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你会算命？》他山落雨

5、谢谢你帮我

　　尹乾指着抱着茶杯转来转去的沐沐，清了清嗓子道：“强行抢夺他人魂魄无非就两个原因，第一种就是养小鬼，就像沐沐这样，越是心性纯良的，炼出来的小鬼越是凶狠，如果我没有猜错，小舟小时候那次失魂应该是为了炼小鬼。”
　　“沐沐是被人抢来的小鬼？”尹沉木还是第一次听到沐沐的来历。
　　“你师叔顺手救下来的，没被强行炼成小鬼，所以沐沐的性格和小孩一样。”尹乾解释道，沐沐歪着脑袋坐在一边乖乖地听尹尹乾讲话。
　　“那为什么不把沐沐还到他身体里啊？”尹沉木想不明白，戚浮舟小时候应该也是同样的遭遇，如果戚浮舟能死里逃生，按照他对那个师叔为数不多的了解，他不觉得师叔会没办法。
　　“沐沐本来就是一个孤儿，身体被人毁了，心智又不健全，你师叔想了些办法都没能让沐沐活着，只能这样”。
　　戚浮舟听得有些心急，身体不有前倾，急忙问道：“那第二种是什么？”
　　尹乾神色有些复杂，张了张嘴还是继续解释：“第二种就是献祭，这种情况一般是为了养家族里供养的鬼。在这类献祭中，用于献祭的魂魄大多来自家族内部成员。从现在已知的信息中，这件事应该和你爸爸脱不了干系。”尹乾说出自己的猜测。
　　“什么？”戚浮舟听的有些云里雾里，信息量这么大，他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不知道话题为什么扯到了自己爸爸身上。
　　“就是你从来没见过的那个爸爸”尹沉木在旁边补充道。尹乾说了这么多，尹沉木也猜了个大概。
　　有的大家族为了维系家族的繁荣兴盛可能会在家里供养鬼物，他们笃信，相较于虔诚求神所获的那一丝缥缈福泽，供鬼能带来更为直接、丰厚的回报，是一条通往权势与财富的捷径。
　　可惜恶鬼贪婪，这天下也没有免费的午餐。得到的越多付出的代价也会越大，随着时间的推移，恶鬼的胃口不断变大，所求也会越来越多。刚开始可能只需要一个孩子、两个孩子来供养，越到后面所牺牲的人则越多，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赔上整个家族。
　　可惜开弓没有回头箭，请神容易送神难，所以一些大家族为了尽可能维护家族长盛，会让旁系不停生孩子，将这些孩子用来献祭，以维系主家的兴荣。
　　尹乾解释完，面前的两个小孩已经完全呆住了。
　　明明每个字都能听懂，可连在一起戚浮舟就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了。他原以为这种情节只会出现在小说里。可昨天亲眼见了那些不人不鬼的东西，自己也变成了这幅鬼样子，戚浮舟就是再想自欺欺人也是听一句脸白一分。连带着旁边的尹沉木也听得有些发毛。
　　家族的繁荣兴盛背后是由一条又一条无辜而又年轻的性命。
　　“那……既然那个纸人和我妈妈长得一样，那……”戚浮舟咽了咽口水，话说得有些艰难。
　　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从接受自己死亡到父母全是假的，再到得知自己从出生开始就沦为一个祭品，桩桩件件，压得戚浮舟喘不过气来，虽然他早现在不用呼吸。如果说昨天他还能故作镇定安慰自己，那今天他想镇定也做不到。
　　尹乾握着茶杯，食指轻敲杯壁，脸色有些严肃：“也许是，也许不是，我倾向于不是。”
　　“如果那个纸人和你爸爸长得一模一样，你凭着自己的记忆也能找到他，可以我们现在所知的这些，背后的人做的足够严谨，不会留下把柄。对于一个大家族来讲，脸面是尤其重要的，背后如何都无所谓，表面一定是光鲜亮丽的。你爸妈在你很小的时候就分开，如果本身为了献祭这么做就是多此一举，留在本家下手的机会多的是。我猜测你爸爸在家族的身份不会很低，但是又处于一个被人处处监视、掣肘的地步，以至于被迫和你们母子分开，他对你和你妈妈的情况应该是一无所知。”
　　尹乾说完后客厅彻底陷入了沉默，尹沉木低着头，安慰的话不知从何说起，这个节骨眼，说什么似乎都有些苍白无力。戚浮舟也低着头，无意识地扣着手，都没注意到稻草屑落了一地。
　　尹乾坐在沙发上佝偻着身子，看起来也异常疲惫，他静静地看着两个孩子，无声地叹了口气，心里的话到了嘴边转了一圈又咽了回去。
　　似乎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每个人身上安装了丝线，牵着人往背后之人预想的方向去。直到沐沐不小心把杯子撞倒，三个人才回过神来。

