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叩天工鉴》王胤陟

154、心镜回响

　　阚舜禹站在废品站的最高处，俯瞰着这座刚刚从认知危机中复苏的城市。夕阳的余晖洒在错落的屋顶上，给整座江城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色。经历了理型者的入侵与和解，人们似乎更加珍惜彼此间的情感连接，街头巷尾弥漫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温馨氛围。

　　"舜禹，下来吃饭了！"费品生站在院子里喊道，手里端着刚出锅的红烧鱼，"今天可是特意为你庆功的。"

　　废品站的空地上摆开了几张旧桌子，拼成一张长桌。林九鸢正在摆放碗筷，水新雨在一旁帮忙盛饭，博达则从车里搬出一箱好酒。就连平时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圆圆，也安静地坐在角落，手里把玩着一支画笔。

　　"今天真是难得齐聚啊。"阚舜禹笑着走下楼梯，感受到久违的轻松。

　　饭桌上，大家聊起这段时间的经历，仍心有余悸。

　　"说真的，当我觉得我收藏的那些古董都在真假之间闪烁时，差点没疯掉。"博达抿了一口酒，"搞收藏这么多年，第一次对自己的眼光产生如此深刻的怀疑。"

　　水新雨轻轻握住老人的手："爷爷，那都不是真的，只是认知被干扰了。"

　　"但感觉很真实啊。"博达摇头叹道，"现在想想还后怕。"

　　林九鸢的琉璃镜在桌上微微发光："理型者的技术确实厉害，能直接作用于人的认知层面。若不是舜禹想出那招'情感共享'，恐怕我们现在都成了没有感情的理性机器。"

　　阚舜禹沉默片刻，忽然问道："你们有没有觉得，这次事件过后，自己的能力有些不一样了？"

　　桌上顿时安静下来。

　　费品生先开口："你这么一说，我倒觉得最近看东西更'透'了。不是天工鉴那种透视能力，而是...怎么说，能更清楚地看到物件的本质和价值。"

　　"我也有类似感觉。"博达接话，"现在鉴定物品时，不仅能看出真伪，似乎还能隐约感知到它们背后的故事和情感。"

　　水新雨举起手腕，她的蛊虫安静地伏在那里："我的小宝贝们比以前更灵敏了，而且...好像能理解我的情绪了。"

　　众人的目光投向阚舜禹。

　　"我想，这可能是因为我们经历了认知的重塑与回归。"阚舜禹分析道，"就像肌肉经过锻炼会变得更强大一样，我们的认知能力在经历了那次'锻炼'后，也获得了提升。"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而且，理型者最后留下的那套'认知互补'系统，可能仍在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我们。"

　　突然，圆圆抬起头，轻声说道："门还在。"

　　"什么门？"几人同时问道。

　　"那扇我画的，通往理解的门。"圆圆的眼睛里闪烁着异样的光芒，"它没有消失，只是变成了不同的形态。"

　　就在这时，废品站外传来急促的刹车声。一个穿着考究的中年男子匆忙下车，手里捧着一个精致的木盒。

　　"请问阚先生在吗？"男子焦急地四处张望，"我有急事相求。"

　　费品生起身相迎："您是？"

　　"我是城西古玩街'雅集斋'的老板，姓陈。"男子抹了把额上的汗，"听说阚先生能解奇异之事，特来求助。"

　　阚舜禹走过来："陈先生请进，有什么事慢慢说。"

　　陈老板打开手中的木盒，里面是一面古朴的铜镜，镜面已经模糊不清，边缘刻着复杂的纹路。

　　"这面镜子是我上周从乡下收来的，据说是一户人家的传家宝。"陈老板说道，"但自从镜子来到我店里，怪事就接连发生。"

　　"什么怪事？"博达好奇地凑过来，专业本能被激发了。

　　"最开始是店里的物品经常莫名其妙移位。"陈老板回忆道，"然后是每晚都能听到奇怪的脚步声，但查看监控却什么也没有。最可怕的是..."他压低声音，"我开始在镜子里看到不属于自己的倒影。"

　　水新雨手腕上的蛊虫微微躁动，林九鸢的琉璃镜也开始泛起微光。

　　阚舜禹接过铜镜，指尖触到的瞬间，天工鉴的能力自动激活。一股信息流涌入脑海：

　　「心镜残片·唐。原为认知增强法器，可映照人心。现已破损，能量泄漏，致认知干扰。」

　　"这镜子不简单。"阚舜禹沉声道，"它是一面古代的法器，能够映照和影响人的认知。现在它破损了，能量外泄，导致你店里出现那些怪现象。"

