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神临门》白一朵儿

11、误入

　　赤枫的热情远超泽水预料，离开宫殿外围后，他竟主动发出邀请：“泽水兄弟，我看你对此地颇为好奇，今日天色已晚，鬼市喧嚣也渐歇，我在宫中尚有一处僻静别院，若不嫌弃，不如就在此歇脚，也免得你再奔波寻找你那同伴。”

　　入住宫殿？这简直是踏破铁鞋无觅处！泽水心中狂喜，面上却故作犹豫：“这……是否太过打扰？宫殿重地，我一個外人……”

　　“无妨！”赤枫大手一挥，笑容爽朗，“亲元节期间，规矩没那么严。我那别院偏僻，少有人至，正好清净。再说，你我投缘，何必见外？”

　　他话语诚恳，眼神清澈，仿佛真的只是一位好客的知己。泽水压下心头那丝因利用对方信任而产生的微妙愧疚，拱手道：“既然如此，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多谢赤兄款待。”

　　赤枫的别院果然如他所言，位于宫殿群落的边缘，被一片幽深的墨竹林环绕，清冷僻静，与主殿区的威严压抑截然不同。院落不大，陈设雅致，甚至带着几分人间江南园林的秀气，与鬼蜮的整体风格格格不入。

　　这让泽水不禁好奇，此人到底有何居心？难道真的是想和自己做朋友？

　　是夜，万籁俱寂。亲元节的喧嚣仿佛被厚重的宫墙彻底隔绝，唯有窗外竹叶摩挲的沙沙声，更添几分幽深。

　　泽水躺在陌生的床榻上，毫无睡意。白日里的种种在脑海中翻腾，那个与自己酷似的太子雕像。

　　泽水翻来覆去，无法入眠，所有的疑点慢慢浮现，但是总觉得这些故事无法连贯在一起。

　　于是，约莫子时，一阵极轻微的、几乎与风声融为一体的叩窗声响起。

　　泽水本昏昏沉沉将要入睡时，瞬间警醒，悄无声息地掠至窗边。

　　窗外，一道墨绿色的身影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不是白月又是谁？他轻轻推开窗，白月如一片落叶般滑入室内，动作轻灵得不带一丝烟火气。

　　“走。”白月言简意赅，目光在室内迅速扫过，确认安全。

　　“去哪里？”

　　“冷凝阁，命簿存放之处。”白月低声道，“赤枫身份不简单，此地不宜久留，需速战速决。”

　　泽水心头一凛，立刻点头，两人不再多言，借着夜色的掩护，如同两道鬼魅，悄无声息地潜出别院，融入宫殿庞大的阴影之中。

　　白月似乎对宫殿布局极为熟悉，领着泽水避开一队队巡逻的鬼卫，穿梭于复杂的回廊与隐秘的小径；周围是死一般的寂静，只有他们极轻的脚步声在空旷的殿宇间回荡，更显得四周阴森可怖；墙壁上偶尔浮现的狰狞鬼面浮雕，在惨淡的幽光下仿佛随时会活过来。

　　七拐八绕，他们来到一处更为偏僻的殿宇前。殿门紧闭，上方悬着一块乌木匾额，以血色朱砂写着“冷凝阁”三个大字，字迹扭曲，门前并无守卫，但一种无形的压力弥漫在空气中。

　　白月指尖凝聚白色微光，在空中划出几个符文，轻轻印在殿门之上，门悄无声息地滑开一道缝隙，露出内部更深沉的黑暗。

　　两人闪身而入，殿内空间极大，高不见顶，一排排巨大的黑色书架森然林立，上面堆满了各式各样的卷轴，这里便是记载鬼蜮众生轨迹的命簿存放地。

　　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红色烛光，提供着唯一的光源，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扭曲变形。

　　两人小心翼翼地穿行在书架之间，寻找着命簿，泽水快速的翻找着命簿，也留心着关于千年前太子相关的记录。寂静中，任何细微的声音都被放大。泽水全神贯注，跟着白月，不敢有丝毫松懈。

　　然而，就在他们经过一个看似普通的转角时，泽水脚下似乎踩到了一块略微松动的石板。

　　“咔哒。”

　　一声极轻微的机关响动，在死寂中清晰可闻。

　　泽水脸色骤变，白月也瞬间回头。

　　他们脚下的地面毫无征兆地向下翻转，露出一个深不见底的黑，一股强大的、无法抗拒的吸力从下方传来，瞬间将两人吞噬！

　　下坠的过程短暂而混乱，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和机关运转的沉闷轰响，泽水只来得及运转微薄的神力护住周身，便重重地摔落下去，没有预期的疼痛，反而也没有自己预料的坚硬地面，他抬头望着黑不见顶的上方，心中疑惑怎么掉下来不疼？难道自己神力恢复了？

　　“你还要躺多久？”

　　泽水被这冷冰冰又略带一丝愤怒的声音吓了一跳，低头看了身下的绿色身影一眼，慌乱起身，“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在我身下。”

　　白月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整理着衣衫，“你没事吧？”

