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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第 53 章 ...


  •   传说人界有一种名为月羽木的树,据说它接连天地,是通往月宫的桥梁,更是天翮族世代供奉的圣树。
      曾在古籍中读到这段记载时,我无数次想象过那该是何等壮观的景象。
      直到它真正出现在眼前,我才明白——人类的想象力,终究是有边界的。
      矗立在我面前的,是一棵足以令万物失语的巨树。
      它宛如天地间一座沉默的丰碑,树皮并非寻常的粗砺褐色,而是泛着温润的银白色光泽,仿佛月光凝结成了玉质的骨骼。
      庞大的树冠由无数凰羽状的叶片交织而成,如同一幅流动的、遮天蔽日的云盖。
      每当暮色四合,玉珀悬空,整棵月羽木便由内而外渐渐苏醒,焕发出磅礴而柔和的清辉。
      那不是火焰的炽热,而是月华的冷凝,将周遭天地映照得恍如明澈的白昼。
      我被眼前这超越想象的奇景震慑,久久无法回神,直到有人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
      “很美,对吧?”
      不知何时,青衣少年已站在身侧,同我一样静静凝望着那棵在尘世中熠熠生辉的月羽木。
      “嗯……无比震撼,比澜歌树更美。”
      “是啊,”少年微微一笑,眼中仿佛有万千月辉流转,“这片大地上的壮丽景致数不胜数,而这仅是其中之一。可人们总向往黑海彼岸的世界,渴望去月宫一探究竟……就像池中的鱼儿,总梦想游向无尽的大海。”
      不知不觉,我又坠入极其深的梦,于这梦中,看到了我不曾见过的景致。
      我坐在悬崖边,迎着夜风,仰望与明月同辉的巨树,“抱歉,你想见的是小青,来的却是我。他告诉我……你的名字是‘煌木’。”
      “名字并不重要,”少年在我身旁坐下,声音平静柔和得不似凡人,“不过是个随口一提的称呼。长路漫漫,名字于我早已失去意义。况且,来的是你还是青莲,于我并无分别。有人相伴说说话,总好过独自对月。”
      “那便……一起赏月吧。”
      为何不呢,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到如此巨大的月亮,仿佛就悬于树顶,触手可及一般。
      “你们又吵架了么?眼睛红得这样厉害。”
      我索性在柔软的草地上躺下。四周万籁俱寂,有种说不出的安宁。
      “我们和好了,只是暂时分开一会儿。他办完事就会来找我。”
      “哦?是因为想念他,才哭鼻子的。”自称煌木的少年枕着手臂,翘着腿望向天际,“你失去音讯的那五年,他也会偷偷落泪。思念之味苦犹胜眼泪,实在教人不敢下咽。“

      “……真的吗?他是嚎啕大哭,还是嘤嘤啜泣?”我侧过身,轻轻拉住少年青色的衣角,“当着你的面哭,还是躲起来?你会笑话他么?”
      少年转向我,眼中含着浅淡的笑意,“人之常情,我羡慕还来不及,怎会嘲笑。我只能告诉他,你还活着,终会回到他身边。”
      “……你究竟是谁?”我心头蓦地一紧,蹙眉追问,“你根本不是煌木,对不对?世人都说煌木冷心冷面,没有感情。绝不会说出这样温柔的话来安慰小青。你……其实是太初——”
      “嘘——”少年纤长的手指轻轻按住我的唇,笑意在眼底流转,“照夜,用你的眼睛去看,用耳朵去听,用手去触摸,用心去感受。书中纵有三千世界,都不及你亲身经历的这——独一无二的人间。”
      远方的月羽木开始崩塌,无数银色的碎片凝固在这片狭小的天地间。
      少年支着下颌凝望我,微笑在这一刻定格。
      “等等!我还有事要问你——”我急切地伸手,却感觉一股强大的力量正将我从光茧中抽离,“归德城那些被寄生的人……该怎么办?告诉我——”
      在彻底脱离梦境的瞬间,我从少年破碎的声音中,努力拼凑出一句比月辉更冰冷的话语。
      请以烈火——送其往生。

