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臣要自荐》月渡己

13、对峙

　　楚珏被云卿搀扶着走上前，小心翼翼地跨过那朱红色的高大门槛。

　　养心殿内龙涎香的气味扑鼻而来，与之一起的，还有一股难以言喻的威压感。

　　“儿臣参见父皇。”

　　“嗯，老四，你怎么突然来找朕了，朕还想着派人去你宫里给你传旨，你倒好，直接来找朕了。”

　　楚珏正想要开口答话呢，边上站着的楚宸忽然温和地开口道：“四弟消息真是灵通，想必是迫不及待来谢恩了？”

　　他语气亲切，却巧妙地运用了“迫不及待”和“消息灵通”二词，以此来抨击楚珏。

　　老皇帝坐在那哈哈一笑，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楚珏身上。

　　“老四，你特意来见朕，不会真的就是像你皇兄说的那样吧。”

　　楚珏低下头语气有点沙哑，“父皇，儿臣确实听闻了此事……”

　　老皇帝闻言，手里的茶重重地往边上一放。

　　“儿臣知道父皇心疼儿臣，也明白的父皇的用心良苦，可是父皇……儿臣眼疾未愈，又未曾接触过这些，儿臣怕在朝堂之上出了岔子，惹人耻笑。”

　　楚宸盯着自己这个四弟，不禁想冷笑，好一招以退为进。
　　果真是小瞧了他。

　　“惹人耻笑？”老皇帝把茶盖狠狠一盖，发出了清脆的声响，“谁敢耻笑你，朕灭了他！”

　　站在面前的少年肩膀微微抖动、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泪，语气低沉带着点委屈，“父皇对儿臣这般维护，儿臣……儿臣更是惶恐，若因儿臣之故，让皇室蒙羞，儿臣万死难辞其咎……”

　　“儿臣年幼就眼盲，这么多年，字体都不识多少，明日春日宴，怕是……”

　　楚珏的话没说完，但是其意思已经足够了。

　　养心殿内静默了一瞬，只能听见鎏金坛内龙涎香烧的噼里啪啦一声。

　　老皇帝看着望着楚珏，那张与明妃极为相似的脸蛋上露出了哀伤难过的神色，有那么一瞬间，他好像看见了明妃。

　　心中的情绪被冲淡不少，不就是不识字么？

　　老皇帝大手一挥，“我给你安排两个翰林院的学士，明日去你宫里教你识字读书。”

　　翰林院的学士？
　　温辞是不是曾经也当过翰林院的学士？

　　等等！那是不是等于他要早起学读书了？

　　天菩萨，不如杀了他吧，早八的日子已经很久没有体验过了，再万一，这老皇帝藏了心眼，派翰林院的学士盯着他怎么办。

　　他这是把自己送入火坑了。

　　啊,头好晕。

　　可面上，他却不得不做出感激涕零的模样，甚至还得让声音带上几分受宠若惊的颤抖：“儿臣……儿臣谢父皇隆恩！只是只是如此一来，岂不是要劳烦两位学士大人？儿臣资质愚钝，只怕会耽误了学士们的大事……”

　　他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怎会？”老皇帝此刻心情正好，大手一挥，“能教导皇子，是他们的荣幸！此事就这么定了。”

　　楚宸在一旁看着，心中冷笑更甚。

　　翰林院……那可是清流汇聚之地，虽无实权，却掌握着舆论风向。

　　父皇此举，表面是教习文字，暗地里，何尝不是在为老四铺路，让他有机会接触并拉拢那些文臣？

　　他绝不能让此事如此顺利！

　　“父皇。”楚宸上前一步，语气恭敬，“翰林院学士事务繁忙，四弟眼疾不便，教导起来恐怕需格外耐心、儿臣以为，学士未必合适。”

　　老皇帝挑眉看向他：“太子有何高见？”

　　楚宸微微一笑，目光扫过垂首不语的楚珏，缓缓道：“儿臣以为，温辞温大人，曾为翰林院首席，才学冠绝朝野，且温大人也是父皇信赖之人，由他亲自教导，再合适不过。”

　　好一招釜底抽薪！直接将温辞这尊大佛推到台前。

　　老皇帝沉吟片刻，觉得此言有理：“温辞……确实是个好人选，也罢，既然如此就让他来教老四吧。”

　　就这么简单？

　　“正好今日，温爱卿也提起了老四你，看来温大人对老四也很是认可呢。”

　　楚珏立马开口：“温大人认可儿臣，也是父皇恩典，疼爱儿臣。”

　　老皇帝靠在龙椅上，微微眯着眼，这孩子会说话。

　　“你明白就好，温爱卿才学渊博，有他教导你，我很放心。”

　　你放心，可是我不放心啊！

　　楚珏强颜欢笑道：“儿臣明白，多谢父皇。”

　　-

　　养心殿的大门被推开，楚珏没注意到门槛，差点摔倒了，被一边的云卿眼疾手快扶住了。

　　忠全在一旁吓得够呛了。

　　老皇帝屁股都离开龙椅了，见楚珏没事，又坐回去了。

　　“殿下这是高兴坏了！可得小心点！”忠全大声道。

　　殿门关上，楚宸跟在楚珏身后，又看了一眼云卿，“四弟，恭喜了，以后要是在朝堂上有一席之地，可别忘了皇兄。”

