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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接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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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如注,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出租车顶棚上,像是无数小鬼在敲鼓。天已经完全黑了,车载收音机里又一次传来了“暴雨天小心路滑”的冰冷提示音。
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坐在后座,死死攥着安全带,脸色惨白一片。他穿着一身道袍,背着书包,里面塞满了鼓鼓囊囊的东西,被桃木剑撑出了一个不规则的形状。
“师傅,您确定是这儿?”乔蔚扒着车窗,望着外面蜿蜒漆黑的山路,“这连个路灯都没有啊。”
出租车司机从后视镜里瞥了他一眼,眼神古怪:“小伙子,大半夜来乱葬岗接人?你朋友口味挺重啊。”
“乱葬岗?”乔蔚震惊得破了音,他颤颤巍巍地从包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条,上面是龙飞凤舞的几个大字——“子时,槐树下,接贵客。”
“等等…我师父不是说这是块风水宝地吗?”
一时间没人说话,他咽了咽口水,重新抬起头,幽幽地看向司机:“师傅,你说这荒山野岭的,我能接到什么人啊?”
司机的手明显抖了一下。
他明显也是有点幽默细胞在的,打了个哈哈:“你说在这儿接到的…能是人吗?”
乔蔚:……
车灯照出前方歪歪斜斜的墓碑群,坟地被雨水泡成了沼泽,泥浆里不时冒出几个气泡,像是地下有什么东西在呼吸。最扎眼的是中央那棵枯树,枝丫光秃秃的,让人难以和风水宝地联系在一起。
乔蔚一脸欲哭无泪,他想直接让司机原路返回了,又不敢违背师傅的嘱托,还是只能硬着头皮下去看看了。
车还没停稳,司机就解了锁。乔蔚一脚踏出车门,就听见“咔哒”一声,他的背包被司机从车窗扔了出来。
“唉,师傅,等等!钱还没……”
出租车已经蹿出去十米远,尾灯在雨幕中划出两道红痕,活像见了鬼。
“至于吗?”乔蔚做了个深呼吸,嘟囔着捡起背包,泥水已经渗进了他的运动鞋,“富强民主文明和谐……”
枯树在闪电中投下狰狞的影子,像是幽魂在飘荡。乔蔚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每走一步都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拽他的脚。雨水顺着他的后颈流进衣领,冰凉得像死人的手指。
“有人吗?”他的声音在发抖,“我是乔祈年的徒弟!来接人的!”
回答他的只有雷声。
乔蔚掏出师父给的铜钱挂在脖子上,又往手心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符。就在他考虑要不要跪下磕头时,前方的泥地突然"咕嘟"冒了个泡。
“哇啊!”乔蔚往后一跳,眼睁睁看着一只惨白的手破土而出。
那只手纤细苍白得不像活人,正以一种诡异的节奏抓挠着空气。紧接着是第二只手,然后是一团湿漉漉的黑发……
“妈呀!真见鬼了!”乔蔚手忙脚乱地翻背包,“黑狗血!糯米!呃…巧克力算吗?”
泥浆“哗啦”一声分开,一个浑身湿透的少女爬了出来。她的皮肤惨白,四肢纤细,在周遭阴森氛围的衬托下,活像是来索命的女鬼。
乔蔚一时忘了该说什么,只听“咔哒”一声,脖子上挂着的铜钱忽然断了,锈迹斑斑的铜币撒了一地,陷入泥沼,滚落在女孩脚边。
一阵阴风吹过,像是孩童在哭泣,又像是鬼在呜咽。女孩冷冷地瞥了乔蔚一眼,凌乱的发丝从耳边滑落,遮住了大半张脸。
她刚向前淌了一步,乔蔚的腿一软,直接跪在了泥水里:"冤有头债有主!女鬼姐姐我没害过人啊!别杀我啊!"
“女鬼?”少女愣了一下,水珠从她发梢滴落,“什么鬼?”
听见她说话,乔蔚也愣住了:“那您……是僵尸?”
少女翻了个白眼,没理他。
乔蔚又抬起头仔细地打量了一下女孩,发现她身上的脏污已经消失不见,有些不可置信地试探道:“你…你是我师傅说的神仙?”
“神仙?”女孩不置可否,很轻地笑了一声,她打量了一下乔蔚的衣着,皱眉问:“你师傅是谁?”
乔蔚:“乔祈年,是他让我来接人的,你…您认识的吧?”
听到这个名字时,女孩一直没什么波澜的眼睛里忽然闪过了一丝震惊,她不动声色地抿住唇,几秒钟后点了点头:“嗯,算是故友。”
乔蔚没有问她一个看起来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少女是怎么认识年过百岁的老头,师父曾经年轻时遇到过很多奇人,能长生不老的也不是没见过,只不过这种从坟里爬出来的还是独一份。
女孩用手拂了拂衣裙,不经意地问:“他现在怎么样了?”
乔蔚的神色落寞下来:“昨天走了,下葬了。”
听到这里女孩也没有露出什么意外的表情,她道了句“节哀”,然后又环顾了周围,问:“这里怎么变成这样了?”