      我被一片混乱的声响惊醒,包裹周身的金色光茧外,无数人影正仓惶奔逃。
      我急忙拨开仙力凝成的屏障,只见夜雨之中,不远处的天空竟被万千火红的箭矢映亮——它们正铺天盖地而来!
      “照夜!”舒岸拨开奔逃的士兵冲到我身边,一把将我拽起,脸色是从未有过的凝重,“禁仙锥……失效了!”
      话音未落,漫天箭雨已如流星般倾泻而下,几乎将整片天空点燃。
      我紧跟舒岸,惊恐地望着那些坠落的火光。
      远处,无相孽凝聚而成的肉树猛地探出无数猩红菌丝,它们迅速拧成粗壮的巨臂,以惊人的力量挥向空中——
      轰隆!
      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巨响,大部分箭雨被凌空扫开。
      站在指挥台上的绫洪嘶声大吼,“掩蔽!全体掩蔽!”
      然而仍有无数偏离方向的箭矢,裹挟着不祥的红色仙力,如陨石般砸向城墙上的守军。
      哀嚎声瞬间撕裂夜空。
      温热的鲜血飞溅到我眼前,将视线染成一片猩红。
      千钧一发之时,有什么近距离挡在了我的身前。
      那是一面盾,由沉重坚硬的躯体铸成的,世上最坚硬的盾。
      尾巴收起了屏障,有些诧异地看着将我护在身下的这个男人。他和我都没有想到,舒岸竟在此时此刻经历了修仙“开悟”的一瞬。
      一面深红如凝血铸成的盾牌,借由无数蠕动的菌丝紧紧缠绕在舒岸的小臂上。
      它不仅挡下了致命的箭矢,更在接触的瞬间贪婪地吞噬着箭上的仙力——一边膨胀壮大,一边化作坚不可摧的屏障。
      “我承诺过……”怒吼从舒岸胸腔深处迸发,“至少要保护好你——”
      舒岸竭力站稳,那面由仙力与菌丝交融而成的盾牌不断延伸,在夜空中撑开一片相对安全的领域。
      “难以置信……”尾巴在泛滥的红光中低语,“舒岸的自我意识竟然压过了无相孽的本能。”漫天血光如瀑,仿佛要将雨中大地彻底吞噬,“因未能保护棠梨的愧疚,竟催生出这样的力量。照夜,这位在沙场征战的大将军,内心深处最强大的执念……原来是守护。”
      我强迫自己站起身,紧紧握住尾巴。
      四周的哭喊、哀嚎与咒骂几乎将我淹没,但我依然清晰地听见了自己的声音破开这片混乱。
      “焉耆——听我号令!”
      一声仿佛来自远古的咆哮撕裂长空。
      如炮弹般,一道漆黑如永夜的身影从天而降,重重砸在城墙之上——
      整座城池为之震颤。

