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赛前夜共望一轮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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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象棋锦标赛开幕前夜。瑞士，卢塞恩。
夜色中的湖城宁静如梦，古老的廊桥与水塔在精心设计的灯光下倒映在平滑如镜的湖面上，勾勒出童话般的轮廓。空气中带着阿尔卑斯山麓特有的清冽寒意，与白日里媒体云集、选手汇集的喧嚣躁动截然不同，沉淀下一种大赛前夕特有的、山雨欲来的寂静。
沈青言站在下榻酒店房间的落地窗前。这是一家临湖的历史悠久的酒店，房间宽敞典雅，透着旧世界的奢华与稳重。她刚结束与教练团队的最后一次战术会议，电脑屏幕上还残留着几个关键对手的棋谱分析界面。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中央空调发出极轻微的送风声。她手里端着一杯温热的牛奶——这是她赛前助眠的习惯——却并未喝多少，只是任由那点暖意透过瓷杯熨帖着微凉的指尖。
目光放空地望着窗外。
远处，皮拉图斯山的深色剪影沉默地横亘在天际线上，山巅似乎还残留着一抹未化的雪痕，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银辉。而更近处，一轮近乎完美的皎洁圆月，正高悬于墨蓝色的天幕之上，清辉洒落，将湖面、古城、远山都笼罩在一层朦胧而圣洁的光纱之中。
很美。却无端让人觉得有些……遥远和清冷。
明天，世界最高级别的象棋赛事的战幕就将正式拉开。她作为夺冠热门之一，承载着无数的期待与压力。教练的叮嘱、父母的关怀、媒体的聚焦……所有这些都沉甸甸地压在她的肩头。她习惯于这种压力，甚至能将其转化为动力，但在此刻万籁俱寂的深夜，一种难以言喻的孤独感还是悄然袭来。
就像窗外那轮月亮，看似被众星环绕（实则空旷无垠），光华万丈，却冰冷孤寂。
她下意识地微微侧过头，目光投向窗外更远的方向，越过层层叠叠的古老屋顶，仿佛能穿透时空，看到代表团其他成员下榻的另一处酒店。
陈疏桐……此刻在做什么？
她应该入住了吧？以她的性子，定然又是选了个最不起眼的角落房间。是在最后一次核对棋谱？还是在用那些近乎自虐的方式做着体能准备？她的手腕旧伤，这几日有没有再犯？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如同藤蔓般悄然缠绕。
想起佛罗伦萨街头她盯着书签时专注又慌乱的侧脸；想起餐厅里她对着那盘炒蔬菜失神黯然的样子；想起清晨健身房那片刺眼的空旷，以及自己心头那片刻清晰的失落……
还有更早之前，棋院里那个总是独来独往、眼神锐利如刀、却又在某些时刻流露出惊人脆弱的身影。
她们之间，似乎总是隔着一层无形的壁垒，竞争、误解、出身、环境……种种因素交织成一张复杂的网，将她们困在各自的象限里。可偏偏，又总有那么一些瞬间，一些难以解释的关注和冲动，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激起圈圈涟漪，扰乱彼此的心绪。
那枚她最终也没有送出去的书签，此刻正安静地躺在她的行李箱夹层里，像一个沉默的、带着体温的秘密。
沈青言轻轻叹了一口气，白色的呵气在冰冷的玻璃窗上氤氲开一小片模糊的雾痕。
她忽然很想知道，那个人，是否也正看着同一轮月亮？
*? *? *
与此同时，位于城市另一侧的一家规模稍小、但干净实用的酒店里。
陈疏桐关掉了房间的顶灯，只留下一盏昏暗的床头灯。同住的队友早已熟睡，发出均匀的呼吸声。她却毫无睡意，胃部因紧张和不适而微微抽搐着。
世界赛。
这个她为之拼搏了无数个日夜、付出了常人难以想象代价的舞台，终于近在眼前。兴奋、期待、更多的却是巨大的、几乎令人窒息的压力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惶恐。
她走到窗边，推开了一小道缝隙，冰冷的夜风瞬间涌入，让她打了个寒颤，却也驱散了些许胸口的窒闷感。
窗外没有卢塞恩湖的波光潋滟，只有普通的街道和远处居民楼的零星灯火，显得冷清而陌生。但抬起头，那轮明月却同样高悬天际，无私地洒下清辉，也照亮了她这边狭小的窗台。
月光如水，冰冷地泼洒在她脸上，映照出她紧抿的唇线和眼底深藏的疲惫与不安。
她想起了很多。想起小时候那副破旧的象棋，想起省吃俭用买来的棋书，想起无数个在棋院独自训练到深夜的晚上，想起那次因意外而痛失的冠军，想起父母淡漠的眼神……所有过往的艰辛与委屈，在此刻都化作了沉甸甸的重量，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然后，不可避免地，想起了沈青言。
想起她赛场上从容不迫的掌控力，想起她被众人环绕时得体优雅的微笑，想起她那双似乎能看透一切、却又深不见底的眼睛。
她们现在处于同一座城市，为了同一个目标而战。却又被分在不同的酒店，仿佛预示着她们之间那难以逾越的鸿沟。
她知道沈青言住在临湖的那家豪华酒店，那是冠军候选人才有的待遇。而自己，只是团体赛中的一员，住在这普通的住所。
此刻，她在做什么？是在宽敞舒适的房间里做着最后的放松？还是早已安然入睡，养精蓄锐？
她那样的人，大概永远不会懂得自己此刻的惶恐和挣扎吧。她天生就该站在光芒之下，享受赞誉和焦点。
而自己，就像阴沟里的苔藓，只能凭借一股不服输的狠劲，拼命地向上挣扎，渴望能触摸到一点点阳光。
一种混合着自卑、不甘、羡慕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深究的思念的情绪，如同潮水般漫上心头，冰凉刺骨。
她下意识地握紧了窗框，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旧伤的手腕传来隐隐的酸痛。
月光沉默地照耀着她，也照耀着远方的湖光山色，照耀着这座城市里每一个怀揣梦想与不安的灵魂。
她们相隔数公里，身处不同的环境，怀揣着不同的心绪。
却在同一片月光下，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望着同一轮玉盘。
心中同样充满了对即将到来的巅峰之战的紧张与渴望。
也同样，在这份巨大的压力与孤独之中，不可抑制地、想起了对方。
月光是冰冷的，思念是无声的。
却在此刻，跨越了空间与心防的距离，悄然连接了两颗同样骄傲、同样孤独、同样备受煎熬的心。
夜，还很长。
明天，一切将见分晓。
作者有话说
第51章 赛前夜共望一轮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