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叩天工鉴》王胤陟

177、同律方舟

　　归一者的警告如同丧钟，在废品站中心每个人的心头敲响。短暂的平静被彻底打破，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山雨欲来的死寂。

　　“同律方舟…”阚舜禹重复着这个名字，透过琉璃镜，他仿佛能感受到那从深空彼端弥漫而来的、冰冷而庞大的压迫感，“终于要来了吗？”

　　所有应对此前诡诈攻击的部署被瞬间搁置。面对一艘可能承载着整个索林文明精华的母舰，任何取巧的策略都显得苍白无力。这是一场即将到来的、不对等的正面碰撞。

　　“启动‘九州守护’协议！”阚舜禹的声音斩钉截铁，回荡在骤然忙碌起来的中心大厅，“最高权限激活全球九鼎节点！所有认知能量导向防御！通知所有友好文明，请求可能的支援！”

　　命令被飞速执行。分布在世界各处的九鼎复制节点——位于古老遗迹、现代研究所甚至深海基地——同时嗡鸣启动，与废品站的主鼎产生强烈共鸣。一道前所未有的、凝练如实质的淡金色认知屏障以地球为核心，缓缓张开，如同一个巨大的、半透明的能量护盾，将整个星球笼罩其中。

　　全球范围内的认知活性物品仿佛也感受到了危机，自发地散发出微光，其能量被九鼎系统 subtly 引导，汇入屏障之中，增添了层层叠叠、色彩各异的韧性。

　　与此同时，归一者承诺的支援率先抵达——并非舰队，而是一道强大的认知加固算法。这道算法如同坚韧的丝线，融入地球的认知屏障，极大地增强了其对抗同化性攻击的能力。其他几个友好文明也传来了鼓励的信息和有限的技术共享，但他们距离遥远，且大多文明程度并非极高，难以提供直接军事援助。

　　人类，终究要独自面对这来自深空的审判。

　　数小时后，无需任何仪器，所有感知稍强的人都能用肉眼看到——在火星轨道外的漆黑天幕中，一点幽蓝色的光芒骤然亮起，随后迅速扩大。

　　那不是一艘传统意义上的巨舰。它没有狰狞的炮口和夸张的结构，其形态更像是一片极其规整、复杂而冰冷的几何晶体城市，通体由某种未知的暗物质材料构成，边缘锐利得仿佛能切割空间。它的大小难以估量，但其所占据的空间视角，甚至超过了背后遥远火星的视面积。

　　同律方舟。它就那么静静地悬停在那里，散发着令人心悸的秩序感和压迫力，仿佛宇宙本身的一个错误修正程序。

　　没有通讯，没有警告。

　　方舟朝向地球的一面，无数个细小的切面开始调整角度，折射出内部幽蓝的核心光芒。下一刻，一道无法用颜色形容的、纯粹由“秩序”和“统一”概念构成的认知洪流，无声无息地跨越空间，直接冲击在地球的认知屏障之上！

　　轰——！

　　无声的巨响在每个人的意识深处炸开！

　　淡金色的屏障剧烈震荡，表面泛起无数涟漪，最外层几乎瞬间就被那冰冷的洪流所同化、剥离！九鼎系统超负荷运转，全球各节点的能量读数瞬间飙红！

　　“顶住！”阚舜禹嘶吼着，天工鉴的力量与九鼎核心深度连接，引导着全球的认知能量奋力抵抗。林九鸢的琉璃镜疯狂闪烁，分析着洪流的构成，寻找着可能的弱点。谷擎苍指挥着快速反应小队，随时准备应对屏障可能被突破后的渗透攻击。

　　第一波冲击持续了整整十分钟。屏障被削弱了接近三分之一，但终究没有破裂。洪流消退后，屏障艰难地自我修复着，光芒却明显黯淡了许多。

　　“分析结果！”阚舜禹急促问道。

　　“洪流结构高度统一，几乎无懈可击！”林九语速飞快，“但它缺乏变化！就像一道完美的数学命题，强大却固定！如果我们能找到与之‘不同频’的认知模式，或许能干扰它！”

　　“不同频…”阚舜禹瞬间领悟，“圆圆！”

　　圆圆早已做好准备。她与几位情感表达最丰富的临界之子站在一起，情感镜悬浮于前。他们没有试图对抗那股秩序洪流，而是将自己最纯粹、最无法被逻辑框定的情感——对家园的眷恋、对亲友的爱、对未来的希望、甚至对失败的恐惧——汇聚成一道混沌而澎湃的认知暖流，轻柔地注入屏障受损最严重的区域。