　　尹乾瞅了瞅两个有些颓丧的孩子，捏了捏眉心，犹豫了半晌说了另一件事情：“小木，爷爷这两天得出门一趟，归期……不定，你和小舟先互相照应着，爷爷办完事了就回来。”
　　尹沉木猛地抬头看向尹乾，自尹沉木有记忆以来，尹乾就不怎么出远门，出门办事也一定会有期限，这是第一次，他说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尹沉木直愣愣地盯着尹乾问道：“很危险是吗？”他实在想不明白有什么样的事能让尹乾应付不过来，还必须要在明知道可能会把他置于险境的情况下离开。
　　可尹乾只是沉默，如果能选择他也不想现在走，且不说自身性命安危，光是尹沉木和戚浮舟两个人丢下就不知道要面临多少危险。背后的人没有得手，不会就此罢休。
　　但是他又实在不得不去处理别的事情，他如果不走，尹沉木和戚浮舟也同样会面临危险，而且是远比现在危险不知道多少倍，一个不小心都有可能魂飞魄散。
　　尹乾这一辈子做了很多让自己后悔的事，可这一次就算是堵上性命也没有人能拦着他，十几年前的教训吃一次就够了。

　　短短两天，对于别人来说不过是一个稀松平常的周末，对于尹沉木和戚浮舟两个人来说却像是过了一辈子。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无力感深深席卷尹沉木，他感觉自己好像是被人设了个局，掐准了时机让尹乾与他们分开，可尹沉木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毫无办法，尹乾做事向来有他自己的考量，尹沉木除了相信也别无他法。
　　“什么时候走？”尹沉瘫在沙发上，面色看着比戚浮舟这个鬼魂都要惨白。
　　尹乾看了看表，现在是下午四点二十三分，五点钟会有人来接他，他昨天下午被突然叫走都没来得及留言，晚上感知到尹沉木危险又急匆匆地赶回来，一秒钟都不耽搁，眼下又得离开。
　　尹乾回答完，气氛彻底沉默下来，一群人就这样干坐着，直到五点的时候，尹乾起身。
　　尹沉木不知道该交代什么，他心里只期盼着尹乾能够平平安安，戚浮舟跟在一旁也有些局促。
　　尹乾挥了挥手机，然后摸了摸两个小孩的头，嘱托他们万事小心，留下一个传音铃便坐上了来车。电子设备在超自然面前有时候并不管用，传音铃更靠谱一些。
　　汽车没有过多停留，尹乾刚上车便一溜烟儿地跑了，两个人甚至都没有看清车里的人和车牌号。
　　看着空下来的房子，尹沉木又瘫到了沙发上，他现在身心俱疲，昨天晚上也并没有休息好，只好闭眼养神，顺带盘算着发生的事情。沐沐爬到尹沉木头上，用尹沉木的头发给自己垫了个窝舒舒服服地也睡下了。
　　戚浮舟没有打扰他们两个，坐在了尹沉木旁边也消化着自己身上发生的事，他现在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和他真爹姓，那个纸人爹既然人是假的，估计个人信息也是假的。
　　恒阳的大家族也就那几个，刚好有一家姓戚，戚浮舟决定查一查，他还得回家一趟，昨天晚上情况危急，没有仔细查，他不信自己的所有个人物品都能凭空消失。
　　尹沉木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六点四十了，他刚刚想着想着没想到睡着了，刚要动，感觉到自己的肩膀沉甸甸的，侧头一看，戚浮舟也睡死了过去。今天天气倒是正常，夕阳余晖穿过玻璃落在客厅，刚好将两个人拢进去，平添了几分宁静祥和。
　　沐沐比尹沉木还醒得早，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尹沉木也不敢乱动，就盯着戚浮舟的脸看，不得不说，戚浮舟长得确实很不错。
　　恒阳双星说的也不只是学习，还有两个人的外貌。戚浮舟长得很像他的妈妈，面部线条很柔和，一双杏眼盯着人的时候仿佛有千言万语要和你说。尹沉木见过许清夏几面，那个纸人“保养”得很好，尹沉木不难窥见她年轻时的荣光。
　　与之相反，尹沉木的眼型偏狭长，本来应该显得有些阴柔的眼睛却带了几分英气，总是面无表情也让尹沉木的面部线条看起来有些冷峻。
　　尹沉木的身子变得有些发麻的时候，戚浮舟才悠悠转醒。
　　“醒了？”尹沉木有些阴恻恻的声音传来，把还没清醒的戚浮舟硬生生吓清醒了。
　　发觉出自己靠在尹沉木肩膀上时，戚浮舟猛然弹了起来，一连串的对不起连珠炮一样弹了出来，听得尹沉木有些好笑。
　　“干嘛这么紧张？”尹沉木让人坐下来好好说话。
　　戚浮舟挠了挠头发，没想到拽下来几根稻草，两个人看着稻草一时都没说话，下一刻，两道笑声同时响起，沉闷紧张的氛围在这一刻被这两道突兀的笑声冲散开来。
　　冷静下来后，尹沉木也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走吧”。
　　“去哪儿？”
　　“我饿了，出去吃。”

