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南郊席争意如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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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都，议事厅】
鉴于严代与卓古迟迟未至，其行为在皇室眼中已属失仪，自然丧失了参与谈判的资格。
于是在敏尹和关亢的催促下，这场关乎南郊未来政治格局的会议，在仓促中开始了。
与会者分别有：向匀、主持向宁、东土代表薛元，以及南郊目前的两位代表。
向匀坐于东面主位，目光扫过众人，声音平稳却带着威严：“俞王、孟王，对于洪、维二王至今未至，你们可有更确切的消息？”
敏尹拱手，脸上挂着如沐春风的微笑：“回殿下，腊坎山一带近日似有马贼活动的传闻，或许洪王、维王为保贡品万全，特意绕行远路，以至延误了行程。还请殿下宽宥几日。”
关亢也硬邦邦地附和道：“严代那个老狐狸狡猾，惜命得很，想必是如此。请殿下稍安勿躁。”
“既如此，那便不再等了。”向匀淡淡一句，为二人的缺席定了性，“会议开始吧。”他目光转向薛元，“在此，我先向二位介绍，这位是东土薛复公爵之子，薛元公子。”
薛元应声站起，仪态优雅地作揖：“薛元见过俞王、孟王。”
“薛公子。”敏尹和关亢也拱手回礼。
向匀继续道：“想必二位心中有疑，为何邀请薛公子列席此次南郊内务会议。原因有三：其一，此前南郊与东土大宗贸易，只需与你们推举的首席议价定夺。如今若增设席位，东土未来可能需同时与多人协商，薛公子作为东土代表，自有知情之权。其二，南郊现已对西戎禁售粮食，此前协定中滞留的粮食如何处置，后续贸易如何开展，正好可借此机会与薛公子先行沟通。我想，二位对此应无异议吧？”
薛元立刻接口，笑容谦和：“正是此理。后续还需仰仗二位王爷多多支持，薛某先行谢过。”
“既然是殿下的安排，于南郊有益，我等自然没有异议。”关亢也闷声点了点头，算是同意。
“既然如此，向宁，会议由你主持。”
“好的。”向宁站起身，仪态万方，声音清晰悦耳，“本次会议主旨，是针对南郊遵从朝廷旨意，对西戎实施粮食禁售後，可能蒙受的损失，朝廷予以考量，并探讨相应的补偿方案。南郊提出的核心诉求是：在中央朝堂增设政治席位，以获得更多话语权，使南郊与中枢的沟通更为清晰、高效。”
向宁说完，不经意地瞥了一眼窗外，微微停顿。
“怎么了？向宁？”向匀察觉到姐姐的走神，低声询问。
“啊，没什么，”向宁迅速收回目光，嘴角却噙着一丝极淡的笑意，“我们继续。”
向宁为何走神？因为今天是顾浓第一次独自出门，没有像往常一样被她拴在身边。她告诉顾浓自己要去开会，让她在殿里等待。本以为顾浓会觉得无聊或害怕，没想到她竟异常开心，坚持说会在议政殿外的廊下等候，第一时间迎接她出来。向宁一想到那高挑的身影正乖巧地倚在殿外门框边，翘首以盼的样子，心里就像被暖阳烘过一般。此刻只是微微走神而非笑出声来，已足见长公主殿下超凡的大局观和定力了。
向宁清了清嗓子：
“而关于增设席位的具体事宜，增设多少，以何种形式增设，权限如何界定，这便是今日会议需要商讨的目标。”
她看向敏尹和关亢：“两位代表，对此有何提议或章程？”
敏尹率先起身，整了整衣袍，侃侃而谈：“殿下，长公主，薛公子。在下以为，如今局势纷繁复杂，南郊四家各有诉求，若仍只设一席，恐难兼顾各方利益，易生内耗，反损朝廷威信。不如增设一席，成两席之制。”
他详细阐述：“如此，南郊内部可先由两家协商决断，形成统一意见后，再与中央指定的两位对接官员进行商议。这样，对话方由一变二，沟通渠道更畅通，效率亦可提升。亦可一位中央官员负责对接一家南郊藩王，专事专办，事半功倍，亦多一份保障。若一方谈判遇阻，尚有另一渠道可作缓冲，多了容错之机。”
“其次，”他继续道，“两席之间亦可互相监督制衡。中央两位对接官员可互相掣肘，避免政令过于偏向某一方，显得更为公正权威。南郊内部两家亦可互相监督执行情况。无论中央还是南郊，若有谁家怠慢公务、以权谋私，一旦被发现，中央官员可被下面更有能力者顶替，南郊藩王亦可凭借功绩或民意，有机会晋身中央席位。”
“此举，于南郊，可促进内部团结与执行效力；于中央，可加强管控与公正。实乃两全其美之策。”敏尹躬身一礼，结束发言。