      焉耆猛地将我卷上头顶,喉咙深处发出威胁的低吼,死死盯住远方那棵正在疯狂绽放的肉树。它周身剧烈起伏,仿佛每一寸肌肉都蓄势待发。
      地面在震动。
      无数猩红菌丝如决堤的血潮,沿着地表向四周急速蔓延,眨眼间便将整片大地浸染成一片令人心悸的深红。
      “照夜!”舒岸强撑着攀上焉耆的背脊,死死盯着远方那片不祥的红光,巨大的消耗让他气息紊乱,几乎无法站稳。
      “整队!立刻整队!”头破血流的绫洪捂着空荡的左肩断口,声嘶力竭地呼喊,“准备迎敌!迎敌——!”
      阿糯和羽婆此时也踉跄着赶到,她们望着远方黑暗中如繁星般亮起的无数红点,惊恐得说不出一个字。
      “那是仙军。和卫戍司的军士衣着一样。”我惊惧地望着那密密麻麻的银甲军队。
      “自是仙军。帝君怜人界劫难,特遣仙军驰援。”
      冰冷滑腻的声音几乎是凭空响起,那个褐色竖瞳的男人竟然骑着一条飞蛇而来,就这么悬停在焉耆眼前。
      我和舒岸几乎同时叫出了他的名字——
      “溟牙?”
      “啧啧,我看川晋这手火箭,威力可不比赤浪仙人差多少。”溟牙撇撇嘴,好整以暇地望向我们身后已成一片火海的城池,轻笑道,“火凤楼……倒是名副其实了。”
      城中因方才的箭雨已陷入一片火海,那栋曾经高耸的木楼此刻正被烈焰彻底吞噬,熊熊火光映红了半片天空。
      “溟牙!你明知仙力对那怪物无效,为何还要强攻?!”愤怒几乎从眼中喷薄而出,舒岸捂着剧烈起伏的胸口,若非我搀扶几乎要倒下。
      “哼,等尔等慢攻,剿灭怪物要等到何年何月?”溟牙嗤笑一声,语气倨傲,“仙军行事,自有道理。你一个凡将,也配质疑仙帝旨意?!”
      仿佛是久旱逢甘霖,远处那株巨树在仙力的滋养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生长。无数菌丝如活物般沿着高耸的城墙向上攀爬,猩红触须蠕动着,逼近墙头。
      溟牙的视线轻蔑地扫过我,低声冷笑,“你怎么还在这里?真是阴魂不散。”
      “你!小青在哪里?!”
      “自然是收押了。违抗仙帝谕令,其罪当诛。帝君仁慈,念你们年幼已姑息一回,此次……容不得你们再胡作非为!”
      溟牙话音未落,第二波红色的箭雨已撕裂夜空,再次倾泻而下。
      阿糯发出绝望的嘶吼,泪水混着血水滑落,可漫天的红光如同无法挣脱的囚笼,笼罩着一切。
      舒岸猛地咳出两口鲜血,踉跄跪倒。他望着远方,又看向脚下不断逼近的猩红菌丝,用尽最后力气,再次展开了一层稀薄而颤抖的血色护盾。
      “照夜……”舒岸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却清晰地撞入我耳中,“代我向……青莲……道歉……”
      我死死攥住尾巴,泪水模糊了视线,浑身僵硬无法动弹。脑海中,只剩下梦中青衣少年那冰冷彻骨的话语在疯狂回响——
      请以烈火——送其往生。
      请以烈火,送其往生吧!!!

      “照夜!快看!”尾巴从我掌心挣脱,跃上肩头,与我一同望向那片被血色浸染的天空。
      只见一点微光在漫天红雨中萌发、破芽,转瞬间绽放为一朵遮天蔽日的青色巨莲。
      那并非柔美的花朵,每一片花瓣都如世间最锋利的刀刃,层层叠叠宛若獠牙——青莲法器在刹那间吞噬了所有袭来的箭矢!
      “焉耆!送舒岸下去!”
      几乎失去意识的舒岸被焉耆用墨汁般浓稠的毛发轻轻包裹,稳妥地送至地面。下一刻,它托着我腾空而起,直向那朵青莲奔去。
      “小青!”
      听到我的呼喊,那道青衣身影并未回头。他向后轻盈一跃便落在我身旁,只轻轻握住我的手,目光却如利刃般锁定远处仙军阵前那位将领。
      一身玄衣,白发如雪,那人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脚下的一切。天与地之间翻涌的血色浪涛,清晰地倒映在他那双毫无温度的眼中。
      “青莲,你要公然违逆帝君旨意么。”
      冰冷清冽的声音不带一丝情感,如他的肤色一般——苍白。
      “你们这样做只会让无相孽无限繁殖!星允,这怪物的习性,你应该比谁都清楚!”
      我心头一震——这竟是玄珠位阶第一席,曾任玉山仙军统帅,渊寂座下大弟子,星允!
      “够了。”星允的声音没有丝毫波动,“此前趁我闭关,你等勾结逆贼雷枢扰乱帝君登位大典,罪无可赦。若非帝君仁慈,你们早该如她一般——”
      说着,星允随手从旁拎过一个软绵绵的身影。
      那女子浑身浴血,气息奄奄。
      是铁棘仙人!
      穆青因极度愤怒,指甲深深陷入我的掌心。他咬紧牙关,一字一顿道,“是我恳请铁棘留下的。若有罪,我一力承担。”
      星允发出一声嗤笑,将奄奄一息的女子扔给闪现至身旁的溟牙后扫了我们一眼,目光中满是鄙夷,“青莲,你算什么东西?区区散仙,也配承担违令之罪?还不速速退下,否则别怪我无情。”

