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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气氛正僵持着,不远处又传来一道清朗的男声。

      “让你前去探路,你倒好,是在这儿相上亲了?”

      两人循声望去,只见一名男子信步走来。他虽只穿着一身再普通不过的棉布青衫,却难掩通身的矜贵气度,眉眼间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调侃,目光在他们之间转了转,最后落在沈抚微脸上。

      他唇角微扬,对着先前那男子笑道,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戏谑:“怎么,这是何时结识的相好?竟让你连正事都忘了。”

      先前那男子面色一窘,立刻抱拳躬身,语气恭敬里带着一丝慌乱:“公子恕罪!属下并非……这位姑娘途经此地,遇了些麻烦。”

      “哦?”男人挑了挑眉,语气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审视,“什么麻烦,还与你有关了?”

      先前男子喉结动了动,上前半步,语气带着恳求:“求公子开恩,带这位姑娘一同走吧。她孤身一人,无依无靠,如今这乱世,若无人照拂,恐难活下去。”

      男人唇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目光锐利地落在下属身上,声音温润却字字清晰:“我倒是要问问你,”他语调平稳,甚至带着几分闲适的玩味,“她与你,究竟有何渊源,值得你这般费心周章,要收留一个来历不明、底细不清的人在身边?”

      一旁的沈抚微闻言,急忙开口,声音虽轻却带着急切的分辨:“大人明鉴,小女子并非身世不明之人……只是家中遭逢变故,脸又被热水烫伤,容貌尽毁,恐惊扰旁人,这才终日以面纱遮面,绝非有意隐瞒!”

      那人听罢,目光淡淡扫过她覆着面纱的脸,眼中未见丝毫动容,反而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与淡漠。他轻嗤一声,语气里尽是事不关己的凉薄:“是真是假,与我何干?”

      说罢,他再无停留之意,利落转身,衣袂微扬。 “顾柒,”他唤道,声线已然恢复冷清,“走了。”

      被称为顾柒的男子面露挣扎,看了一眼沈抚微,又看向决意离开的主子,最终只能咬牙应道:“……是,公子。”

      沈抚微心头一沉,方才那点微弱的希望如同被冷水浇灭的炭火,倏地暗了下去。

      是了,她暗自苦笑,方才那点痴念真是病急乱投医。这兵荒马乱的年景,谁不是步步为营,收留一个来路不明、还刻意遮掩容貌的女子,无异于在身边放置一个潜在的祸端。她这般狼狈的处境,任谁看了都会心生警惕,避之不及。

      那点不甘的挣扎悄然散去,只剩下沉重的无力感漫上心头。这世道的冷漠与谨慎,本就是生存的法则,怨不得旁人。

      沈抚微正欲转身离开,目光却不经意瞥见方才他们驻足之处的角落,一个靛蓝色的锦缎钱袋半掩在枯草中。

      她想这钱袋,十有八九是那位顾柒公子遗落的。看他通身的派头,这钱袋于他而言或许不值一提,但于此刻囊空如洗、濒临绝境的自己算是救命的稻草。

      一股感激的热流蓦地涌上心间,烫得她眼眶发酸。她朝着那人消失的方向,在心底默默道,无论缘由为何,她沈抚微铭记了。若能熬过此劫,日后必当设法偿还。
      第二日,天尚未明透,沈抚微便被外面杂乱的脚步声与呵斥声惊醒。她悄声贴近破旧的窗边,只见一队官兵正手持画像,厉声盘查着驿馆中的每一个行人。

      心头一紧,他们怎么会追踪到这里?

      来不及细想,她迅速裹紧粗布头巾,压低身形混入慌乱的人群,试图趁乱从后门溜出。然而就在她一只脚即将跨出门槛的那一瞬,一道冷硬的喝令自身后炸响:“站住!把脸转过来。”

      沈抚微身形一僵,缓缓转身,垂下眼睑低声道:“官爷有何吩咐?”

      为首的兵士目光如钩,厉声道:“把面纱摘了!”

      她指尖微颤,仍强作镇定:“官爷,我幼时不幸灼伤了脸,容貌丑陋,怕惊扰诸位……”

      对方却不耐烦地打断:“少废话!摘下来!”

      她心知推脱不过,只得抬手,缓缓取下,幸好她早有准备。

      那官兵只看了一眼便嫌恶地扭过头:“真是晦气!快遮——”

      “等等。”

      一个熟悉的声音自人群外传来。

      众人纷纷让道,只见崔宇瑾一袭墨色锦袍缓步走来。

      他并未立刻说破,反而唇角牵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

      “姑娘这脸……”

      他倏地抬手,冰凉的指尖几乎要触到她的脸。

      “沈抚微,”他声音陡然转冷,“你当真以为,凭这点伎俩,就骗得过我?”

      沈抚微心下一沉,知他既已点破,再伪装亦是徒劳。她索性抬起头,褪去方才伪装的怯懦,目光清亮而冷冽地直视对方:“是我。崔公子待要如何?”

