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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公务繁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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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鸣微第一反应是找乾坤袋和剑,瞥见身侧,它们都好好地躺在那里,乾坤袋没有被动过的痕迹,剑还被擦拭干净收入剑鞘。放下心后才顾得上再度去看床边的人。
那一瞬错愕快得仿佛只是错觉,裴照夜已经若无其事地放下手帕,神色略疲惫,发丝也凌乱些许。起身时衣袍扬起风,那股冷香更往陆鸣微鼻子里钻。随之而来的还有苦涩药气,是裴照夜端着悬在她嘴边的药。
“裴大人……咳咳……”说话时牵动到心上的伤口,陆鸣微扬了扬眉,手悄悄摸到剑柄,紧盯裴照夜,“怎会在此?”
见陆鸣微不打算喝,裴照夜将药搁在桌上,没有留意到她的动作,只是轻扫过她的伤口,目光便落向别处,语调沉沉道:“不过受人之托。”
“谁?”陆鸣微环顾四周,房间整体风格古朴又单一,不是肖至俞的马车,也不像是刘府。唯一能称得上装饰的是墙角的熏香炉,比往常更浓郁的冷香气出自于此。
肖至俞或许不通香道,不认得这是什么香,但她闻出来了,并且隐约想起好像有过段时日很喜欢这个味道。是琼州沉香,可安神。
“至俞。”裴照夜目视前方,回答得言简意赅,连多余解释也欠奉。
这副态度让陆鸣微失了继续问下去的欲望,左右不过她们走投无路,肖至俞才搬来裴照夜这个救兵。那她盛怒下爆发归墟之力将血罗刹灭得渣都不剩这件事,裴照夜知道吗?
念及此,她又握紧剑,面上仍作调笑状,心里却在合计若面前人有异动,怎样才能一击杀之。瞥见裴照夜空无一物的腰间时,她忽然愣了愣。
裴照夜垂下眸子,终于发觉陆鸣微在剑上蓄势待发的手,什么也没说,转身走到门边,才侧首道:“此处目前很安全,你……”她好像还想说什么,却只滚了滚喉头,推开门,身影消失在拐角。
而后不久,衣着整齐的梁又青小跑着进来,扒住陆鸣微上上下下观察了个遍,问道:“还疼不疼?”
“不疼。”她强忍住浑身的剧痛,面色并不显,松开剑,手也扒住梁又青,“发生了什么?”
“这里是裴府,我们刚到不久,你昏了近一天——那夜你昏迷后,血罗刹放的信号弹果然招来一批同党,我们不愿连累伯阳君,便连夜驾车离开浔阳城,同时拖着伤体跟她们打。实在撑不住时,至俞唤来了裴大人,她及时赶到,护送我们来到寿春,裴氏本家。”梁又青似乎猜到陆鸣微的疑问,像倒豆子一样将她的疑惑全解答了个遍,想了想又补充一句,“你情况特殊,需要静养,不能和容涉她们在一起。我一个人忙不过来,幸好裴大人愿意帮我照看你。”
寿春裴氏,很耳熟。
“你快喝药——咦,怎么过这么久还是热的?”梁又青摸了摸碗。
陆鸣微闻声想起方才裴照夜似乎是有用灵力温药的动作,抬眼望去,突然留意到药边搁置的一碟蜜饯,随即愣了愣,而后转移话题道:“不连累伯阳君是对的,我们之后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她帮忙,若是我醒着也会这样做。”
“是,所以你还是要喝药。”梁又青眉眼弯弯。
陆鸣微恨恨地接过碗一饮而尽,耷拉着被苦到发麻的舌头,随手捡了块蜜饯丢进嘴里。咂摸了一下意识到什么,仔细看那一碟子,才发现竟然都是她喜欢的。
“这个蜜饯是谁准备的?”
“我哪有这闲心,是裴大人。至俞和锦一那里也有,没想到裴大人看着冷冰冰,做事居然这么周到。”
陆鸣微不置可否地撇撇嘴,又丢了两块蜜饯到嘴里。估摸着好点了,她掀开被子欲下床,露出被纱布包裹的身体。原本已经快好的创口,因她取心头血那一剑又更深了些。
“你要看着我更衣吗?”她问梁又青。
梁又青很莫名地回她一眼,笑着摇摇头,带上门离开。
仙盟围剿后陆鸣微便一直穿深色衣裳,左右不过流血后都是那个颜色,深色还耐脏些。换好衣服,她仔细检查了乾坤袋,里面的东西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就连她压在底下的、从裴照夜身上揪下来的黑布条也在。上面的血趋于暗沉,逐渐与黑色融为一体。
外面静悄悄,她屏息敛气,身子和开启的门同一方向站立,握紧了手中的剑。
门后景象果真如裴照夜说的“很安全”一样,并无任何危险。是一处小院,明明未到季节,院中却开满梨花,大大小小约有七八棵树,连成一片白色花海,花瓣簌簌落地。某棵树下静立一人,肩上落了朵梨花瓣,剑上寒玉反射冷光,连周身空气都跟着凝滞。
“裴……裴大人!”陆鸣微挥了挥手,慢慢挪到那人面前,刚要弯腰作礼,却仿佛被一道无形屏障阻隔,半分也弯不下去。她抬眸轻睨裴照夜,不信邪地又弯,还是不可,“裴大人这是何意?”