　　【清塘街】
　　尹沉木孤身一人走在街上，没人注意到尹沉木的外套口袋中有两个小人正在探头探脑。
　　“被发现了怎么办？”其中一个长得有些潦草的纸人问道，是戚浮舟的声音。
　　“放心好了，你安分一点就不会被发现”尹沉木将两个小人摁了回去，走进了一家面馆。
　　“陈叔，老样子！”尹沉木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了下来，朝店里唯一的中年人喊道，态度非常熟稔。
　　陈重应和一声，不一会儿就端上来一碗热气腾腾的面，上面洒满了葱花香菜，油花浮在表面看起来非常有食欲。刚要和尹沉木说话，被一道脆生生的女孩声音叫走了。
　　尹沉木拆了一双一次性筷子狼吞虎咽吃了起来，他从昨晚到现在基本没吃什么东西，早就饿了。
　　“你常来吗？”戚浮舟见四周没人就顺着尹沉木的衣服爬了上去就躲在了尹沉木的衣服前襟那里。沐沐见戚浮舟爬上去，也不甘示弱的爬了上去。
　　现在店里人不算太多多，但陈重一个人一时半会儿也脱不开身不会过来，尹沉木索性也没管他们两个。
　　“陈叔是我家以前的邻居，我家以前住在这块，后来才搬到新悦”尹沉木嗦了口面，继续解释：“以前年纪还小的时候，我爷爷偶尔不得不出去的时候，就把我交给陈叔”。
　　陈重和尹素问的年纪差不多大，那会儿陈重也结了婚四五年了，但一直没有小孩，陈重两口子就把尹沉木当自己的小孩，后来生了陈果也没嫌尹沉木麻烦，尹乾不在就一如既往照顾尹沉木。尹沉木很感激陈重和闻苏燕两人，后面夫妇俩开店忙不过来的时候，尹沉木也没少照顾陈果。
　　沐沐本来就不安分，见尹沉木注意力不在他这里，绕过尹沉木的手蹭着偷偷爬到了碗边。
　　戚浮舟揪了揪尹沉木的衣服，示意他看向沐沐。
　　尹沉木刚刚就发觉了，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沐沐现在打什么主意他心里门清，馋鬼一个。
　　“就一点点。”尹沉木戳了一下沐沐，沐沐就顺势蹭了一下尹沉木的手。
　　尹沉木拿他没招，用筷子沾了一点汤点了点沐沐嘴巴的位置，下一刻，粘上去的汤渍就凭空消失了，反观沐沐一脸满足的飘了下来，差点落到地上，还是尹沉木眼疾手快将他接了起来顺手塞回了口袋里。
　　“不是说不能吃东西吗？”戚浮舟看得目瞪口呆。
　　“一点点，尝个味道，沐沐其实嘴巴很馋，不能吃东西也总要上去蹭一下沾点味道尝尝。”
　　尹沉木的话让戚浮舟也有些跃跃欲试，上供的方式虽然也可以尝到，但是再怎么样比不上亲自吃。
　　“过来。”尹沉木看出戚浮舟的念头，心下了然，让戚浮舟过来一点。随后拿筷子沾了一点面汤戳向戚浮舟的嘴巴。一瞬间，优质的香气、香菜葱花、辣椒的味道在戚浮舟的嘴巴里绽开，和上供时所尝到的味道完全不同。
　　尹沉木看了看两个餍足的小纸人，将剩下的面迅速吃完，起身去结账。
　　“小木，你爷爷最近怎么样？”这会儿终于能歇一口气，坐在收银台，怀里还抱着一个小女孩。
　　“挺好的，朵朵这是怎么了？”尹沉木摸了摸小女孩的头，但是小女孩没理他，头一直埋在陈重怀里。
　　“刚刚不小心磕了一下，撒娇呢”，陈重捏了捏女儿的耳朵，让陈朵和尹沉木打招呼，小女孩这才不情不愿叫了一声“哥哥”。
　　“闻姨呢？身体好点了没？”
　　“在家里养着呢，身体就那样。”
　　两个人寒暄了一会儿，直到再有客人进来，尹沉木才离开。

