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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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渔裹着外套打开门，一道闪电从天劈下，她看见电光照亮三个人的脸——老三，老四，中间是她熟悉无比的郝运，她生死未卜的爱人。
他们被淋得像落汤鸡，一瘸一拐地朝小渔走来。
身后停着军用车辆，夜色中几束刺眼的手电灯光划破雨丝，有几人匆匆忙下车给他们撑伞。
老三和老四扛着郝运挪进小渔的办公室，伞没有起到任何作用，他们湿淋淋地流了一地的水。
小渔迅速打开办公室所有的灯，她不住地问着到底怎么了，直到老三和老四送走开车载他们来到这里的军官，才如释重负地坐到地上，瘫软了身子。
只有郝运，从头到尾一点反应也没有，躺在地板上，双眼紧闭，身上都是模糊的血迹。
“郝运，郝运——”小渔扑通一下跪在地上摇晃郝运的身体，声音发紧，她就像强烈过敏的病人，浑身颤抖，大脑一片空白。
她扯开郝运的衣服听他的心跳，又伸手摸他脖颈处的脉搏，除了冷冰冰的温度摸不到任何生机。
一个嘴唇发紫，瞳孔涣散的人还能有什么生机呢？
老三开口，毫不留情地击碎了希冀，说：“他死了。”
整整半个月的等待，换来的只是爱人的死讯，此刻她除了不可置信的窒息，还有对统帅极度的恨意。
叫谁去送死都行，就是不能是她的郝运。
“为什么，为什么，你说过你会平安回来的——”
小渔抚摸着他的脸，身子无力地伏在他的胸口，双手沾满了酱红色的血。
眼前的人毫无生气，无法回应她的质问，只留下那张安详的脸，溃烂的身体，和再也不能张开的眼睛。
父母死的时候，崩溃过后是一阵绝望。
然而面对郝运的死讯，她的内心只有悔恨，不管用什么手段，哪怕是把他打晕了关起来，都不会造成今天的结局。
气血在她的胸口翻涌，她当初就该心狠一点，人碌碌无为地活着总比莫名其妙地死了好。
老四斜眼瞥她，声音虚弱地补充：“我们按照规定路线走到森林附近，谁知道被突袭了。贝洛人太多，我们打不过跑了，郝运砍掉毒物为我们开路，开完路他撑不住倒下了。”
“他大爷的，虽然开了路，这帮孙子却派了增援，为了逃出去，可怜了我那些弟兄！”老三愤慨地控诉命运的戏弄，却偷偷别过脸抹眼泪。
老四依靠在门边，不知道是安慰还是无奈，叹了口气说：“小渔长官，节哀。”
办公室因为死亡的到来无比空旷，闪电从门缝里射出耀眼的白光，刺痛了小渔的眼睛。
若是她还有力气为郝运的逝去嘶吼哀悼，那声音能够吓退天雷。
“其他人呢？只有你们逃出来了吗？”小渔问。
老三答：“估计一个也不剩了，他们在被俘虏之前都用手雷自杀了，所以我们才有机会逃出来。”
除了他们，所有飞鹰支队的人都被手雷炸成了尸块，这样贝洛方才查不出这是统帅的手笔。
他们被十几个手雷一炸，伤的伤，残的残，也就不敢再追击埋伏了。
小渔的内心飘过四个字——惨烈无比。
她似乎被剥夺了所有行动能力，只趴在郝运停了心跳的胸口，泪在眼角形成瀑布流过太阳穴打湿鬓边的头发，泥土混着血腥的气息充斥着她的鼻腔。
这是郝运身上唯一留存的味道，记录着他的殊死一搏。
她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要不她也死了算了，她感觉自己的生命在这一刻毫无意义，还有时间趁着郝运没死多久与他共赴黄泉，兴许按地球人的说法现在他还没走过奈何桥，最后再见他一面。