“公务繁忙,有事可吩咐家仆。”裴照夜平地跃起,转瞬便不见踪影,肩上那朵花瓣纷纷扬扬飘落下来,落到陆鸣微脚边。
什么公务繁忙,刚才分明在这里站了那么久,怎的看她陆羲一出来就跑了?甚至不愿受她的礼,是有多瞧不上她这个“医馆杂役”?
陆鸣微表面微笑,心中新仇旧账一起将裴照夜骂了个狗血淋头。
她转身认真环视小院,依旧是有些熟悉的样子,偏怎么也想不起来。
一道门虚掩着,她推开,看见躺在床上休养的肖至俞、姚锦一还有容涉,梁又青在旁煎药。她们身上又添了新的伤,明显是她昏迷时发生的事。
姚锦一看见她,中气十足嚷嚷道:“伍百万,你怎么这么快就能下地走路了!”
“可能鄙人比较厉害吧。”陆鸣微收起愣神的目光,歪了歪头,有些得意地笑着。
肖至俞掏出一枚通讯玉符递来,“这是伯阳君让我转交伍道友的,由特殊工艺制成,不需灵力也可使用。”
陆鸣微接过一看,认出是天工府所制,其上镶嵌可自主吸收天地灵气的玉山之石,极为昂贵,光这一小块便达千金。她走到门外联络刘尚,确认对方无虞后便没有多说,而刘尚也未过多探究。即便很多年没见,她们之间还是有一种默契。
她在通讯玉符中录入了肖至俞和姚锦一的灵识,然后问:“我们什么时候去神农谷?”
“她们的伤约莫也要再养一两日才可下地,若依神行驹的路程,我们还有几日可以耽误。”梁又青停顿一下继续说,“不知你们可曾听闻寿春的日月泉?”
这句话一出,陆鸣微仿佛被一盆凉水从头淋到脚,狠狠清醒过来,喃喃道:“日月泉素有天下第一温泉之称,日脉炽如熔岩,月脉冷似寒冰,两脉于中央深潭交汇,形成利于疗伤、安神的中和灵气场。”
姚锦一赞扬道:“行啊你伍百万,没想到你还挺有见识的。”
陆鸣微没有理她,自顾自撑着剧烈疼痛的身子疾步向外走去,不顾身后人的呼喊,刚推开小院的门便撞上一人。
对方约莫十五六岁,眉眼与裴照夜有几分相似。见状收回偷听的动作,叉着腰,没理也要辩三分的模样嚷嚷道:“疼死我了!你既在此,便知这里是谁的地盘,敢在裴府冲撞本少姥,是不是活腻了?真觉得从裴映的院子里出来就能横行无忌了?”
得,比姚锦一还要蛮横的二世祖。
陆鸣微没去顾胸上被猛然一撞疼得彻骨的伤,好脾气地朝二世祖行礼赔不是:“是鄙人冒犯少姥,请少姥大人有大量宽恕鄙人。”
“不行,本少姥就是小人。”二世祖横剑挡住她,鼻孔朝天,剑身材质看着价格不菲,“除非你告诉我你们是干嘛来的,跟裴映什么关系。”
陆鸣微舔了舔发白的嘴唇,直视二世祖的目光,“疗伤,无关。”
“你什么意思!这四个字就想打发本少姥!”二世祖当即便要拔剑出鞘,剑身寒芒在空气中只晃了一晃,就被另一把剑推进去。
裴照夜足尖点地而落,另一只手拿着只盒子,盒身材质看着也很昂贵,神色瞧不出喜怒,“族中长老就是这么教三少姥规矩的么?若好奇,自可以来问在下,无需刁难在下的客人。”
“谁刁难她了!”二世祖狠狠剜裴照夜一眼,却不敢再造次,气急败坏地叫上随行家仆离开。
裴照夜转身面对陆鸣微,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只问道:“为何出来?”
“听闻裴氏所镇守的日月泉很有名,想去看看。”陆鸣微径直凝视裴照夜,将其与记忆里那道青涩而模糊的脸对应。
裴照夜被盯得好似不自在,微微偏了偏头,瞥向天边残阳,“眼下日月泉开放时间已过。”
陆鸣微不说话。
“出入需登记。”
陆鸣微不说话。
裴照夜也不说话了,踏步往院内走。
身后倏忽传来一声闷响,裴照夜猛然回头,看见陆鸣微瘫倒在地,露在外面的小半张脸苍白到极致,后身衣衫几乎被汗水浸透。
无人窥见,裴照夜十数年如一日冷淡的面色中第一次出现名为惊慌的情绪,毫不犹豫地扔了盒子,打横抱起陆鸣微飞身向日月泉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