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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仙盟威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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戒律司队伍看起来井然有序,速度却一点不慢,缩地成寸,不过几息就来到济世堂。
裴照夜越过栅栏,目光扫过伤患,朝肖至俞微微颔首,最后落在统领上。
“依《仙盟律·御浊卷》第五条,感染者应立即上报、隔离、待验,为何违律?”
统领低下头不作声。
“那依律你们戒律司还应及时出现肃清浊兽呢!你们干嘛去了!”姚锦一梗着脖子,瞥见她们身上同样的血,最后一句说得有些不确定。
“姓姚的你怎么说话呢,知不知……”裴照夜身边的执律使愤然出声,被她一个侧眸打断。
“此事是戒律司之过,我会自纠。”她掏出手帕慢条斯理擦净剑上的血,朝身边人示意,“带走。”
“司律大人,她们都是我朝夕相伴的战友……”
“你们要干什么!”伤患家属拦住她们,“不要带走我的家人!
姚锦一欲冲上前,被肖至俞死死拉住,摇头。
裴照夜神色隐匿于夜色中,看不真切,只有持剑的手指微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薄唇轻启:“违律者,斩。”
执律剑出鞘瞬间,被一颗凌空弹来的石子震偏,带起铮铮回响,那执律使骂道:“谁干的?”无人应答。
陆鸣微从人群里探出头,“司律大人带走伤者,是救治,还是处决?”
裴照夜回视而对,停顿须臾,“戒律司行事,无需向旁人解释。”
训练有素的执律使屏退家属,将感染者用特殊材料制成的缚灵网网住。不过半个时辰前,她们是战场上护一方百姓安危的英雌,而此刻,她们是没尊严的、被轻易捕获的动物。
陆鸣微还想动作,忽然浑身一震,咬牙抚上胸口。
裴照夜的眸光极轻极轻略过她,仍像一座雕像般伫立在原地,无人注意到她的手帕被深埋入掌心。
执律使终于网到容晏,容涉的身躯寸步不让,总是带笑的眸子里流露杀意,“要带走她,除非你们跨过我的尸体!”
僵持间,一道颀长身影挪步至容涉眼前,低眸审视她,又是那股澎湃的灵压降临,便让她霎时动弹不得,双目猩红,拼尽全力也未能冲破这桎梏。
裴照夜的目光越过容涉,扫了眼闭目仍神情痛苦的容晏,问:“让她留下,你待如何?”
沉默半晌,容涉坚定抬头:“天涯海角,我都会找到治好她的法子。”
“若说说大话便足矣,你们梁医师也不会十几年都做不出解药。”裴照夜淡淡瞥向从刚才一直沉默至今的梁又青,“留下即死。跟我走,尚有一线生机。”
容涉扭头端详容晏,见后者痛苦模样,双手攥成拳,又回视面前的人,感觉到周身那股压制她的力量渐渐消退。
裴照夜知道她会怎么选。
终于,她松开手,退至一旁,想了想还是放出狠话:“若她有半分闪失,我拼了命也不会让你们好过。”
裴照夜的视线落在她眼侧那道伤疤上,唇角微挑,“恭候。”
耳边传来不合时宜的鸟鸣,周遭山谷在一瞬间狂风大作,急急掠过草木,如泣如诉。一道不耐的声音突然出现,回荡在所有人耳边:“你们戒律司磨磨唧唧干什么呢!”
紧随其后的是自山谷中纵身跃下的数位黑青衣袍人,稳稳落在济世堂外的空地上,几乎悄无声息。
领头那人腰间匕首反射寒芒,手中长鞭当空劈下,如银蛇扭动,噼啪作响,“不过这么点事也要磨蹭这么长时间,裴映,你趁早别干了。”
裴照夜轻敛眸,甚至没正眼瞧对方,旁边的人瞬时会意,大喝:“戒律司办事,何时轮得到你们青锋卫指手画脚!”
那长鞭又是狠狠一甩,暗青色灵力顺延而来,隐隐裹挟无数痛苦冤魂的脸庞,被裴照夜一个抬手震散,“季千逢,本司律好像未曾接到与你合作的命令。”
“食君之禄,忧君之忧。”季千逢攥着鞭柄向天作了个礼,“仙首如此信任季某,季某自是要为仙首分忧解难。裴司律,您说是吗?”
裴照夜不再回答,确保其她感染者都被带走后,推开身边人递来的缚灵网,从乾坤袋中掏出一张披风。容涉刚想动手,又见她用披风将容晏整个人裹在怀里。她身上的血还未去掉,那靛蓝披风却干净至极。
裴照夜便这么打横抱着容晏,衣袍于风中飒飒,带离戒律司众人消失在夜色尽头。
季千逢环顾一圈,视线落于统领,冷哼一声:“连这点事都办不好,废物。”
待青锋卫离开后,剩下寥寥伤员被安置进医馆里间,统领也同梁又青打了招呼,自己便先回所辖理事阁善后。
陆鸣微才探出脑袋,心有余悸般呼出口气。容涉转身想和她说话,只听“噗”一声,眼前人口中蓦然喷涌出大片鲜血,屈身伏地。
“伍百万!你怎么了!”
