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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小算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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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沛一猛地冷眼看向福昌郡主。
后者低眉顺眼,仿佛随口许下的不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
她又转头看向皇后,手心微握。
皇后放下茶盏,沉默不语。
一想方才看见晋哥儿双膝双肘渗着血丝的擦伤,她的心就一阵阵疼。
晋哥儿是她季家千盼万盼的皇室嫡子,自小宠着,一点点小磕小碰都不曾有。
听东宫伺候的人禀说,二殿下昨夜疼得睡不好觉,睡梦里还不停地叫娘。
皇后心疼得要命,一大早宫门刚开,她便赶去东宫。
见儿子一直哭嚎着喊疼,她也顾不得宫规,赶忙拿了中宫的令牌,叫人去催太医。
临走时太医说,晋哥儿这伤恐怕会留疤。
便是敷药,也只能让疤痕淡些,没办法彻底祛除。
出宫一日,仆从宫人围着伺候,竟还能让堂堂皇子伤了身子。
皇后气极,当即下令打杀了东宫伺候的一众宫人。
但她气还未消,福昌郡主偏偏撞上来。
“郡主有心了。”
她语气淡淡,道:“只是一个贱婢罢了,打杀了便是。只可惜区区贱婢,难消我心头之气,郡主也是做母亲的,应该能体会我的心情。郡主以为呢?”
周沛一陡然握紧了扶手。
福昌郡主自然也知道皇后不好应付,但这事他们礼王府不能全权背了锅。
二皇子在护国公府出的事,护国公府自然也要担责任才好。
他们礼王府可不会白白吃下这个哑巴亏。
“娘娘容禀,二殿下摔伤一事确与宇哥儿脱不了干系,宇哥儿和我愧疚难当。我姐弟二人昨日斟酌良久,愿奉上‘珍宝’向娘娘和殿下赔罪。”
珍奇宝物什么的,皇后身为一国之母,自然不缺。
若非天地难寻的奇珍异宝,她也不见得会看得上眼。
因此这所谓能打动皇后的“珍宝”,自然不是寻常之物。
这下不止周沛一,在场几位娘娘也不由得看向福昌郡主,心下好奇。
只见福昌郡主从袖中掏出一丝绸锦囊,举过头顶,双手奉上。
盯着那平平无奇的锦囊,周沛一蹙眉。
这福昌,到底在打什么哑谜?
皇后见状,给身边宫婢使了个眼色。
宫婢得令,走过去接过福昌郡主手里的锦囊,捧回给皇后娘娘。
皇后接过打开,见锦囊里不过一方宣纸,不由得挑眉。
她取出来,打开扫过上面的字,脸色微变。
半晌,她才缓缓合上纸,抬眼看向还站在一旁的福昌郡主,语气竟莫名缓和。
“郡主倒是难得聪慧……翠儿,去我匣子里取支凤钗来,赏给郡主。”
她身旁的宫婢垂眸应是,转身往内室而去。
周沛一眼神从那锦囊上扫过,随即垂下眸子,蹙眉沉思。
凤钗凤簪乃中宫皇后之物,寻常女子不可佩戴。
唯有圣人皇后亲赏,才有资格戴上。
就算是周沛一,也只得一支阿耶亲赐的衔红玛瑙吊坠金凤钗。
而能得圣人皇后赏赐,对贵女来说都是极为得脸的。
皇后性情淡漠,坐中宫之位以来,只给娘家侄女季三娘赐过一支。
而她忽然转变态度,还赐福昌郡主凤钗……
在场众人都看在眼里,对那锦囊里的东西更加好奇了。
只可惜皇后不会好心说与她们听。
眼下她更想独留福昌郡主详谈。
她正要开口赶人,却不想福昌郡主忽然道:“谢娘娘赏赐!不过臣女有一事相求,愿以金钗作抵,还请娘娘成全!”
“哦?”