要不是父母，她不会参军，也不会被首席赏识提拔，更不会认识郝运。
她觉得自己的人生都是由身边亲密的人驱动，为了父母进军营挣钱，为了首席认真工作，为了郝运她充满希望地活着。
如今父母和郝运已去，首席还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生活还是有一线生机的。
经过长久的静默，小渔三人的大脑稍微恢复了理智。
她强忍悲痛，用仅剩的清醒先叫来人把老三老四安排进医院做瘟疫检测，然后就这样守着郝运过了一夜。
这一晚上没有人知道他们都说了些什么，第二天殡葬人员来接郝运的时候，他已经焕然一新。
“抬走吧，尽快下葬。”小渔僵直地站立，眼神空洞，脸上堆满了疲惫。
人们不敢耽搁，轻手轻脚地把郝运抬上车，再让小渔签了一份确认书。
给确认书的人问：“要通知他的家属吗？”
小渔机械地点点头：“要。”
同时她不忘叮嘱周围的人，禁止将消息传到首席耳朵里，尽管首席一天醒着的时候不超过三个小时。
郝运葬礼的场景让她想起亲手埋葬父母的那天，她不想做什么统帅，甚至想回到小时候，即使日子艰苦，所有人都健健康康陪在她身边。
如果能穿越回刚认识郝运的时候，她会毫不犹豫地托关系把郝运拉进二首席的圈子，至少二首席不会让身边人冒这个险，等他们挣够了钱就回山里过养老的生活。
她下令给郝运追加了与首席同等级的将军荣誉，那只不过是虚名，除了自己没有人会永远以最高荣誉铭记他。
她不知道如何面对郝运的父母，仿佛郝运的死她也有很大一部分责任，在一众前来祭奠的黑色人群中，他的双亲站在坟前撕心裂肺地哭泣。
戒指藏在黑色手套下，她的未婚妻身份也未曾透露给郝运的父母，本想着挣个功名回来风风光光带她见见未来婆家，现在揭露这层关系只会让所有爱他的人痛上加痛。
小渔手捧装着荣誉勋章的丝绒盒子，走到郝运的父母面前，郑重地说：“你好，我是军营的临时统帅，您的儿子为为国捐躯，我们为他追加了大将军的荣誉。请您收下，我们将永远铭记他的牺牲，节哀。”
小渔红着眼，他们泪流满面地接过盒子，哭声却更加凄厉。
他们不知道眼前的所谓统帅是儿子的爱人，也不知道儿子的牺牲并没有推进切尔诺的繁荣，也不知道如果他不倔强也曾有机会求生。
二老朝小渔鞠了一躬，小渔受宠若惊也跟着压低了身子，郝运的父亲红着眼眶说道：“谢谢统帅，他也算死得其所。”
墓园里的风持续了很久，叫嚣着盘旋在上空，直到天色黯淡，所有人都已离开，小渔仍守在墓前。
凭借郝运的功绩，他本可以被摆在名人堂的烈士区，小渔怕郝运的灵魂无所皈依，于是安排了尽快土葬。
他的身体在这里，灵魂还能顺着土地找过来，小渔打算常来和他说说话，希望有一天他回来时能听到自己的呼唤。
郝运的葬礼过得很快又很慢，她之后每次梦见那天都觉得自己被留在那里了，清醒着要回忆这个人思绪却频频被打断，哪怕梦中她也只能见到郝运的坟墓，唯一的通道也告诉着她这是彻底的天人永隔。
葬礼过后的第三周，首席的瘟疫迎来了痊愈的那天。
小渔推着轮椅把首席送到办公室，在医生通知小渔康复的消息之前，她就把首席的办公室改造成了外面办公区，里面起居室的结构。
为了让首席更安心一些，她把首席家里的东西也搬了一部分过来。
她决定亲自照顾首席，不管一边办公一边照料人的难度有多大，她下定了决心要亲自守着眼前唯一的亲人。
