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仙尊与小草【前世】 ...
-
一千年前，修真界西南一隅有处无名山谷。
此地已干旱三年，溪流干涸，土地龟裂，昔日葱郁的草木大多枯黄萎靡，灵兽踪迹罕见，一片死气沉沉。
一株生长在背阴岩石下的山荷叶，叶片蜷缩，原本青翠欲滴的色泽变得灰败，灵智初开的它，只能感受到一种近乎湮灭的虚弱和绝望。它好不容易才诞生了一丝朦胧的意识，难道就要这样悄无声息地消散了吗？
就在这时，天际传来清越的剑鸣。
一道青色的流光掠过苍穹，似乎在赶路，却在经过山谷上空时微微一顿。
流光停下，显出一道清冷绝尘的身影。云卿仙尊陆凌云，途径此地，神识扫过，下方山谷那浓郁的死寂之气让她微微蹙眉。
“此地生灵何辜，遭此旱劫。”
她并非多管闲事之人，但见此惨状，心中亦生出一丝怜悯。并未多做停留，她只是随意地抬了抬手，引动周遭水汽。
顷刻间，原本晴朗的天空乌云汇聚，清凉的、蕴含着微弱灵气的甘霖淅淅沥沥地洒落，滋润着干渴的大地。
雨点打在龟裂的土地上，发出悦耳的声响，也打在了那株濒死的山荷叶上。
冰凉湿润的感觉渗透进每一寸叶片，濒临溃散的灵智如同久旱逢甘霖，被重新滋养、凝聚。它贪婪地吸收着这救命的雨水，朦胧的意识里，深深烙印下了那道立于云端、青衣绝世的模糊身影，以及那份源自本能的、无比强烈的感激。
恩人……
陆凌云并未在意下方一草一木的反应，对她而言，这只是修行路上一次微不足道的随手之举。见雨水已足，她便化作流光，继续自己的行程，很快便将这处山谷抛诸脑后。
她不知道的是，她随手降下的这场雨，救下了一株刚生灵智的山荷叶，也种下了一段跨越千年的因果。
那场雨之后，山谷恢复了生机。
那株山荷叶更是因祸得福，它本就灵性十足，得了这蕴含仙尊一丝灵韵的雨水滋养，修行速度远超同类。它怀着对那道身影无尽的感激，将“报恩”当成了修行最大的动力。
八百年弹指而过。
它终于成功化形，成了一个约莫人类两岁女童的模样，清丽可爱，不谙世事。她告别了生长千年的山谷，怀着纯然的赤子之心，踏入了对她而言完全陌生的人世间，开始了寻找恩人的漫漫长路。
她只知道恩人是个很厉害、很好看的女仙尊，其他一无所知。
初入人世的她，如同一张白纸，不通人情世故，不解人心险恶。
她曾因不懂货币，拿了摊主的灵果直接吃，被追着打；她曾轻信路人“带你去找仙尊”的谎言，差点被拐；她曾因为显露了草木精灵纯净的气息，被邪修盯上，险些被抓去炼药；她也曾因无处可去，在雨夜蜷缩街头，被好心的散修老妇收留，吃了人生第一碗热汤面……
五年间，她一路跌跌撞撞，鸡飞狗跳，凭着冥冥中一丝微弱的感应和不断打听，从西南边陲，逐渐接近了修真界的中心区域，也就是天衍门的管辖范围。她哭过，怕过，但每当想起记忆中那道模糊的青色身影和那场救命的雨，她又会擦干眼泪，继续前行。
这一天，她一路往北流浪到了药王宗势力范围内最大的城池。一个看起来仙风道骨、眼神却有些闪烁的散修拦住了她。
“小姑娘，你在找一位青衣女仙尊？”那散修压低声音，“巧了，我正好知道她的消息，她近日就在城中。”
小草精眼睛瞬间亮了，三年寻觅，终于看到了曙光！“真的吗？前辈，求您带我去！”
那散修眼中闪过一丝得逞的笑意，面上却无比诚恳：“带你去找仙尊可以，不过……仙尊身份尊贵，岂是随便能见的？你需要准备一份像样的‘见面礼’，我才能帮你引荐。”
“见面礼？”小草精茫然，她身无长物。
“无妨，”散修“好心”道，“我知道一个地方，正缺些有灵性的药引，你这草木精灵的身份正合适，去帮个小忙，就能换些灵石。跟我来。”
被找到恩人的喜悦冲昏头脑的小草精，毫无防备地跟着他，走进了一座极其奢华的宫殿——丹鼎通天拍卖阁。
其内的奢华远超她的想象。地面是以整块的暖阳玉铺就，光可鉴人，走在上面，足底生温。穹顶极高，镶嵌着无数夜明珠与发光灵石，将广阔的空间照耀得如同白昼。空气中弥漫着清雅的檀香。
那散修并未带她去见什么“仙尊”，而是径直找到了拍卖阁的一位管事，低声交谈几句，递过去一个小袋子，然后指着小草精说了些什么。
管事打量了小草精几眼，尤其是在她身上那纯净的草木灵气上停留片刻，点了点头。
直到被两个面无表情的力士抓住胳膊，塞进一个带着禁制、限制了她微末妖力的普通铁笼子里，罩上黑布，小草精才终于明白过来——她被卖了！被那个她以为的好心人，当成“有灵性的药引”，低价卖给了拍卖行！
