝壳宫的设计全部出自元枢之手时,他的心里就已经有了大概的计划。
不就是收买人心吗?他李自航最擅长了。在他看来,艺术和古董不过是更高级一点的筹码,和标了价的诚意。
于是,名画、古董、知名艺术家未曾面世的设计手稿……这些带着历史尘埃的物件,如同流水一样来到李自航的家中。
李自航下了血本,几乎挪用了代理权前期收益的大半,又托了许多七拐八拐、漫天要价的路子引荐,这才得到了第二次在元枢面前露脸的机会。
一次在元枢办公室外短暂等候的,只有五分钟的单独照面。
私下里李自航终于能与元枢单独相处,虽然中间还隔着一张宽大、反光的红木办公桌,桌子上能清晰的看到李自航谄媚的嘴脸。
他屏着呼吸,将那份封皮烫了金,散发着高级皮革和油墨味儿的礼物清单,献宝似的双手呈到元枢面前。
元枢正低头批阅文件,连眼皮都懒得抬,只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模糊的“嗯,多谢你了”,指尖随意挥了挥,像赶走一只碍眼的飞虫。秘书识相地上前,收走了那份沉甸甸的心意。
元枢收下了礼物,李自航心里那根引线烧的更快了,他觉得自己离成功咫尺之遥。
结果没几天,一个在国家财政部工作的朋友,在一次酒醉后拍着他的肩膀,半是羡慕半是嘲讽地告诉他:“行啊自航,手笔够大的!元枢最近给国库喂了不少好东西,怎么,李家现在改行做慈善了?”
李自航的心猛地一沉,他点开政务公开平台的最新消息,头条就是元枢在某个文化活动现场的发言,公开表示“公职人员应洁身自好,个人不受赠,所有馈赠皆归国有,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报道下面,是一片歌功颂德之声。
一记软钉子狠狠地喂进了他的喉咙,噎得他半天喘不过气,五脏六腑都跟着疼——那是他真金白银砸出去的钱!全被元枢用来给自己镀金了!
没关系,元枢个人不受赠,他还能找到其他办法。他李自航别的没有,就是有韧劲。
现在他手里的钱还够他折腾一阵,他红着眼睛,在公开的政府网页中找到一些元枢亲自批示并且大力推动的国家公共项目,什么偏远地区的教育、战后区域重建、环保设施建设……
李自航以自己的名义,向这些项目的公共账户分别汇入许多笔金额不小的款项。汇款附言写得极其漂亮:“一个关心贝洛未来的公民”。
他想象着元枢看到这些汇款时惊讶又赞赏的表情。
但他的猪脑子想象不到的是,这些异常且集中的汇款,第一时间就被元枢手下的人察觉到了。数据被迅速整理、分析、追溯,最终报告呈送到了元枢的办公桌上。
“怎么又是他?”元枢看着手中秘书呈上来的后台汇款记录明细,眉头拧成了一个结,神色是毫不掩饰的烦躁,“阴魂不散!这人到底想干嘛?”
秘书垂手而立,询问这些钱的处理方式。
元枢把报告扔回桌上,语气冰冷:“这人一看就是个投机钻营的暴发户,他那些破事我都听说了。拿着研究院手指缝里漏出去的那点好处,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这钱脏得很,我一分都不想沾。全部原路退回!账户给他标记了,以后他名下的所有捐赠,一律自动退回!”
愤怒过后他又顿了顿,嘴角浮现出一丝冷酷的笑意:“然后,让宣传部的人去找风家今年的慈善捐赠记录,挑金额最大的那几个项目,发通稿,给我好好夸一夸,要突出风家回馈社会低调务实。我要让那小子看看,什么叫做真正的差距!”