      话音未落,星允轻轻一抬手,漫天红色箭矢再次向归德城倾泻而下。
      红色的天幕,似要划破这漫长深沉的雨夜。
      “小青——”
      穆青瞬间从我身边消失。下一刻,他已屹立在数以万计的火箭之前。
      尾巴自我体内轰然爆发,磅礴的金色仙力如一朵盛放的芙蕖摇曳升腾,将青莲法器完全包裹,令每一片花瓣都镀上了璀璨的金边,彻底照亮了昏暗的天际。
      穆青双手合十,在箭雨即将降临的刹那,熔炼了青莲法器。以那浩瀚仙力为基,铸起了一道直入云霄的巍峨屏障!
      “小青!”我奋力接住从半空坠落的穆青。
      在无相孽的触须即将捕获我们的瞬间,焉耆载着我们挣脱袭击,落回已被菌丝覆盖的城墙。
      无数火箭击中青莲结界,金色,青色,红色的光扭曲着,交融着,好似暴雨砸入池塘激荡而起的雨涡。
      “我没事……只是仙力消耗过度。”穆青脸色苍白,冷汗浸湿了额发,他紧盯着结界外那株疯狂舞动的无相孽母株,声音因虚弱而低沉,“怪物离结界太近了……这样下去,结界迟早会被它蚕食殆尽。必须在那一刻到来前……摧毁它的核心。”
      “圣女大人!圣女大人!”
      身后传来声嘶力竭的呼喊。
      城墙上一片混乱,幸存的将士们正在溃散,无数尸体凝固着惊恐与怨恨的神情。
      整座归德城在烈焰中燃烧,天色却依旧漆黑如墨,冰凉的雨丝无声落下。
      羽婆踉跄着抓住我的手臂,额角的鲜血流进眼眶。她焦急地上下检查我是否受伤,而我浑身颤抖,僵硬得如同木偶。
      我清楚地看见——她伤口深处,细密的红色菌丝正缓缓蠕动,仿佛在修补创伤,维持着宿主短暂的生命。
      “去……去帮阿糯,我没事。”我努力挤出这句话。
      羽婆抹去混着血水的眼泪,眼中一片死寂。
      她颤巍巍地跪在我面前,望向那遮天蔽日的肉树,声音破碎,“我们被抛弃了……圣女大人。若我死了,求您一定带着它……回到我们的圣地。”
      羽婆从颈间解下一枚灰暗的石雕新月挂坠,颤抖着为我戴上。
      就在坠触碰到我皮肤的瞬间,仿佛被注入了生命——我体内的仙力奔涌而入,使它焕发出柔和而纯净的清辉。

      羽婆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向我深深叩拜,“天意啊……时隔多年,天翮族终于迎来了月翮圣女。愿月辉与您同在……”
      “我,我不是——”
      羽婆挣扎着站起身,向我郑重颔首,随即一瘸一拐地消失在慌乱的人潮中。
      “啧,必须撤退了!这段城墙守不住了!”尾巴焦躁地趴在我头顶,望着上方不断蠕动的菌团,声音前所未有地低沉,“难道真的……无法打破这样的命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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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只有5个收藏……还掉了一个,又是爆哭的一天。但攻会坚持写完这篇文,怎奈,越写越多呀,:-D。虽然文风比较轻快,但内容,又逐渐有些沉重了呢,毕竟面临的是这样一个难以战胜的敌人呀。加油呀↖(^ω^)↗照夜。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