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叩天工鉴》王胤陟

178、鼎纹回响

　　同律方舟的沉默，持续得令人窒息。那庞大的几何晶体结构悬浮于深空，表面的幽蓝光芒不再稳定流转，而是如同接触不良的灯管般明灭不定，时而剧烈闪烁，时而几乎完全黯淡。它内部显然正经历着前所未有的混乱。

　　废品站中心，众人惊魂未定，目光全都聚焦在阚舜禹身上。刚才那电光火石间发生的一切，超出了所有人的理解。

　　“舜禹，刚才到底…”林九鸢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阚舜禹缓缓抬起头，脸色苍白，额头上还带着与九鼎深度连接留下的汗迹，眼中却燃烧着一种奇异的光芒。他依旧维持着双手按鼎的姿势，仿佛仍在与某种遥远的存在沟通。

　　“鼎纹…”他轻声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同律方舟的核心，有鼎纹的痕迹…被极端扭曲、异化，但根源…与我们同源。”

　　“同源？！”博达失声惊呼，这位古董鉴定大师的职业本能被瞬间点燃，“这怎么可能？九鼎乃禹王所铸，镇守九州，是华夏文明的至宝！索林文明来自遥远深空，它们的科技造物怎么可能…”

　　“或许…文明的种子，播撒得比我们想象得更远…”阚舜禹缓缓闭上眼，天工鉴的力量让他能感知到更多，“我感觉到…那核心深处，有一丝极其微弱的…悲恸和…迷失。它原本…不应是如此冰冷。”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同律方舟突然有了新的动作！

　　但它并非再次发动攻击，而是其朝向地球的一面，那些复杂锐利的晶体结构开始如同花瓣般层层展开，露出了最深处一个巨大的、不断旋转的幽暗核心。那核心不再发射毁灭性的光束，而是开始散发出一种奇特的、混合着冰冷秩序与某种古老苍茫气息的认知波动。

　　这股波动跨越空间，并未冲击地球的认知屏障，而是如同一种…询问？或者说，一种…自检程序？

　　“它在扫描我们！不，是在扫描…九鼎！”林九鸢通过琉璃镜解读着这股波动的意图，脸上写满了困惑。

　　波动轻柔地拂过全球的九鼎节点，最终聚焦在废品站中央的九尊主鼎之上。尤其是阚舜禹双手所按的那一尊，鼎身之上古老的纹路竟开始自发地发出微光，与那遥远的幽暗核心产生了一种极其微弱的、断断续续的共鸣！

　　呜——嗡——

　　一种低沉、古老、仿佛穿越了无尽时空的鸣响，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在所有人的意识深处响起。这鸣响中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沧桑、迷茫，以及一丝…被漫长岁月和极端道路所掩盖的…熟悉感。

　　“是鼎鸣！”博达激动得几乎老泪纵横，“古籍中记载的九州鼎鸣！但…但怎么会从那边传来？！”

　　答案似乎就在眼前，却又隔着一层浓雾。

　　就在这时，一直被谷擎苍密切监控的、源自之前捕获的索林装置和数据的认知特征，突然出现了剧烈的、异常的反应。这些原本冰冷排他的数据碎片，此刻仿佛被那古老的鼎鸣所唤醒，开始剧烈地躁动、重组，甚至试图冲击关押它们的数据牢笼。

　　“不好！它们要…”谷擎苍刚要警告。

　　但下一刻，这些躁动的数据并未发动攻击，而是如同朝圣般，汇聚成一道微弱却执着的认知流，穿透了实验室的屏蔽，遥遥指向同律方舟的核心！

　　更令人震惊的是，这道数据流中，竟然开始剥离出那些被强行附加的、冰冷统一的索林外壳，逐渐显露出其内部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纯粹的——金色的、带着温暖守护意味的认知基底！

　　那基底的感觉…与九鼎的力量，同出一辙！

　　“我明白了！”阚舜禹猛地睁开眼，眼中金光流转，“索林文明…或者它们的力量根源…并非天生的侵略者！它们可能曾经也是‘守护者’！它们的科技、它们的认知模式，建立在一种与九鼎同源的‘守护法则’之上！但不知在多么久远的过去，它们可能遭遇了无法想象的灾难或恐惧，走向了极端，扭曲了最初的法则，将‘守护’异化成了绝对的‘控制’和‘统一’，认为只有这样才能避免混乱和毁灭！”