绝望和巨大的委屈瞬间淹没了她。她缩在笼子里，小声啜泣起来。外面太危险了，她就不该出来找什么恩人……什么报恩，都是自己的妄想……现在好了，马上就要被扔进丹炉炼丹了……
与此同时，拍卖阁二楼，一间名为“天字柒号”的雅间内。
云卿仙尊陆凌云正慵懒地靠在一张乌木椅上。她今日来此，并非为了竞拍，只是途经此地，听闻药王宗弄了个声势浩大的拍卖会，一时兴起进来看看，顺便找个清静地方歇歇脚。
雅间陈设雅致，铺着柔软的灵兽皮毛毯，正对着下方拍卖台的是一整面单向水晶琉璃墙，可以清晰俯瞰全场，而外界无法窥探内里。桌上放着香茗、玉简和一块刻着“天字柒号”的温润玉牌，用于出价。
她对下方接连过去的几件拍品——百年灵参、残破药杵、天阶功法——都显得兴致缺缺，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扶手。
直到那红衣主持人声音陡然拔高：
“接下来这件拍品，可是今日的小惊喜！一株已然化形、灵性十足的山荷叶精！此精灵乃炼制木系灵丹的绝佳药引，若能收服，更是难得的木灵伙伴！起拍价，五百下品灵石！”
黑布掀开，露出笼子里那个缩成一团、穿着破旧衣裙、正在小声哭泣的女童，约莫六七岁的样子。她身上散发出的纯净草木灵气，倒是让一些专修炼丹或木系功法的修士眼前一亮。
“五百五！”
“六百！”
……
出价声稀稀拉拉，毕竟草木精灵虽稀有，但大多修为低微，用途有限，最终归宿也是丹炉。价格缓慢攀升到八百下品灵石，便有些停滞了。
笼子里的小草精听着那些将她明码标价的声音，万念俱灰，眼泪流得更凶。
就在主持人准备落锤时，一个清冽平静的声音，通过雅间的阵法，改变了音调，清晰地回荡在拍卖场上空：
“一千。”
出价的，正是天字柒号雅间的陆凌云。她并非看出了什么额外的价值，只是觉得那小草精哭得实在有些可怜，身上灵气也还算纯净，买下来随便找个灵气充裕的山头放了，也算结个善缘。一千下品灵石，对她而言，与一枚石子无异。
这个价格远超预期，再无人加价。
“一千下品灵石！成交！恭喜天字柒号的贵宾！”主持人兴奋地落锤。
很快，雅间的门被敲响。之前的迎客修士带着两名力士，将那个装着小草精的笼子抬了进来。
“贵客，您的拍品已送到。”修士恭敬道。
陆凌云挥了挥手，示意他们放下笼子出去。那修士躬身退下，并“贴心”地关上了门，溜得飞快——毕竟这位贵客气息深不可测，还是少打扰为妙。
陆凌云这才将目光投向笼子。笼门禁制对她而言形同虚设，她随手一道灵力便解开了。
小草精还沉浸在即将被炼丹的恐惧中，垂头丧气，哭得肩膀一抽一抽。
陆凌云看着这小家伙可怜兮兮的模样，觉得有些好笑，又有点麻烦。她清了清嗓子，开口道：“小蠢货，抬头。”
小草精哭声一滞。
“哭什么，本尊又不会吃了你。”
这声音……！
小草精猛地一呆，用力吸了吸鼻子，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泪眼朦胧地向上望去。
只见一位青衣仙尊慵懒地坐在乌木椅上，正垂眸看着她，眼神里带着几分无奈和……一丝嫌弃？
是她！
虽然面容比记忆中模糊的身影清晰了千万倍，但那清冷的气质，那救她于水火的身影……绝不会错！
是恩人！她又救了她！
小草精激动得浑身发抖，巨大的惊喜冲垮了所有理智。她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笼子里爬出来，也顾不上什么礼仪形象，朝着仙尊的方向就扑了过去——准确地说，是扑向了仙尊的……大腿（身高不够）！
她像个小树袋熊一样，紧紧抱住，仿佛抓住了此生唯一的浮木，把满是泪痕的小脸埋在对方冰凉的衣料上，放声大哭起来，比刚才在笼子里还要委屈十倍：
“恩人……呜……我终于找到你了……外面……外面好可怕……呜呜呜五年……”
陆凌云：“！！！”
她脸上的表情瞬间僵硬，身体也僵住了。她看着这个挂在自己腿上、哭得惊天动地的小麻烦，只觉得额角青筋都在跳。
她下意识地看向门口，指望刚才那个修士能进来把这小东西拎走。
然而，门口空空如也，那侍者早已溜得无影无踪。
陆凌云在心中深深叹了口气，看着腿上这个甩都甩不掉的“小包袱”，第一次对自己“随手结个善缘”的决定，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她这怕是……不是结了个善缘，而是捡了个天大的麻烦回来。
作者有话说
第85章 仙尊与小草【前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