　　“啊？我.....你在问我吗？我没事。”泽水觉得眼前的白月不太正常，难道刚才他是为了不让我受伤？

　　想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血腥、腐烂和绝望的恶臭扑面而来，几乎令人作呕。耳边瞬间充斥了各种凄厉的嚎叫、疯狂的呓语、锁链拖曳的刺耳声响，以及……咀嚼骨头般的“咔嚓”声。

　　泽水强忍不适，环顾四周，这里是一处巨大的地下牢狱，阴暗潮湿，墙壁上布满了滑腻的苔藓和深色的污血。

　　抬头看着头顶极高处有微弱的光线透下，勉强照亮这方绝望之地。

　　一根根粗壮的、刻满符文的玄铁栏杆将空间分割成无数囚笼，里面关押着形态各异、但无一不散发着暴戾、凶残气息的恶鬼！

　　它们有的疯狂撞击着栏杆，发出咆哮；有的蜷缩在角落，发出低沉的呜咽；更多的，则用贪婪、饥饿的目光，死死盯住了这两个突如其来的“不速之客”。

　　“这里……什么地方？”泽水问道。

　　白月冷静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误触机关，掉到这种地方。如果没猜错，应该是鬼蜮关押恶鬼之处。”

　　“什么！不会吧！”泽水震惊道，心里抓狂：不糊这么倒霉吧！

　　就在这时，一个小孩童的身影，吸引了泽水的注意力，在那群狰狞的恶鬼包围中，竟然蜷缩着一个瘦小的身影，小男孩衣衫褴褛，浑身脏污，抱着膝盖瑟瑟发抖，一双大眼睛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泪水在脏兮兮的小脸上冲出两道白痕。

　　而一个体型臃肿、带着长獠牙面具的守牢恶鬼，正拿着一根锈迹斑斑的铁棍，不耐烦地敲打着栏杆，发出“铛铛”的声响，对着那孩子狞笑道：“小东西，别急，再过一会儿，就到了爷几个宵夜的时候了！细皮嫩肉的，肯定可口！”

　　泽水白月躲在暗处，看着那孩子吓得浑身一颤，把头埋得更深，呜咽声细若蚊蚋。

　　泽水只觉得一股怒火直冲头顶，原以为鬼蜮不是如自己当初想的那样，没想到只是在暗处偷偷作乱，不仅扰乱人间，还要食人骨、喝人血、吃人肉。

　　他与白月交换了一个眼神，白月眸光冰冷，显然也动了怒，无需言语，两人瞬间达成了默契。

　　泽水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尤其是那个守牢恶鬼的位置和栏杆的坚固程度，他低声对白月道：“我去引开那家伙的注意，你有办法弄开那栏杆吗？”

　　白月微微颔首，指尖已有微光凝聚。

　　泽水定了定神，脸上故意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朝着那守牢恶鬼的方向踉跄跑去，一边跑一边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喊道：“救、救命啊！这里是哪里？放我出去！”

　　那守牢恶鬼果然被吸引，扭过头，丑陋的脸上露出残忍的笑意：“哟？又来两个点心？还自己送上门……”

　　就在他分神的这一刹那，白月身形如电，瞬间掠至那囚笼前，一道灵光，将锁链击碎。

　　“铮！”

　　一声轻响，那看似坚固无比的锁链应声而断！

　　白月一脚踹开牢门，低喝道：“走！”

　　泽水见状，也立刻收起伪装，一把拉起那个吓呆了的孩子，将他紧紧护在怀里，转身就跟着白月朝着他们掉下来的方向冲去，必须尽快找到出路。

　　那守牢恶鬼这才反应过来，发出惊天动地的怒吼：“拦住他们！吃了他们！”

　　整个恶鬼牢瞬间沸腾，无数恶鬼疯狂地撞击着栏杆，伸出利爪，试图抓住擦身而过的泽水和白月。嘶吼声、锁链声、咆哮声震耳欲聋。

　　泽水抱着孩子，紧跟着白月，在狭窄而危险的通道中左冲右突，孩子的身体冰冷而轻飘，在他怀中不住地颤抖。

　　就在他们即将冲过一个更加阴暗、水汽弥漫的牢区时，泽水猛地听到了一声微弱却清晰，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和颤抖的呼唤，穿透了周遭所有的喧嚣：

　　“太……太子殿下？！是您吗？太子殿下！”

　　泽水的脚步如同被钉住一般，骤然停下。太子殿下……是在叫他？

　　他霍然转头，朝着声音来源望去，那是一个水牢，浑浊腥臭的污水几乎没到胸口，里面浸泡着两个魂体。他们看起来虚弱不堪，魂光黯淡，一个穿着破旧但依稀能看出原本是鲜艳的红色衣服，脸上却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另一个穿着灰扑扑的衣服，耷拉着眉眼，一副唉声叹气的模样。

　　此刻，他们两个都正死死地盯着泽水，那红衣鬼眼中爆发出狂喜的光芒，而那灰衣鬼则是一脸的震惊与难以置信。

　　“是您！真的是您！殿下！您回来了！”红衣鬼激动地拍打着污水，声音哽咽。

　　白月也停下了脚步，回身望来，他看到水牢中的两鬼，又看向神色震惊茫然的泽水，深邃的眸中掠过一丝极复杂的情绪，似是了然，又似是某种更深沉的忧虑，但他并未出声，只是静立一旁，握紧了手中的长枪，警惕着周围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