　　这个推测石破天惊，却完美地解释了眼前的一切！为什么同律方舟的核心会有鼎纹？为什么天工鉴能影响其攻击？为什么那毁灭射线会被内部某种回响干扰？为什么此刻会有这跨越星海的鼎鸣共鸣？

　　索林，或许并非天生的恶魔，而是…迷失的守护者！

　　这个发现，瞬间改变了战争的性质。

　　“如果我们能唤醒它们核心深处那被遗忘的守护基底…”水新雨眼中燃起希望。

　　“或许就能让它们停下！”博达激动地接话。

　　“不…”谷擎苍却保持着冷静，甚至更加警惕，“别忘了它们迷失了多久，扭曲了多久。那点金色的基底微乎其微，几乎被冰冷的统一意志完全淹没。贸然尝试唤醒，可能不仅不会成功，反而会刺激它们更疯狂地镇压那点‘异常’，甚至可能给我们带来更猛烈的攻击！就像一个沉溺于噩梦的人，被强行唤醒时可能会更加狂暴！”

　　他的警告如同冷水，让众人冷静下来。确实，面对一个力量远胜于己、且心智可能早已扭曲的迷失者，任何轻举妄动都可能导致灾难性后果。

　　就在这进退维谷之际，那同律方舟展开的核心处，旋转的幽暗速度开始减缓。那股混合着冰冷与苍茫的认知波动逐渐收敛。

　　紧接着，一道前所未有的、清晰而直接的认知信息流，不再是攻击，而是如同冰冷的程序指令，直接投射到九鼎系统之前：

　　“检测到异常守护者信号。识别：原始模板‘九州’分支。状态：低效，混乱，高风险。”

　　“提交评估报告：该分支发展路径偏离‘绝对秩序’，多样性指数超标，存在不可控进化风险，建议执行‘净化回收’，纳入同律体系。”

　　“最终指令确认倒计时：九鼎共鸣周期。”

　　信息流结束，同律方舟的核心缓缓闭合，表面的幽蓝光芒重新稳定下来，甚至比之前更加冰冷、更加坚定。它仿佛完成了一次自我诊断和确认，将地球文明判定为需要被“回收纠正”的错误程序。

　　它给了他们时间，并非出于仁慈，而是基于某种冰冷的规则——九鼎共鸣周期（一个基于九鼎能量循环的自然时间单位，大约相当于地球时间九个小时）。时间一到，净化便将降临。

　　希望刚刚萌芽，便被更深的绝望笼罩。

　　索林并未被唤醒，反而更加确认了它的“使命”。

　　最后的倒计时，已经开始。

　　“九个小时…”阚舜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们还有时间。这不是缓刑，而是给我们的最后机会——不是准备投降的机会，而是找到真正答案的机会！”

　　“答案？”林九鸢看向他。

　　“既然同源，必有共同的根源，或许也有…共同的弱点，或者…沟通的可能。”阚舜禹的目光再次投向那尊主鼎，“天工鉴能连接九鼎，或许…也能更深地连接它们的根源。我要再试一次，不是去唤醒，而是去…理解。理解它们为何迷失，才能真正知道如何应对。”

　　这是一次比之前更加危险的尝试。深入一个迷失守护者的意识根源，无异于潜入风暴的核心。

　　但没有其他选择。

　　在众人担忧的目光中，阚舜禹再次将意识沉入九鼎，通过天工鉴，沿着那一丝微弱的鼎纹共鸣，向着遥远深空中那冰冷而庞大的存在，小心翼翼地探出了感知的触须。

　　这一次，他不再试图传递任何信息，只是去倾听，去感受，去阅读那被漫长岁月刻印在冰冷法则之下的…

　　悲怆与恐惧。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最终的命运，取决于一个少年能否在浩瀚而扭曲的时光回响中，找到一个早已被遗忘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