梁又青拉过她的手把脉,目光探究,“过度透支内力引起的,能憋这么久也是厉害。你不要命了?”
陆鸣微抬头,狠狠抹去鲜血,眼中带着戏谑的笑,“是啊,命都要没了,哪管得了这个。”
那边忽然传来姚锦一的大声不满:“肖至俞,你刚刚为何拦我?”
“你以为凭你那点本事能起什么作用?还是再搬出扶风姚氏的名头?”肖至俞少见愠怒,“别忘了我们此行主要目的是什么,你想在这之前就得罪仙盟吗?”
秋风萧瑟,卷起地上带血的纱布,翻了个身。姚锦一愤愤收回目光,“可修士不就是要立身行道匡扶正义,肖允,你忘了吗!”
“上一个说这句话的无咎门……”肖至俞激动的语气忽然顿住。袖子一甩,“在仙盟面前,你我又有何本事去立身行道!”
陆鸣微没说话,柱剑缓缓站直,同梁又青和容涉默默收起那些已经空无一人的板床。
见姚锦一不语,肖至俞叹了口气,声音软下来,“锦一,姚氏已经不是之前的姚氏了,再经不起半点风波,可不可以请你,也为姚姨想一想?”
姚锦一通红着眼,还想反驳,嘴唇颤了颤,最终还是沉默别开脸庞。
“小子,想匡扶正义也要有能力。”容涉放下床,指向遥远群山中那道如利剑般矗立、直入云天的山峰,“看到没,那,往那站,站得越高越好!”
那是玉京仙盟总部,人间第一山——孤阙峰。
*
从医馆向镇外,一路可见倒塌的建筑,和蜷缩在墙角避风的百姓。众执律使明面整肃前进,却总有人向两边轻瞥,又不忍地收回目光。
前面的人忽然停住脚步,后面的人吃了痛刚想骂,望向面前冷硬的背影,话语硬生生停在嘴边,便有一道听不出喜怒的声音传至她耳侧:
“伏佑,记录。清平镇理事阁疏于防务,致百姓伤亡,镇舍损毁。念其力战殆尽,不予追责。此间有碍观瞻,从我私库拨五百上品灵石,兑为金银,充作……修缮之用。”
伏佑连同身后的执律使都瞪直眼睛,视线齐齐落在最前方那人身上,半晌无人应答,那声音多了些不耐:“没听见吗?”
“听见了,属下这就去办!”
裴照夜目光扫过远处互相依偎的人,掏出一粒丹药喂给怀中的容晏。眼见对方的面色安定些许,只是黑斑仍刺眼。身后传出被困在缚灵网中人的挣扎,如野兽般嘶吼。她怀抱容晏的手更紧了些,没有回头。
队伍再度前进,经过某间建筑,上面“铁匠铺”的牌子被打落一半。
清平镇外静静摆放一座巨大的灵舟,通体皆以雍州羊脂白玉制成,周身雕梁画栋,刻满防御阵法,分上下两层。
戒律司众人跨越城墙碎片,刚要上舟,裴照夜忽然顿住,犹疑地瞥了眼地上的石头,伏佑问:“大人可是察觉到不对劲?”
地上乱石嶙峋,满是浊兽踩踏的脚印,加之夜色幽暗,几乎辨认不出什么。
裴照夜的目光定在某一处,忽然将容晏递给伏佑,留下一道上舟休整的命令,就纵身跃往镇内去,踹开铁匠铺大门,屋中漆黑一片,隐约可辨地上躺着的人影。
“景却,景却。”裴照夜探了探鼻息,拍上她的脸,摸到一手粘腻冰冷的血液,是人的、已经发暗的血。
布阵反噬后遗症之一,七窍流血,蚀骨灼心。
一颗丹药喂入景却口中,半晌,她悠悠转醒,咳出一口淤血,借月色看清眼前人清冷的面庞,涣散的目光渐渐凝聚,露出一个极虚弱又略带嘲讽的笑,“我道是谁,原来是裴贤姪追着我到地府了。我怎么没看见你娘?”
“看清楚,这里是你的铁匠铺。”裴照夜唰地松开手,起身抚平衣角褶皱,瞥到上面的血液,眉头浅皱。
幸而景却及时反应过来,撑着身子坐起,免于脑袋落地的下场。环顾四周,确认了熟悉的环境,那点嘲讽的笑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疲惫和了然。她摸唇咂舌,“原来是回魂丹……裴司律好大手笔……咳咳,这份人情,鄙人可还不起。”
“并非为你。”裴照夜凝视夜色,指腹摩挲剑上的寒玉,声音有些凉薄,“阵眼不见了。”
景却装傻:“……什么阵?”
“那道阵有天工府的痕迹,别装了。”裴照夜偏头睨她,“撬痕很新,乃人为所致,你需要给我一个解释。”
“解释?”景却因这番话猛然抬头,挣扎着想起身,没成功,索性还坐在地板上,盯着裴照夜的眼睛,声音因激动而嘶哑,“裴映……咳咳咳,当初景氏的事……咳咳,谁给我解释了?现在你……跟我要解释?”
这段话蓦然打破平静的夜色,惊起远处飞鸟三两只。裴照夜淡淡转身,居高临下俯视狼狈的景却,面色未因她的话有半分波动,“跟我回戒律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