向匀缓缓点头，看着敏尹，心中暗忖：此人口才便给，思虑周详，绝非庸才。此议看似为公，实则极大增强了俞、孟两家（尤其是率先提议的他本人）在未来格局中的分量和操作空间。
向宁总结道：“俞王提议增设一席，将南郊事务分为决策协调与具体执行两个层面，并引入监督轮替机制。此议值得考量。”旁边的书记官立刻奋笔疾书，将敏尹的提议详细记录在案。
“南郊代表还有一位，”向匀看向沉默抱胸的关亢，“孟王，你的意见呢？”
关亢哼了一声，站起身：“比起搞这些花里胡哨的层层架构，本王更在意的是最终谁来拍板，谁来领导！若领头的是个昏聩无能或别有用心的搅屎棍，就算增设十个席位，也不过是多了十个吵架的地方，解决不了实际问题！”
“要我说，广博不如专精！既然要改，就别搞什么两席遮遮掩掩！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索性就让南郊四家全都拥有直接上奏言事的席位！”
关亢心想：把所有事情、所有利弊都摊到明面上来谈！让那些只想扯后腿、谋私利的家伙无所遁形！为了自保，他们也不得不配合大局！如果谁不配合，他的意见自然会被其他三家压倒！最主要的是……唯有如此，南郊才能逐渐摆脱四分五裂、各自为政的局面，才能真正形成一个统一的声音！这才是南郊长远发展的根基！而不是永远活在皇都的制衡术之下！
此言一出，向匀心中顿觉不妙！关亢此话已然变味：你南郊内部自己就能投票表决了，那还要皇室最高决策干什么？无论一席还是两席，本质都是“中央下令 - 南郊首席执行 - 中央监督”的模式，皇室的权威是贯穿始终的。而四席平等，意味着从决策源头就开始阻塞，南郊内部先得吵出个结果，皇室反而成了被动的批准者或仲裁者。一个内斗不休、需要巴结皇室来获取支持的南郊才是皇室乐见的；一个团结统一、声音一致的南郊，是皇室必须忌惮和防范的！此议绝不可行！
“……所以，”关亢最后总结道，“作为此次南郊为朝廷承受损失的补偿，给予每家一个直达天听的席位，至关重要！从此事就可看出，南郊对朝廷的重要性无可替代！增加我们的话语权是必然之举！若能早如此，断西戎粮道这种利于朝廷的大事，执行起来也会更快更彻底，皇室的压力也不会像如今这般大！”
关亢说完，议事厅内陷入一片寂静。所有人都明白，四个平等席位意味着什么——那几乎意味着南郊取得了极大的自治权，其行动将更多受内部利益驱使，而非皇室的直接指令。
书记官提笔悬在半空，迟疑地看向东席的向匀，又看向主持的向宁。向宁微微颔首，他才敢落笔。
向匀心中已否决了关亢的提议，但他不能亲自直接反驳。他决定将问题抛给第三方——薛元。
“薛公子，东土作为南郊粮食最大的收购方，常年与南郊打交道。对此番席位之争，你有何见解？”
薛元起身：“禀殿下，鄙人年少学浅，不通政事，只能斗胆以商人的浅见评判一二，若有冒犯之处，还请殿下及二位王爷海涵。”
“但讲无妨，自有本王为你担待。”
薛元双手悠闲地插进宽大的袖袍中，脸上意气风发：
“二位王爷，”他先看向敏尹和关亢，“你们作为当局者，似乎忽略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你们只关心内部权力如何分配，却忘记了这一切改革的最终目的之一，是为了更好地与外界——比如我东土——进行贸易。”
薛元语速不急不缓：“敏大人，关王爷。请允许我以一个贸易伙伴的角度直言。席位如何设置，直接关系到未来贸易的畅通与否与政令的统一。”
“要么，维持原状，一家独大，首席一言而决，虽然专断，但效率最高，我们谈生意也痛快。”
“要么，就如关王爷所言，四家一同上桌。虽然流程难免繁琐，议价时可能七嘴八舌，但凡事皆可摊开在明面上说，共同决议。价格、数量、交割日期，大家都清楚，虽慢却稳，一旦定下，便代表南郊整体意志，不易反悔，也不易留下日后相互扯皮、推诿责任的祸根。”
“而最坏的情况，”薛元加重了语气，“就是取其中道，设二席或三席！这看似折中，实则为取乱之道！试想，我东土来购粮，该找谁谈？找首席？那增设席位意义何在？找所有席位代表？那若其中两席意见相左，我该听谁的？是来回扯皮，延误商机？还是强行表决，让其中一方心生怨怼，日后在执行时暗中作梗？这岂不是人为制造矛盾，既降低了效率，又埋下了南郊内部乃至与贸易伙伴纠纷的隐患？”
“故此，以鄙人浅见，要么一席，要么四席。二三席者，弊大于利，望二位王爷三思。”薛元躬身一礼，从容坐下。
向匀心中暗赞：此言正中下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