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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二十六章 ...

  •   话说到这个份上,再假装听不懂可就真成个傻子了,雀儿只觉着自己的脸烧得比腚下的炕还要热,勉强退回至黑暗中,笑道:
      “美得你……逗你几句,你还当真了……”
      晁平耳听着外头的风声一动不动,嗓子眼像呛着雀儿的眼泪,说什么都不如不说罢了。
      “你心里那人,是共军,还是和尚帽?”
      “……”
      “问你话你就说,都这时候了,我还能去告发你是咋的?”
      “……是解放军。”
      “解,放,军。”雀儿从牙根儿里挤出这三个字,“那你不老实跟她待着,上山逞啥能呢?万一没有我,你被人交待在这儿,她可咋整?”
      “她……我跟她八字还没一撇,也没啥可咋整的……而且她哥是秧子房里的一个,我要真能把人给救出来,不也挺好……”
      “哼,我说呢,这作死劲儿的,归其是为了你大舅哥。”
      晁平一颗私心被穿透,不免也讪吧嗒的(不好意思),想再解释,也想再叮嘱,可雀儿却翻过身不再理他了,只把眼泪珠子吧嗒吧嗒地藏进枕头里,心想就这么喜欢来喜欢去,真他妈没意思。
      ……
      一晃三四日过去,这天下晚,冷了几天的雀儿终于又有了热乎气,眼见晁平在炕上待得五脊六兽(闲得心烦意乱),遂问:
      “嗳,我说,你都接手秧子房这些天了,咋没听你张罗去看看呢?”
      晁平尅(抠取)着苞米的手突然静止,像被老虎盯上的鹿,来不及跑,只能屏气敛息地藏着。
      要说去,那他当然是想去的,想亲口告诉他们获救的希望就在眼前,也想做主给他们更好的生活环境。
      但要说承认,眼下他却也不敢,因为他摸不准她的心思,万一经过前几天的不愉快,她不愿与他再拴在同一根战线上,岂不一家伙坏菜(一下子完蛋)了?
      “左右人就在那,也跑不了,再说咱俩的计划已经实施了一半,我倒也没那么惦记着。”
      “你不惦记,我还惦记呢,你老也不去,我不白跟我干爹说你瞅着可疑了?”
      晁平听她这口气,愈发坐得像死人一样,勉强笑说:“那你得先告诉我,你打算说我哪地方可疑,万一一句话把我整死,你不就成了寡妇了?”
      “少跟我俩学长虫打架(说话绕圈子),我现在跟寡妇还有啥区别是咋的?”雀儿下地直接把熊皮的帽子扔给了他,“走吧,出去遛遛去,姑奶奶亲自给你望风,还有啥不敢去的?”
      即将入夜的冷风自敞开的房门灌入,再不扣上顶天,可就保不住登硬的头皮了。
      一路上晁平把能说的话说了个遍,好也买了,骂也挨了,却始终没试探出雀儿是否真藏着什么狠毒的念头。
      而事实上,她是有的。
      他妈的,活该这几棵烂秧子被撕票,晁平没有了奔头,也就起不了外心,只能老老实实在山上陪她当土匪过日子。
      再不济,哪怕单折他一个大舅哥也成,这样就算他能救那两个人下山,到了心上人面前也没脸夸自己有本事。
      不对,离了他,姑奶奶我不照样复仇?与其互相牵绊,成天演戏,不如借机把他也送进去,好在白中夫心里占他个大义灭亲的美名。
      诸如此类的想法如不断盘旋的秃鹫,硬生生把雀儿的心围成了一块腐肉。
      直到秧子房里的情形尽皆曝露在她眼底,她才重新体会到血流在心头是什么滋味。
      怨不得白佳昌曾说,这里的人都是些活妖精,见了他能吃了他呢。
      父债子偿,那么肥美的小胖子,真削去二两肉也算他活该。
      雀儿对幼时的秧子房其实早已没什么印象,仅凭残存的良知试想,若她爹还在,至少会让他们坐着吃、躺着睡,而非像对待猪狗一样,在料槽边用铁链拴住他们的脖子。
      几经转念的工夫,门一开一合,晁平眨眼便出来了。最后一抹夕阳为他镀上了一层金边,看着暖洋洋的,与他铁青的脸色极为不称。
      “走吧。”
      “……”
      雀儿站着没动,任由冷风吹动她麻木不仁的舌头。
      “你不给他们送个绑或弄点儿像样的吃食吗?”
      “……不用。”
      “为啥?你还在怀疑我会告诉白中夫?”
      晁平摆首,缓缓说道:“不是,我是怕太点眼,你不说,不代表别人不说,万一过后他问起来,岂不连你也装进去了?”
      雀儿想了想其中的道理,这才肯与他肩并肩往回走着,深一脚是愧悔,浅一脚是欣慰。
      行到一半,忽然迎面跑来个有脸的皮子,称白中夫要打牌,“一二三四”俱齐,就只缺晁平一个人了。
      二人对视一眼,没别的话,只有做出恩爱夫妻的样子,随之往前厅去了。
      晁平一个不落地在牌桌上招呼了一圈,至落了座,仍絮絮叨叨地说:“以前搁和尚帽老也不打这玩意儿,这不擎等着输呢吗?真要是把这个月的挑费(生活费)都输进去,晚上雀儿还不得把我撵外边住去?”
      老二口噙着烟,含糊不清地笑说:“那要不让雀儿也下来,帮你瞜(看)着点儿牌,哥几个放你一马,就当没看见。”
      “那不行,不像话了,好歹我也是个爷们儿,总不能啥事都靠她。”
      “哼哼,嘴说吧你就,真遇上事儿,还不是往人家裙子里钻?”
      雀儿看晁平嘻嘻哈哈地与人周旋,心里也替他不是滋味,欲待出头,却总觉着有个女解放军在她面前瞎晃,索性骂一声拉倒,宁可在一旁守着白佳昌,姐弟俩抓嘎拉哈(羊骨头做的玩具)玩儿。
      奈何几圈下来,别说挑费,裤衩子都快让他输丢了。雀儿实在看不过眼,逮住他犹豫时,一杵子(拳头)搥了上去。
      “打啊你倒是,这张要能点,姑奶奶跟你姓。”
      晁平如蒙大赦,牌还没扔,就傻乎乎看着她问:“你真会玩儿啊?”
      “废话,打小我就看干爹他们玩儿过,不比你强百套(倍)?”
      “那你替我打得了呗。”
      “不替,你不能耐吗?不是个爷们儿,不打算靠我吗?”
      “我没那意思,快坐下帮我瞅着点儿。”
      晁平说着假意便去揽雀儿的腰,结果却只抓住一缕清甜的空气。
      “完了五爷,还说晚上呢,这会儿姑奶奶就不让碰喽!”
      “啧,瞎他妈吵吵啥?我两口子的事儿,轮得着你们搁这放屁?”
      晁平低头撂下手里的幺鸡,平常说得溜溜的假话,这会儿却突然有点说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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