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镜中春3 ...

  •   依稀能听出雾气中有声音,狗吠啃食着鸡鸣,在吱呀作响的转轴下撞击着井壁,箫声隐约的传来,如鬼魅一般的笛音似泣非泣,把人心紧密的扣着。
      我在回村后的几个夜晚常能听到这样的声音,撕裂暗哑,有着索命般的压迫。
      别,别来找我…怪就怪命不好,早早去了,投个好胎,下辈子别当人了。
      我这样想着。
      空旷的原野,萧声如鬼魅般穿过漏风的石砖缝,显得恍如隔世,视野逐渐浮现出何三竹合着眸子,一副醉了的模样。
      我浑身发麻,听到这箫声便不住颤抖,听不到时便更是恐惧,这让我更清晰意识到他的死,并且都是我的赌气害了他。
      青烟在流淌,不息的穿过上方云层,像踩踏石子般冷冷扫过沿途的草屋,一些在沉寂中仍会失散的声音自觉很伟大。
      有关惩罚的想法无疑是多虑,很快就被证实。三竹本来就是家里的累赘,回村后的日子似乎什么都没变,没人想到去找一个聋了耳朵的孩子。
      穷人不配有艺术,不配活着,有些人本就不属于这里,来了不被认可,走了也无人在意。
      村子里似乎更安静了,没有风再从萧中穿过,天际重新变回无波的湖水,只有一阵飘渺的气味,水的味道,竹的味道,或者说没有味道…再也没有萧声了。

      “把他卖掉吧,”又一天的失眠中我听到墙后传来这样的对话,彼时白笛从窗口轻轻溜进来,蜷缩成一团,稻草被压的弯折起来,我不得已在一个角落度过夜晚。
      极轻的一丝,令人警觉又恐惧,于是就不再顾得上有没有箫声,我把身体整个贴在墙面上,窃听起来。
      “嗯,他那个逍遥的妈也不再寄钱过来,干嘛还养个累赘,我老家那边有认识的人…”音量压低了,终是辨不出词句。
      一个比黑暗更趋近地狱的地方,我不知道怎么熬过,人为了钱就变成恶魔,命都可以视作草芥。
      我看不清自己的未来,更看不清命运的安排。
      正值梅雨季节,青烟愈发加深,最后又淅淅沥沥开演一场虚伪的雨雾,乒乒乓乓在月光上敲击着金属制的脆响。
      我惊恐地回过头,白笛不知何时又消失了。
      逃跑的决心强烈,但现在却不行,白笛的世界只有我,我不能丢下她不管,眼皮带着坠落般的决绝合上了,而不是为了睡眠,这是反抗的第一步。
      阴云未开,世界笼着一层昏黄的罩子,伯母在院门口送走大伯后也神色匆匆的出去了,他们有意不让我警觉,所以罕见的没有叫醒我。
      我却早有打算了,把家里的余粮一股脑倒出来,虽说不是大鱼大肉,但当刚炸出的馒头片带着油香炸得酥脆,滑过食管,我已经忘记上次沾了油水是什么时候,就这样吃了个饱,剩下的也没有浪费,更是统统倒进食糟喂猪了,看到他们吃着食物,发光的眼,什么也不管,就一齐扑上去狼吞虎咽的吃,心底是说不清道不明的畅快。
      木栏门与铁丝摩擦,发出绝望的嘶喊,在潮湿的空气中粘稠着。我仿佛就站在这,看自己的身影跑远,在两岸群山般的草屋之中,人就像逆水航行的木船,跋过黄沙漂浮的海,不敢回头。
      一些情绪在疯狂的奔跑中散失了,厌恶掉进大婶的眼底,变成日落般上翻的白眼;愤怒在一扇屋后的打砸中,随着飞出窗口的啤酒瓶四分五裂;绝望是角落里颤抖的女人,泪水让伤口变得更愈发刻骨铭心…我看到了他们,麻木随着三竹娘不停息搓衣服的动作倾泻而出;童真是一个孩子,他正在奔跑,狂奔向田野,扑向的自由怀抱。
      冲进密匝的田埂时,我摆脱了水牛厚重的叫声,和因为地小而显得拥挤的人群, 四下已经没有一个人影了,“白笛——”我开始放肆地喊叫着,并在持续的奔跑中看到一个女孩向我跑来,一侧是茂盛的林海,另一侧菜梗在湿润的泥土中发散着葱郁的色泽,他们都飞速扑向我身后的什么,仿佛一条饥渴的鱼扎入深海。
      少女的四肢像生了根似的站在那,直当我靠近时,她的香气和伸出的手心一同散出,我像鱼儿上了钩,一把握住她的手。