　　楚珏忽然停下来，“皇兄说笑了，我一个身有眼疾的人，能够站在朝堂上已经是天大的恩赐，哪还有其他的呢，倒是还得麻烦皇兄关照一番了。”

　　楚宸瞧着他，白纱遮住他大半张脸，可楚宸莫名品出了一股淡淡的挑衅意味，他这个四弟就是故意在挑衅他吧。

　　男人轻笑出声，盯着楚珏的眸子里带着刺骨的冷意。

　　云卿注意到了楚宸的目光，有些紧张的她下意识握紧了楚珏的手腕骨。

　　“四弟这么说倒是客气了，我哪比得上四弟呢，不过几日……”楚宸忽然间靠近楚珏，说话时的气息喷洒在对方的脸颊上，“就能讨得父皇欢心，还让父皇为你如此，我真是——”

　　“比不过啊。”
　　这三个字他说出口的时候带着点怨念，又有点道不明的意味。

　　楚珏偏过头，语气毫无波澜，“皇兄，慎言。”

　　楚宸退开两步，姿态优雅地抬手拍了拍衣袖，唇角带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瞧四弟你说的，一些玩笑话怎能当真？”

　　至于温辞这个人……

　　“他帮四弟说话倒是令人震惊。”楚宸说这话时还带着点对温辞的忌惮和厌恶，“四弟不会以为温大人是真心对你吧。”

　　他就不信了，温辞这块又臭又难啃的石头，他楚珏怎么拿下。

　　“皇兄说的是，玩笑话不能当真。”楚珏停顿了一下，带着点困惑，“可皇兄又怎知温大人是不是真心的？莫非——”

　　他说的真切，就像是真的如此觉得，“皇兄嫉妒我能得到温大人青睐？”

　　“楚珏！休要胡言乱语。”
　　“我没有……是你先说的。”

　　楚宸已经气上头了，这楚珏分明就是在挑衅他。

　　“你在挑衅我吗？”
　　“我在实话实说。”

　　云卿在一旁大气不敢出，就怕这两人干起来。

　　就凭着自家殿下这身子骨，只怕挨一拳就要倒地不起了。

　　“好，好得很，我们走！”楚宸没打他，只是甩了一下衣袖，挥到了楚珏脸上，害得他踉跄两步。

　　“殿下！”云卿扶着他，“殿下没事吧？”

　　楚宸冷哼一声，从楚珏面前离去。

　　“殿下，您说您何苦呢？”

　　楚珏闷闷不乐，抬手摸着自己的被衣袖挥打到的脸庞，“他使阴招。”

　　楚珏还没吐槽完，就听到有人在旁边笑。

　　云卿扭头看去，只见一个穿着武官模样的站在不远处的檐角下。

　　“云卿！云卿！”楚珏摸着自己的耳朵，“我好像幻听了，我好像听到了谁在笑？我是不是耳朵出问题了。”

　　云卿连忙安抚着楚珏，“不，殿下您放心！是师将军。”

　　师将军，师誉他爹？
　　在哪呢，在哪呢？

　　楚珏还在找着对方，那人已经走过来。

　　“见过四殿下。”

　　楚珏循着声音茫然地转头，白纱对着师将军的方向，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迟疑：“师……师将军？”

　　师誉之父，镇北将军师鸣，此刻正抱臂倚在朱红廊柱旁。

　　他年岁刚过四旬，面容刚毅，剑眉星目，虽未着全副甲胄，但一身劲装仍透着沙场磨砺出的肃杀之气。

　　他目光如炬，在楚珏脸上扫过，最后定格在那道被太子袖角扫出的淡淡红痕上。

　　只见师鸣抱着拳，声音爽朗对着楚珏道：“不知四殿下还记得微臣吗？多年未见，殿下已经长成这般姿态了。”

　　不，这话怎么这么耳熟？不就是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翻版吗！

　　“我……”

　　师鸣笑着摆摆手，“无妨，殿下不记得微臣也很正常，殿下生母明妃娘娘同我夫人是闺中密友。”

　　师鸣这话是何意，不是说师家向来不喜欢被卷入皇权之争，怎么如今主动找他说话了。

　　“殿下脸上的伤势……”

　　楚珏伸手摸了摸，脸色露出点窘迫，“无碍，不必担心。”

　　师鸣眼中掠过一丝赞赏，他久经沙场，虽不懂朝堂之事，但多少还是知道一些宫内的事情。

　　“太子殿下有些莽撞了……微臣还有事，就先行一步了，还望殿下见谅。”

　　楚珏点头应好。

　　云卿有些心疼地看着楚珏脸上的红痕，“太子殿下这次过分了。”

　　只有这次吗？
　　楚珏拍拍云卿的手背，“走吧。”

　　回了寝宫之后，还没坐下，红袖就跑了过来，她掏出一块玉佩，递给楚珏。

　　“你买的？”
　　红袖摇头，“温大人那个侍卫给的。”

　　楚珏看着上面的温字，进出府的门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