皇后微顿,“郡主说来听听。”
福昌郡主抬眼看向周沛一,“回娘娘,王府有一刁奴昨日受不得打骂叛逃出府,我回府后听下人来报,说是那刁奴碰巧撞上了昭阳公主的轿撵,人也被昭阳公主带走了。”
她神色无奈,“不过是个奴婢,我本也懒得计较。只是这刁奴偷了我母亲留给我的一对玉镯,不值什么钱,于我而言却十分珍贵,这才不得已非得抓住那刁奴不可,还请娘娘成全。”
“是吗?昭阳?”
皇后半信半疑地看向周沛一。
周沛一牵唇,面上装出后怕。
“是有这么回事,只是昨日那人血肉模糊,实在骇人。我倒是没想到,那人竟是礼王府的下人。”
闻言,福昌郡主强笑道:“下人手脚没个轻重,不过是想早些问出我那玉镯的下落罢了。”
皇后了然地点点头,一个奴婢的死活罢了,她并不在意。
看向周沛一,她道:“既然如此,昭阳便把人还给郡主吧。”
谁料周澜衣缓缓开口:“可是……”
她看向福昌郡主,道:“我怎么听说,昨日黄昏有人敲了皇城门外的登闻鼓?难不成那人就是礼王府的奴仆?”
闻言,皇后一愣。
登闻鼓在皇城门外,皇城内则是六部衙门,再往里走才是大明宫承天门。
进了承天门,再经过大明宫,才是嫔妃居住的后宫。
因着离得远,登闻鼓响起,莫说是后宫,便是大明宫也难以听到。
因此后宫众人并不知晓昨日城门外发生的事。
周澜衣去了趟长兴侯府,回来得晚,应当是在马车上听到城门的守卫议论此事。
周沛一看向周澜衣,只见后者说完那句话后,又神色淡淡地垂下了眸子。
“敲登闻鼓?”皇后皱眉反问。
福昌郡主神色一僵,“说是……说是有这么回事。但都是那刁奴小题大做,妄图脱罪的法子。”
皇后半信半疑地睨她一眼,但却没有细问,而是转而看向周沛一。
“昭阳,那人现在在何处?”
她语带不容置疑的命令,“与你无关的事,把人交与郡主吧。”
“多谢皇后娘娘!”
福昌郡主露出目的达成的笑,迫不及待地福身谢恩。
周沛一看在眼里,脸上不禁也提起笑来,温声道:“母亲,这人我怕是交不出来。”
话音刚落,福昌郡主忍不住面露急色。
“昭阳说笑了,那刁奴手脚不干净,还满嘴谎话,你千万莫要被他诓骗了!那些都不过是他为了脱罪的托词。”
“昭阳?”皇后眯了眯眼,“你莫不是连我的话都不听了?”
周沛一跟她本就面和心不和。
哦,当然面上似乎也没有多么和气。
因此皇后虽语气不善,但她并不慌张。
缓缓坐直了身子,她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面露无奈。
“母亲息怒,并非我不听话,而是这人……昨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敲登闻鼓,段给使也看在眼里。”
随即她嘴角牵起一抹笑,看了看福昌郡主,又看了看皇后。
“他是阿耶的人,敲登闻鼓本就要上禀天听,人自然也被段给使带走了,女儿怕是无能为力。”
话音落下,福昌郡主肉眼可见地脸色大变。
皇后也是一愣,皱眉确认道:“人在段给使手里?”
周沛一笑着颔首。
福昌郡主稳了稳心神,忙道:“昭阳可否帮我,皇叔素来疼你,若你出面禀明实情,想必皇叔不会追究……”
周沛一似笑非笑,这福昌眼下还搞不清楚状况,以为他们姐弟做下的恶事能瞒过所有人。
可惜……
她管定了!
她状作为难,正要开口,谁知却听周澜衣道:“郡主急什么?”
她蹙眉,“若那奴仆谎话连篇,待阿耶查明自会下狱审问,你和阿姐此番并不合规矩……”
“澜儿!”