乔蔚摇摇头,他对师父的朋友都很尊敬,于是解释道:“我也不知道啊,听师傅说这应该是处风水宝地的啊,怎么成乱葬岗了?”
女孩没回话,她转身看向那棵枯树,低头像是在沉思什么。
没有人知晓,百年之前的上一个轮回,这里有一株亭亭如盖的槐树和一汪清澈的池水,水中游鱼嬉戏,映着繁华热闹的人间。山间过客熙来攘往,清静又喧闹。
而如今只剩下了这片无名坟冢和一棵枯树,阴风阵阵,鬼影憧憧,望也望不到边。
沧海桑田,物是人非,说的便是如此了。
这种事情经历太多次了,她没有感慨太久,因为还想到了一件更重要的事。
“你说有…”
“那个…”
沉默了一会儿后,两人同时开口说话,气氛一下有些尴尬,乔蔚忙不迭地谦让:“您先说吧。”
女孩点点头,问:“没事,就是想问问你有没有带什么能挖地的东西,你要说什么?”
“啊,有的有的,我包里有把桃木剑,应该勉强能用。”他拉开背包从里面取出了桃木剑递给她,“您怎么称呼?”
“卜洄,”女孩虽然看起来很冷淡,但脾气不差,看起来挺随性的。她顿了一下,说:“不用叫您。”
“哦哦,那…”乔蔚在心里念了念,觉得这名字有点拗口,支支吾吾道:“那…卜洄姐?”
“嗯?”卜洄看了他一眼,自顾自地蹲到枯树下,开始一个人使劲往下挖。
乔蔚蹲在一旁用枯枝划拉着地面,小心地问:“你要挖什么呀?”
“之前埋的,”卜洄压低了声音,过了半天才补充道:“黄金。”
“黄金,多少?”乔蔚忽然拔高了音量,把卜洄吓了一跳。她转过头,就见乔蔚泪眼汪汪地看着自己,活像是看见了菩萨。
卜洄:“整整一箱吧。”
“我靠,姐,姐!以后你就是我亲姐!”
“那倒不必……话说回来,你是乔祈年的徒弟,怎么胆子还这么小?”卜洄用一只手制止了张牙舞爪的乔蔚,专注地挖着土,一边分神露出了一抹淡淡的嫌弃。
“而且既然是地师这行的,赚的钱应该不少吧,怎么看起来还那么寒酸。唉,罢了,钱财乃身外之物,清贫一些也好。”
乔蔚:“”问题有点多,让他想想怎么解释。
桃木剑忽然触碰到一个坚硬的物品,卜洄精神一振,伸手抹开了棺椁上方的土。
一个黑漆漆的棺材露出来了一角,她伸手撬开棺木边缘,修长苍白的手指往缝隙里探去。
乔蔚就睁大眼睛蹲在一旁,看着卜洄大胆的动作,既有些害怕又有些期待。他缩了缩脖子,露出了那种贼兮兮的笑容:来吧,让黄金来闪瞎我的眼睛吧!
沉重的棺木被卜洄轻而易举地掀开,刚准备捧场的乔蔚声音卡在了喉咙里。他小心翼翼地瞥了卜洄一眼,发现对方一动不动,脸色更冷了,清冷的眉眼多出了几分郁气。
里面空荡荡的,别说是黄金了,就是连一只苍蝇也没有。
乔蔚小心翼翼地瞟了她一眼:“姐,这是……”
“被偷了。”
乔蔚呆滞了两秒,忽然悲愤地仰天怒吼:“哪个缺德玩意连死人的东西都偷?”
卜洄面无表情,手指攥得发白,心里已经将这个偷了她黄金的人千刀万剐无数遍了。
乔蔚安慰道:“姐,钱财乃身外之物。”
卜洄瞪了他一眼。
乔蔚有些不好意思:“那个…以后我们可能就比较清贫了。”
卜洄有点不死心:“……你真的没钱?”
乔蔚点了点头:“师傅很少去接单子,多是随缘替人消灾,至于我嘛…”
他有些腼腆地笑了笑,说:“我还是个学生,风水这方面也就是个半吊子,哪里去赚钱?”
“算了算了,”卜洄在心里为那被偷走的几十斤黄金哀悼。因为她每次醒来都会是一个全新的时代,然而不论过个千年百年,黄金永远是硬通货,不然别说云游四方,引渡他人了,她连养活自己都费劲。
乔蔚掏出手机查看了一下信号,发现还有,又默默念叨了一遍“富强民主文明和谐…”,然后打了个出租车。
一连被几个司机接单又取消了,乔蔚没办法,只好找卜洄商量:“现在要下山的话,我有两个办法。”
卜洄:“哪两个?”
乔蔚用充满期待的眼神看着她:“第一个就是你能用自己的法术把我们传送下去。”
卜洄无语:“你还真以为我是神仙?”
“没有没有,我记得师傅说过你是灵师,比那些天师地师厉害多了,什么法术应该也是信手拈来吧。”
卜洄:“那他骗你的。”
乔蔚一口气被噎在了喉咙里,他憋了半天,道:“那我只能试试多花点钱了。
半小时后,那辆不久前才丢下乔蔚扬长而去的出租车又出现在了他们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