　　索林的秩序洪流再次袭来，但当它撞击在这片被情感暖流浸润的区域时，竟出现了细微的紊乱和散射！冰冷的秩序无法理解也无法同化这种混沌的情感能量，其无懈可击的结构第一次出现了效率下降！

　　“有效！”众人惊呼。

　　策略迅速推广。全球各地，无数人被引导着，通过九鼎网络的连接，将自己的情感力量注入屏障。屏障的颜色不再是单调的淡金，而是融入了亿万种情感的色彩，变得斑斓而灵动，虽然整体强度或许并未增加太多，但其“不可预测性”和“抗同化性”却大大提升。

　　同律方舟似乎停顿了片刻，仿佛在评估这种未曾预料到的抵抗方式。

　　随即，它的攻击模式改变了。不再是单一的秩序洪流，而是分化为无数股细小的、针对性的认知束流，如同精准的手术刀，开始同时攻击屏障的无数个点，并试图绕过屏障，直接连接地球上的个体意识——特别是那些正在输出情感能量的人！

　　“它在寻找弱点！进行精准打击！”谷擎苍大喊，“快速反应小队，拦截那些渗透束流！保护民众！”

　　一场无声的、遍布全球的精准防御战打响。快速反应队员和升级后的数字免疫系统四处救火，拦截着无形的认知攻击。不断有人被攻击波及，出现短暂的认知混乱，但很快又在九鼎网络和身边人的帮助下恢复。

　　就在全球注意力被正面攻击和精准渗透吸引时，同律方舟的核心处，一点极致的幽暗开始凝聚。那一点黑暗，仿佛吞噬了所有光线和概念，甚至连“秩序”本身都在向其坍缩。

　　归一者的警告再次尖锐响起：“检测到超高强度认知奇点生成！是‘归一射线’！索林的终极武器！它能彻底湮灭多样性认知，将一切化为绝对统一的‘静滞点’！你们的屏障不可能挡住！”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那点幽暗的光芒，散发着比之前所有攻击加起来还要恐怖的毁灭气息。

　　就在这绝望的时刻，博达突然指着琉璃镜上显示的同律方舟结构图大喊：“等等！你们看！它的结构…它的能量传导路径…尤其是凝聚那种点的核心区域…是不是有点像…像一种极度复杂、极度扭曲的…鼎纹？！”

　　阚舜禹猛地看去。经过博达的提醒，他才发现，同律方舟那冰冷规整的几何结构深处，其能量流动的核心脉络，竟然隐隐符合某种他无比熟悉的、源自九鼎的古老法则！只是这种法则被极端化、扭曲化了，变成了追求绝对统一和控制的工具！

　　一个疯狂的念头闯入他的脑海。

　　同律方舟…索林的终极造物…其核心原理，竟然与守护人类的九鼎系出同源？！只是走向了截然相反的方向？

　　那么…天工鉴呢？作为开启和引导九鼎力量的钥匙，它是否也能…影响同律方舟？

　　没有时间犹豫了。那点毁灭的奇点即将爆发。

　　阚舜禹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震惊的决定。他非但没有加强防御，反而主动降低了正对奇点方向的屏障强度，同时，将天工鉴的全部力量，不是对抗，而是以一种尝试“连接”与“理解”的方式，轻柔地探向同律方舟核心那扭曲的鼎纹结构！

　　“舜禹！你做什么？！”林九鸢失声惊呼。

　　下一刻，归一射线爆发了。一道极细、极幽暗的光束，无视了空间，瞬间穿透了主动减弱的屏障，直射地球！

　　但就在光束即将触及地表的那一刻，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光束本身…扭曲了。

　　它没有爆炸，没有湮灭一切，而是在天工鉴那试图“连接”的力量影响下，仿佛被那扭曲的鼎纹结构自身内部某种隐藏的、未被完全压抑的“回响”所干扰，发生了不可预测的偏折！

　　幽暗的光束猛地射向了遥远太空深处的一片虚无之地，无声无息地消失不见，没有造成任何破坏。

　　同律方舟…沉默了。其表面流转的幽蓝光芒出现了剧烈的、混乱的波动，仿佛内部正在经历某种巨大的冲突和计算错误。

　　废品站中心，一片死寂。所有人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只有阚舜禹，保持着双手按鼎的姿势，额头抵在冰冷的青铜器上，喃喃自语，仿佛在与某个古老的存在对话：

　　“我感受到了…即使在那极致的冰冷和统一之下，依然存在着一丝…对‘原初蓝图’的…眷恋…”

　　“你们…也曾经…守护过什么吗？”

　　同律方舟的第一次终极攻击，竟以这样一种谁也未曾料到的方式，落空了。而一个关于索林文明本身起源的巨大谜团，也随之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