郑妃打断她,眼神示意她莫要多嘴。
这是皇后母女的事,与她们无关,没有好处,何必插手。
周澜衣闻言闭上了嘴,只是仍面无表情地看着福昌郡主。
周沛一见她神色冷淡,眉眼却一副正气,心下忍不住乐了。
又看向福昌郡主,只见她脸色难看不似方才,却一时说不出话。
皇后也皱着眉头,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
福昌郡主有苦说不出。
这时宫婢取了凤钗回来,皇后捏着手里的锦囊,抬了抬下巴。
“把凤钗给郡主吧。”
福昌郡主还想说什么,皇后见她还要纠缠,面露不虞。
不过一件小事罢了,何必如此磨蹭。
“郡主且收下吧,旁的之后再说。”
福昌郡主只好勉强接过凤钗,神色不大自然地垂首谢恩。
*
因着那锦囊的事,皇后似乎还有话想要单独和福昌郡主说。
其他人自然被她三言两语打发走了。
坐上轿子,周沛一脸色猛地一沉。
想到方才福昌郡主说的,不由得咬牙,暗骂一声心狠手辣。
临月等人随侍在轿撵旁,见状上前,“公主?”
周沛一闭了闭眼,等到再睁开眼,吩咐道:“去唤段给使……罢了,去两仪殿。”
临月一愣,问道:“公主不吃杏酥了?”
周沛一轻叹了口气,薄雾缭绕间,她眼里不由得闪过昨日那温婉多才的单薄女子,心中有些不忿。
“我哪儿还有什么心情吃杏酥,救人要紧。”
临月见她脸色难看,忙催促抬轿的宫人快些。
好在宫人们手脚利索,天还未亮,宫道上积的雪便已被扫净了,就连残留的薄冰也被细细铲去,并不滑脚。
轿子稳稳地进了大明宫,停在两仪殿外。
周沛一扶着临月的手下了轿子,往殿内走去。
给使和侍卫守在殿外。
侍卫尚且站得端正,给使们却都缩着脖子,手藏在袖子里,来回跺脚取暖。
见周沛一过来,两个给使忙迎上来,嘴里呼着热气儿。
“公主,”其中一个小给使道:“陛下还未下朝,外头冷,您要不先进去等等。”
周沛一点了点头,她在立政殿被皇后和福昌耽误许久,过来时天色已经敞亮。
这时还未下朝,定是前朝有事启奏。
若是朝事多,有时接近晌午都说不完。
在两仪殿住了许多年,这些她早已习惯。
进了殿内,地龙烧得旺,热气扑面而来。
临月她们不得进御书房。
只有一小给使跟进来,殷勤地接过她解下来的羽缎斗篷。
龙案上还有折子,她拿起一本,坐在一旁翻开看起来。
不一会儿,小给使又提着一壶热茶进来,微弯着腰,倒了一杯轻放在她手边。
“公主,这是年底刚进贡上来的茶。陛下知道您爱喝红茶,只把旁的贡茶赏给下边人,红茶都是挑好的,说是要留给您的。”
周沛一目光从折子上移开,见茶盏上泛着热气。
“既如此,把茶炉点着吧。阿耶那边不知还要多久才能下朝,茶先温着,等他回来也好暖暖身子。”
“嗳!”小给使忙应下。
厚重的帘子掀开,小给使提着装金丝碳的小篮子进来,小心翼翼地往茶炉里放上两块,随即从怀里掏出火折子点火。
周沛一瞥了一眼,只见他一双手指尖冻得通红,一时没有说话。
等到小给使点着火,把茶壶放到炉子上温着,正要轻手轻脚地退出去。
她这才淡淡开口:“我记得旁边有间耳房原是我的书房,如今可还空着?”
小给使停下脚步,回道:“陛下没有叫人腾出来,应当还是空着的。”
周沛一眼睛不离折子,随口吩咐道:“既然如此,你和其他人都到那边暖暖身子吧,门外留一人轮流守着便可,我有事再叫你们伺候。”
小给使闻言一愣,半晌才反应过来,随即高兴地跪下磕了个头。
“奴婢谢公主恩典!”
周沛一没应声,等人出去,端起茶轻抿。
热茶入口,她这才轻轻勾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