　　陈老板脸色发白："那...那该怎么办？能不能修好？或者...干脆销毁？"

　　阚舜禹仔细检查铜镜："销毁可惜了。这是唐代的认知法器，极为罕见。若是能修复，不仅不会造成麻烦，反而大有裨益。"

　　他抬头看向陈老板："镜子能否暂时留在我这里？我需要研究如何修复它。"

　　"当然可以！只要能解决这个问题，怎样都行。"陈老板连连点头，"需要多少报酬，您尽管开口。"

　　阚舜禹笑笑："报酬不必急，等解决了问题再说。"

　　送走陈老板后，几人围拢过来研究这面古镜。

　　"认知法器..."林九鸢若有所思，"难道古代就有理型者那样的技术？"

　　阚舜禹摇头："不像。这面镜子的能量特征与理型者的技术完全不同，更像是...道家或佛家的法器，用来帮助修行者认识本心。"

　　博达戴上专业手套，小心地检查铜镜："工艺极其精湛，确实是唐代风格。看这纹路，像是融合了儒释道三家的符号元素。"

　　水新雨的蛊虫对镜子表现出既畏惧又好奇的反应："它好像...活着一样。"

　　圆圆不知何时拿来纸笔，正在纸上画着什么。众人看去，发现她画的正是一面完整的铜镜，镜中映照出无数人影，每个人影又由更细小的人影组成，层层叠叠，无穷无尽。

　　"圆圆，你这是..."阚舜禹惊讶地看着画作。

　　"镜中镜，人中人。"圆圆轻声道，"心镜本就是如此。"

　　阚舜禹恍然大悟："我明白了！这面镜子之所以能影响认知，是因为它能够创造一种无限反射的效果，让人的意识在其中不断自我观照和自我解读。"

　　他拿起铜镜："如果我能修复它，或许能借此更好地理解认知的本质，甚至开发出新的能力。"

　　接下来的几天，阚舜禹全心投入铜镜的研究和修复中。他发现这面“心镜”的制造工艺极其复杂，内部蕴含的机制远超现代人的理解。天工鉴虽然提供了大量信息，但实际操作仍需要极高的精准度和能量控制。

　　期间，江城又发生了数起与认知相关的事件：一位画家突然能够画出他人心中的想象，一名音乐家奏出的旋律能让听众看到共同的幻象，甚至有几个孩子突然声称能读懂彼此的心思。

　　"理型者事件的影响还在持续发酵。"林九鸢担忧地说，"认知的壁垒正在变薄，普通人也开始表现出不寻常的能力。"

　　阚舜禹沉思良久："也许这不是坏事。人类认知本就有无限潜能，只是大多数时候被自我限制罢了。"

　　第七天傍晚，阚舜禹终于完成了心镜的修复。当最后一道能量注入镜中，整个铜镜突然发出柔和的光芒，镜面变得清澈无比，却不像普通镜子那样反射外在景象，而是显现出一种流动的光彩。

　　"成功了！"阚舜禹欣喜地喊道。

　　众人闻声赶来，都被修复一新的心镜所吸引。

　　"让我看看。"博达好奇地凑上前。

　　就在他看向镜面的瞬间，奇怪的事情发生了。镜中出现的不是博达的倒影，而是一连串快速闪过的影像：年幼的博达在父亲指导下学习鉴定、青年时期的他在市场上淘宝、某次打眼买到赝品的懊悔、得到第一件珍品的喜悦...

　　"天哪，这镜子..."博达后退一步，满脸震惊。

　　水新雨也尝试看向镜面，镜中映出的是她与蛊虫相遇的情景、与爷爷相依为命的岁月、对阚舜禹悄然生出的情愫...她顿时脸红地移开视线。

　　每个人都在心镜中看到了自己内心深处的记忆和情感。

　　最后，阚舜禹拿起心镜，看向镜面。令他惊讶的是，镜中出现的不是自己的倒影，也不是记忆片段，而是一个旋转的复杂符号——正是天工鉴的印记。

　　随着符号旋转，心镜突然射出一道光芒，直入阚舜禹的眉心。他感到一阵眩晕，随后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奇异的空间中。

　　四周是无数面镜子，每面镜子都映出不同的景象：有些是他过去的经历，有些是可能的未来，还有一些是完全陌生的场景。

　　"这里是..."阚舜禹环顾四周。

　　"心镜迷宫。"一个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认知的圣殿，理解的试炼。"