      我听不轻什么声音,我们默哀似的对望着,我能依稀感到白笛的眼中,有和我相似的心事,一定是一个惊人的秘密。
      我正走向这秘密。
      没有多久我们的心事就藏不下了,她手指的移动和我的话同时展开。
      “我们逃走吧!”
      是我太过沉浸于自己的世界,没来的及注意白笛打的手语,也没注意到她的脸色渐渐和天色一般苍白。
      天际是一条刚翻过肚子的草鱼,开始显露其青灰的鳞脊,这条大鱼转动他的鳞片,卯足了力气向我驶来。我的眼前顿时出现一片波动的花纹,光中一圈圈如泡影般的日环,头也像浸泡在水中,点燃的火光被扑灭。
      “你…”我指着白笛发青的脸,我看着她作出祈求的表情,然后身出手想抓住我我。
      “你找到你父母了?”
      这片光晕里折叠又扭曲,源自我混乱的大脑,仿佛许多人踏过我的身体,踩乱了我新开辟的小路,我便像失去了唯一的方向。

      真的,我的腿在发软,“真的吗?真的是你的家人吗?你要走吗?要离开?”一连串出口的问题,让我也忍不住发懵。
      就这样痴傻的望着女孩,她迟疑着点着头,回答了每一个问题,直到最后一个问题的终止。她静静盯住我的眼睛,手指仿佛是恳切的话…“不,我会跟你一起走,我们不会分开。”
      晨光从她的掌心依稀透出,周身被渡上的晨光更衬得少女洁白如玉,仿若神迹,她的真心却是被用来和魔鬼做交易。
      就是这样的白笛,她美好纯净,是荒诞污浊的世界中一片纯白的色泽,我又怎么忍心再拉你下水呢?
      随着心中的意念愈深,我也渐渐平静下来。就在这时,我能听到远处传来放牛娃的哨声,鼓哨空灵清脆,有着足以驱动一片羊群的奇迹
      有时候正是渺小的事物,却充满了波动世界的力量。
      我越听越觉得那声音与何三竹的箫声重合来自深渊的呼唤沉重敲击着我的心,我只能强忍下悲痛。
      像唤小狗一样让白笛靠近我,环住她,她的身体在我身边轻微的耸动着,“好,那你先回去,明天我们还在老地方集合…”
      看着白笛的身躯缓缓脱离我的怀抱,脸上重现欢喜却又担忧的神色
      “去吧,”我对她摆手,同时又贪婪的注视着女孩小小的影子鸟儿似的远去。
      回过身我却再也止不住泪水,一个老地方向我跑来,林海吱呀乱响,只有肆意横行的枝条暴烈的拥抱的我。
      在丛林深处跋涉,一条看起来十几年未被人走过的青石板,苔草挤满了石缝,填充着岁月的痕迹。
      杂草间扭扭斜斜爬出的小虫,身体细长,排布着密密的脚,我躲开,好几次又差点落下台阶,只得身体前倾着扶住,手心擦破,又染上了湿润的泥土,一阵麻麻的清凉感。
      向山行,没过多久就看不清来时的路。如今的劳累似乎显得过去的自己从不曾走过路一般。手脚冰冷,抬起又不断颤抖。
      林间迸溅出细密的雨,其间夹杂着令人恐惧的窸窣声。那口枯井在我面前逐渐显出他的真容,石砖杂乱无章的排列,堆叠草丘上。
      与石缝间的苔藓一般繁盛,一点光都透不进来,人站在井口,像压抑在抚摸你的头,黑洞洞的。
      我循着离开母亲家门的记忆,一声“赔钱货”从将关闭的门缝处挤了出来,我的心很痛很痛,像口井一样幽深冰冷。
      我扯下井口的木桶向自己黑暗中的脸打下去,他飞速下坠,发出尘土飞扬的轻响,有着猪圈里的猪撕破喉咙也逃不脱死亡命运的绝望。
      我释怀的想到白笛样子,母亲的样子,她们都模糊起来。
      我也学着木桶破碎的样子,一头栽下…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