      崔宇瑾闻言,唇角笑意更深,却未达眼底。他略一摆手,示意周遭官兵退开半步,自己则缓步上前,声音温和得近乎虚伪:“弟妹这是说的哪里话。你与我二弟虽未完礼,可婚书已立、名分已定,你自然是我崔家未过门的媳妇。如今沈家蒙难,你流落在外,于情于理,我崔家都该接你回府照料才是。”

      沈抚微冷笑一声,眼中凝起寒霜:“婚书?那不过是你崔家当年趋奉我父亲权势时的一句逢迎之语,何来正式婚约?昔日我沈家鼎盛之时,你们卑躬屈膝宛若门下之犬;如今我父兄蒙难、门庭倾覆,你们非但落井下石,上书诬告我父兄通敌,如今更假借婚约之名强掳于我,你们,究竟意欲何为?

      崔宇瑾脸上的笑意终于彻底消失。他静默片刻,再度开口时,语气依旧平稳,却渗着冰冷的威压:“沈小姐是聪明人,当知这世间道理从不在于辩驳,而在于强弱之势。今日无论你认或不认,我都必须带你回去。”

      他微微倾身,声音压得更低,:“你若顺从,尚可存几分颜面。若不然……”他目光扫过周围官兵手中冷光闪烁的刀,“这刀剑,可不认得你曾是沈家千金。”

      沈抚微嗤笑道:“我如今不过一无家可归的孤女,何德何能,值得你们如此兴师动众?”

      崔宇瑾却忽的轻笑一声,语气竟似带上几分虚假的慨叹:“沈小姐误会了。你父兄所犯乃滔天大罪,朝廷岂会不斩草除根。说到底,是我崔家顾念旧情,借这婚约之名保全你的性命。”

      他注视着她骤然苍白的脸,缓缓道:“你该谢我们,不是吗?”

      沈抚微闻言,眼底尽是屈辱与倔强:“那我若是执意不从呢?”

      崔宇瑾唇角勾起一抹料定她会如此的神色,上前一步,逼近她,用仅有两人能听清的气音低低道:“你就不想知道……你兄长沈文昭的下落吗?”

      这句话如同惊雷炸响在沈抚微耳边。她浑身一僵,倏然抬起头,一双明眸难以置信地瞪大,死死盯住崔宇瑾,声音都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你知道我哥哥的消息?他还活着?他在哪里?”

      崔宇瑾好整以暇地欣赏着她瞬间溃防的惊惶,并不直接回答,只是慢条斯理地重复了之前的问题,语气却带上了不容拒绝的意味:“那么现在,沈姑娘是否愿意同意回去了?”

      所有的挣扎和硬气在这一刻被彻底抽空。沈抚微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感受到一种冰冷的无力感。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一片沉寂的妥协。

      “……好。”一个字,说得千钧重,带着无尽的无奈与不甘,“我跟你回去。”

      北风卷过荒芜的长街,扬起阵阵沙尘。昔日商贾云集、驼铃悠扬的北凛城,如今只剩下一片死寂的废墟。

      顾暥许静立在一处半塌的烽火台旁,深邃的目光缓缓扫过这座满目疮痍的城池,俊朗的眉宇间凝着一层化不开的沉郁。

      跟在他身侧的顾柒亦是神色凝重,低声禀报:“主子,三个月前那场大战过后,北凛城……便成了这般光景。百姓逃的逃,散的散,如今留下的,不足十一。”

      顾暥许没有立刻回应,只是抬手拂过一面焦黑残墙上深深的刀斧痕迹,指尖沾上一层灰烬与干涸的、辨不出原色的血痂。半晌,他才沉声开口,“还没有沈文昭的下落吗?”

      顾柒面色凝重,迟疑片刻后方低声道:“属下已尽力彻查,但目前……仍无线索。他会不会已经……”

      顾暥许抬手截断了顾柒未尽之语。他环视四周焦土残垣:“无论如何,活要见人,死也需见尸。”他微微一顿,目光掠过城垣上尚未干涸的血迹,语气里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审慎,“此事背后蹊跷甚多。沈家世代忠烈,驻守北境数十载,若说通敌……”

      他话音至此忽止,只留下一段意味深长的沉默。

      片刻后,他转而问道,声音低沉了几分:“沈家……可还有血脉残留?”

      顾柒略一沉吟,谨慎答道:“回主子,据查沈家小姐似乎尚在。只是如今各处城关要道都贴满了海捕文书,她一个弱质女流,处境恐怕也是危在旦夕。”他稍作停顿,又补充道,“而且,京城尚书府的人也在暗中寻她,对外宣称她是二公子崔絮未过门的妻子。”

      顾暥许闻言,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眼底尽是看透世情的讥诮:“呵,说得倒是冠冕堂皇。崔家何时这般重情重义了,我看他们急着找人,怕是另有所图。”

      如今虽暂退敌兵,边关得以喘息,然烽火之患未绝,敌酋野心不死,恐卷土重来之危犹在。更堪忧者,大雍国力已衰敝不堪。今见田园荒芜,民生凋敝;无数百姓背井离乡,流离失所,十室九空,哀鸿遍野。庙堂之上,陛下却远贤臣、亲佞幸,沉湎酒色笙歌,视国事如儿戏,奏报灾情的文书堆积龙案。长此以往,恐非外患,而乃内溃先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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