　　阚舜禹警惕地问："你是谁？"

　　"我是心镜的守护灵，也是认知的引导者。"声音回应道，"你修复了心镜，获得了接受试炼的资格。"

　　"什么试炼？"

　　"认知的试炼。"声音解释道，"真正的理解不仅在于认识外界，更在于认识自己。通过这个迷宫，你将直面自己认知的局限与偏见，并有机会超越它们。"

　　阚舜禹面前出现两条路：一条明亮清晰，一条昏暗曲折。

　　"明亮之路代表理性与清晰，但可能让你错过重要的细节与深度。昏暗之路代表直觉与情感，可能引导你深入本质，但也可能让你迷失。"守护灵说道，"选择吧。"

　　阚舜禹想起与理型者的经历，微笑道："认知不是非此即彼的选择。"

　　他没有选择任何一条路，而是伸出手，在两路之间画了一道门——就像圆圆做的那样。

　　一道新的路径出现在眼前，融合了明亮与昏暗的特质。

　　"有趣的选择。"守护灵的声音带着赞许，"看来你已经学到了认知的真谛。"

　　阚舜禹穿过那扇门，进入迷宫深处。接下来的经历超越了语言的描述：他时而化身他人体验完全不同的人生，时而同时从多个视角观察同一事件，时而直面自己内心最深的恐惧与渴望。

　　当他最终走出心镜迷宫时，发现自己仍站在废品站中，手中捧着心镜，仿佛只过了一瞬间。

　　"舜禹，你没事吧？"水新雨关切地问，"你刚才愣神了好一会儿。"

　　阚舜禹微微一笑："我经历了很多很多。"

　　他看向手中的心镜，发现自己与它之间建立了某种深刻的连接。此刻的他，能够感知到周围每个人的思维和情感流动，就像一种无形的网络将所有人连接在一起。

　　"我明白了..."阚舜禹喃喃道，"心镜的真正作用不是窥探人心，而是帮助人理解自己与他人。"

　　就在这时，他突然感知到一股异常的认知波动从城市某处传来——那是一种熟悉的、令人不安的频率。

　　"理型者的技术..."阚舜禹脸色凝重，"还有残留！"

　　"什么？"几人大惊。

　　阚舜禹闭目凝神，通过心镜增强的感知力追踪那股波动："不是理型者本身，而是他们留下的某种设备...或者说是'种子'。它正在悄悄生长，试图重新构建认知网络。"

　　林九鸢立即用琉璃镜进行探测："确实有微弱的信号，来自城东方向。"

　　水新雨的蛊虫也焦躁不安："我的小宝贝们很讨厌这种波动。"

　　阚舜禹当机立断："我们必须找到并解决这个隐患，否则理型者的事件可能会重演。"

　　博达皱眉道："但理型者不是已经和我们达成共识了吗？"

　　"可能是保守派留下的后手。"阚舜禹分析道，"或者是某种自动运行的机制。"

　　带着修复好的心镜，一行人驱车前往信号来源地。最终，他们停在城东一栋废弃工厂前。

　　"信号就是从里面传出来的。"林九鸢确认道。

　　工厂内部昏暗阴森，到处是废弃的机械和杂物。在工厂最深处，他们找到了源头：一个半嵌入地下的金属装置正发出微弱的脉冲，每次脉冲都伴随着认知干扰的波动。

　　"这是理型者的认知节点。"阚舜禹认出了这个装置，"它在悄悄收集人类的认知数据，并试图重新编程。"

　　正当他们准备靠近时，装置突然射出一道光芒，形成数个虚拟人影。这些人影逐渐凝实，变成与在场每个人一模一样的分身！

　　"心镜映心，认知成体。"守护灵的声音在阚舜禹脑海中响起，"这是最后的试炼：面对自己。"

　　每个分身都具有本人的部分能力和特征，但却被扭曲和夸大：博达的分身极端怀疑一切，水新雨的分身被蛊虫完全控制，林九鸢的分身沉迷于窥探他人...

　　而阚舜禹的分身，则展现出天工鉴能力最极端的一面——将万物视为可分析、可利用的对象，完全失去了人性的温度。

　　"战胜自己，方能真正掌握心镜之力。"守护灵的声音再次响起。

　　面对这些认知的镜像，阚舜禹举起心镜，不是对抗，而是理解。

　　真正的认知之战，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