他要让李自航明白,生活在浅池里扑腾的肥鱼,与深海中沉默却掌控一切的巨鲸,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第二次受挫,比第一次更狠更绝。退款通知和风家被大肆表彰的通稿几乎是同时砸到李自航脸上,他坐在空荡荡的客厅里,守着嘈杂的电视,感觉全世界都在嘲笑他的不自量力。
可生意人在任何事上遭受打击,都是不能轻言放弃的,这是他从小被灌输的信条。只不过,一直未能达成的信条终将变成扭曲的偏执。
元枢动用手头权限,轻描淡写地将李自航从所有大小宴会的受邀名单中永久划去。李自航就咬着牙,花数倍的钱从其他急于套现的没落贵族手里买邀请函,或者干脆买通酒店侍应,混进宴会厅。
他就算不要这个脸了,他也要去元枢那里碰个死活。
当他再度端着酒杯,气喘吁吁地从香鬓云影中杀出重围,试图拦下正与人交谈的元枢时,元枢已经无法掩饰他眼中的嫌恶。
李自航挤出最热情的笑容举杯,元枢甚至没停下和风家家主的谈话,只是极其轻微地、近乎侮辱性地颔首了一下,下一秒就无比自然地转过身,用整个后背对着他,继续刚才关于“下一代生物制剂稳定性”和“长期伦理监督框架”的讨论。
那些术语像一堵无形的而透明的墙,把李自航牢牢挡在外面,隔绝在另一个世界。
他们的眼神,他们的姿态,他们谈话的内容,无一不在告诉他:你没戏的。
这里不属于你,你和我们不是一类人。他们是高雅、品味独特、手握真□□的上流人士,而他李自航,只是一个穿着昂贵西装的,独自在黑暗中起舞的小丑,演着一出无人欣赏的滑稽戏。
眼见元枢这条路彻底走不通,还被狠狠羞辱了几番,李自航那点可怜的耐心终于耗尽了。
他红着眼睛,换了种更肮脏的打法。
他开始暗中资助一些专门捕风捉影,制造舆论的小报和网络媒体,怂恿他们发表一系列“风家垄断已久,不利于行业健康竞争”、“巨头阴影下的贝洛医药创新困境”、“我们需要新鲜血液来打破壁垒”等看似忧国忧民实则含沙射影的文章。
他要拿脏水和舆论战,把风家拉下神坛。
但风家百年根基,声誉极佳,行事光明磊落,早已深入人心。
李自航低劣的小动作,非但没有动摇风家分毫,反而像砸向墙壁的弹力球,崩得他自己一脑袋包。学界和商界有头有脸的人物纷纷发表看法,批评这种“吃相难看”、“毫无底线”的恶性竞争行为,直言这是“贝洛商界的耻辱”。
人人都知道李自航不久前才因为走了狗屎运,拿到一点医药线代理权而升了咖,转眼就来做这些下三滥的事情。
他几乎在一夜之间成了整个上流社会的笑柄和过街老鼠,他的名字和“暴发户”、“小人”划上了等号。
连续的、公开的、近乎羞辱的失败,像一套组合拳,彻底打碎了李自航那点虚妄的自尊,也彻底激怒了他。
在他最大胆也是最愚蠢的一次行动中,李自航试图通过中间人,游说几位手握实权的军政人物支持他,许诺一旦取代风家,将给出难以想象的利益分成。他甚至大放厥词,明里暗里嘲讽元枢的选人标准。
那些在权力场浸淫半生的大人物不是傻子,李自航威名在外,没人吃得下他这张发了霉的大饼。他们转头就把这件事当笑话一样分享给元枢,以表忠心。
元枢终于被这只一边嗡嗡叫一边咬人的苍蝇扰得烦不胜烦,决定给他最后一击。
他甚至都不需要亲自出手,只是让秘书给李家的老爷子李敬廉打了个电话,语气平和,内容却重若千钧:“李老,最近府上的公子,真是活力四射啊。”
只这一句,足够了。
当晚,李自航被紧急叫回爷爷的书院。书房里,爷爷李敬廉用尽浑身力气摔了一只白瓷茶碗,飞溅的碎片擦过他的脸颊,留下一道血痕。
爷爷的怒骂声几乎掀翻屋顶:“蠢货!废物!我李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元枢的秘书亲自打电话来!你想干什么?你想把整个李家都拖进地狱吗?!从今天起,你给我滚回家待着,再敢出去惹是生非,我打断你的腿!”
爷爷的震怒让他胆寒,更可怕的是,爷爷看他的眼神就像看一件垃圾。整个晚上,爷爷又是跳脚又是骂红了脖子,只为表达一个中心思想——李自航是废物。
他意识到自己在真正庞大的权力面前,是多么渺小,多么可笑。他所有的金钱和算计,在对方眼里,不过是一场猴戏。
他失魂落魄地走出书院,坐进车里,才发觉脸上被碎片划破的地方火辣辣地疼。他看着车窗外流光溢彩却冰冷无比的贝洛夜景,心中的悲愤无处发泄。
他的愤恨和不甘达到顶峰,像毒藤一样缠绕住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正道走不通?那就走邪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