　　“接下来去哪儿？”戚浮舟看了看沐沐，沐沐已经睡着了，完完全全就像一个小孩，吃饱了就睡。
　　“你想去哪？”尹沉木一边往回走一边问。
　　“我还想回去一趟，咱们昨天漏了一个地方”戚浮舟说得有些心虚，昨天差点连累尹沉木，今天又要冒险。
　　尹沉木顿了一下，倒没纠结，直接问戚浮舟回去干什么。
　　“拿东西”。

　　清塘街和新悦隔了几条路，两个人刚走了一半路过一个小巷子，就听到有人在求救。见死不救不是尹沉木的风格，他脚步一转没有丝毫停顿就进了巷子——一个穿着白T的男生被一群人围在一起，为首的人正一巴掌甩向哪个男生，旁边还有人在拍照。
　　“你家不是很有钱吗？今天怎么就这点？！给我搜！”为首的男生话音刚落，旁边就有人上去拽他的衣服，书包里的东西早就散落一地，已经被翻过了。
　　“没有了，真的没有了，求求你们了，我下次一定拿来。”中间的男生一边躲，一边闭着眼睛求饶。
　　“你别贸然冲出去，你这身板会被那个人打死的！”戚浮舟认识那群人，八中的混子，他以前也被堵过，后来打了一架打赢了，这事才算过去。眼见尹沉木就要冲上去，戚浮舟扯住尹沉木的衣袖不让他去。
　　尹沉木撇了一眼戚浮舟，沐沐刚巧被吵醒，将头探了出来。
　　“我心里有数，沐沐。”尹沉木话音刚落，沐沐就飞了出去，身形骤然变大，原本精致的面孔也变得有些粗制滥造。
　　下一刻，纸人就落在为首之人的面前，四目相对的那一刻，一群人愣了一下随后发出尖叫“这他妈是什么东西！我草！！”然后四散逃开。
　　“你没事吧？”男生再睁开眼时，面前只剩下尹沉木一个人，正向他伸出手来。
　　“你……你为什么帮我？”男生犹豫了半天，颤抖着将手放进尹沉木手里，借着尹沉木的手顺势站了起来。
　　“顺手，换成别人也会这么做的。”尹沉木将手伸回来，轻描淡写拍了一下手掌的灰。
　　男生见状有些不好意思，将自己的手在衣服上蹭了蹭，他刚刚托着地手上全是脏污。
　　“能走吗？”尹沉木皱眉看向男生的脸，一些不好的回忆涌上心头。
　　男生点了点头，良久，一道细弱蚊蝇的“谢谢你帮我”才传进尹沉木的耳朵。
　　尹沉木点了点头：“我送你回去”，然后示意男生跟上，转身出了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