尽管没人正式提起，军营里的人已经认可小渔的统帅身份了，虽然嘴上不说，也再没人在例会上公然反对。
为了更好地投入工作，统帅以往的继位仪式就免了。
依现在的情况来看，二首席哪怕立马好到能健步如飞，也没有精力和身体的资本管理这个国家。
相比之下小渔正处青春，十几岁就跟在首席身边能力过硬，如今她嫌打理麻烦剪短了头发看上去更是干练。
瘟疫虽然带走了一部分人的生命，好在这场无声的战斗在有序的组织下演奏至尾声，工厂被小渔强力取缔，后续会开展清污工作。
每月会议召开，首席难得清醒，小渔带着首席出席了会议。
他坐在轮椅上眼神明亮，只是头发和胡茬白了一大半，穿着制服坐得板正，席上的其他首席看见二首席出现，都投来关切的目光。
这是飞鹰小队事件和短暂的疫情完结后的第一次会议，她坐在统帅的位置上，没有人再觉得不服气了。
这次会议主要通过两位首席的补位，老三和老四，论功绩和家世，都担得起首席的位置。
搞军械生意家的老三补位三首席，书香世家的老四自然补位四首席，表态的时候所有人举手通过，二首席也面带笑容举起了手。
这只是暂时的决议投票，继位仪式后续会补办，缺位的上层集团终于补齐了，老三和老四对小渔感恩戴德，高高兴兴地走马接任首席的位置。
他们要面临一大堆不熟悉的辖区事务，小渔特地找了个时间细细叮嘱二人好好做事。
“你们刚接手，不会的互相交流交流，或者来问我也可以。这样吧，你们把每个周的情况写一份报告给我，我和你们消息同步也能放心。”
老三和老四连连答应，谈话结束后恭恭敬敬地离开了。旁边的起居室里首席正睡着，趁着暂时没事小渔轻手轻脚地打开起居室的门，查看首席的情况。
他精神了一早上，回来吃过午饭又陷入沉睡。现实摆在面前所有人必须面对，首席人至中年，再经瘟疫打击，身子骨急转直下。
小渔缓步走到他身边，给歇在躺椅上的他盖了层被子，首席感知到有人靠近，眼睛睁开了一条缝。
“小渔——”他的声音干枯，沙哑。
小渔立马弯下身子，耳朵贴在他嘴边，“怎么了，您说？”
“郝运，他回来了没？”
“郝运，”小渔不由得酸涩地停顿，有人想起了郝运，“他回来了，在医院养病呢，您别担心。”
首席满意地笑笑，那笑容的弧度甚微，他点点头，“那就好。”
首席侧过脸，又问道：“工作一切都好吧。”
小渔点头：“都好都好，刚给两位新首席交代了工作。”
“辛苦你了。”首席伸出手，小渔连忙接住，他的抓握很有力，温暖传递到小渔的手心，令人安心，“好孩子，记住，做任何事都不能以牺牲百姓的利益为代价。”
他说到这里，声音突然变得坚定，那份坚定不容拒绝：“小渔，做一个好统帅，继承我的意志。”
小渔想不到其他回答，只能答声好，然后陷入沉默。起居室里时常关着灯一片昏暗，如同首席的身体状况希望不明。
听到好字他合上眼，静静地睡去，微微打起了鼾，一副安详的模样。
第二天小渔进门叫醒首席的时候，首席已经失去了温度。
她想过会有这一天，却不知道来得这么迅猛，一切都在交接之际，他也跟着去了。
好了，她的身边现在谁也没有了，亲近的人都接二连三地离开她，她怀疑是统帅这个位置带给她的诅咒，她就不该进军营。
对于葬礼二字她已经麻木，依旧是尽快下葬，默默地伤心一场，这一次只有小渔为他哭丧。
小渔真正地成为了切尔诺的统帅，这一年她也才二十一岁，孑然一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