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你会算命？》他山落雨

4、那你现在只能跟着我了

　　阳光透过重重枝丫压在了透亮的玻璃上，却被厚重的窗帘拦住了去路。
　　尹沉木躺在床上安静地睡着，只是紧锁的眉头看得出他睡得并不踏实，不知道是做了什么噩梦，尹沉木突然惊呼一声坐起身来。
　　“爷爷！”
　　一睁眼，熟悉的环境便闯入尹沉木的视野，尹沉木有些愣神，他居然没死？还回到了自己家。紧接着尹沉木便想到了戚浮舟和沐沐，可试探着喊了几声都没人接应，尹沉木心里一沉，连鞋都来不及穿就着急忙慌地从床上爬下来走出房间。
　　隔着二楼的围栏，在客厅有些坐立难安的戚浮舟一听见动静便激动地朝楼上看去，尹沉木看到戚浮舟动了动嘴，“你有没有事？”
　　尹沉木摇了摇头，将目光转向戚浮舟对面坐着的尹乾，尹乾就坐在沙发上老神在在的喝茶，和昨天中午那个看起来有些颓丧的老头不一样，显得很精神。
　　尹乾见尹沉木醒了，便招了招手，让尹沉木下楼。
　　倒是沐沐，在看到尹沉木的那一刻便冲了过来，抱住尹沉木脖子蹭了蹭，尹沉木将沐沐撕下来，放在了自己肩膀上。
　　尹沉木看到大家都没事，心里也有了数，他失去意识之后肯定是尹乾来了，尹沉木也不清楚尹乾的实力，只是知道厉害。那个什么师叔都那么厉害了，尹乾作为他的师兄只会更厉害。
　　“等我一会儿”尹沉木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后知后觉自己现在的形象应该不算太好，打了个招呼就又回了房间。……
　　收拾好自己后，尹沉木带着沐沐下楼坐在了戚浮舟旁边，叫了一声“爷爷”算是和尹乾打招呼，之后就低着头不动弹了。
　　现在冷静下来了，不用细想也知道这个事儿他做的很冲动，昨天晚上尹沉木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差一点就全军覆没了，现在能安然无恙地坐在这里，劫后余生的感觉才从心里蔓延出来。
　　尤其是最后那个火，快烧到尹沉木的时候，一阵钻心的疼痛一度让他以为自己要魂飞魄散了，那火估计也不是普通的火，起的邪门，烧得也不正常。
　　戚浮舟见尹沉木低着头不说话，他也跟着低头不说话，气氛比尹沉木没来的时候还要尴尬，戚浮舟还想着尹沉木下来能缓和一下气氛呢。
　　昨天晚上那火烧起来的时候，戚浮舟被禁锢住不能动弹，后来也突然没了意识，他思来想去肯定和那个火脱不了干系。后来一睁眼便在尹沉木家的客厅里了，尹乾就坐在现在那个位置打量着他。
　　戚浮舟清醒后第一句就是道歉，昨天是他执意要去，如果不是因为他，尹沉木就不会涉险，他差点害死他。现在坐在人家爷爷面前，饶是戚浮舟这样心理素质强的人也不免心虚，只得硬着头皮把来龙去脉解释一番。
　　尹乾耐心地听完戚浮舟的解释还没说什么，尹沉木就出来了，现在和刚刚的情景简直一模一样，尹沉木沉默没一会儿也向殷乾低头认了错，刚要解释，被尹乾打断了。
　　“小舟都和我说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现在也差不多到饭点了，饿不饿？”关心总比责怪先说出口。尹沉木闻言摇了摇头，心里却更难受，他出了事，最痛苦的人就是殷乾。中午尹素问和尹乾刚吵完，晚上尹沉木就出事，简直就像是在附和尹素问的话。
　　“别胡思乱想了，有什么想说的想问的，吃完饭坐下来慢慢说”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自己这个孙子总是敏感多想，尹乾最了解他不过，伸出手来拍了拍尹沉木的头安慰他。顺带也拍了拍一旁偷偷打量的戚浮舟，搞得戚浮舟也是一愣。
　　尹沉木这会儿也确实饿了，只得点点头。
　　尹乾便站起身来走向走进厨房，戚浮舟见尹乾离开，拿胳膊肘戳了戳尹沉木，用眼神询问他“现在怎么办？”。他现在一肚子疑问，挠得人心慌。
　　尹沉木摇了摇头，他也不知道，吃完饭再说吧。然后尹沉木又回戳了一下戚浮舟，悄悄问他：“你身体怎么回事？”不仅能碰到东西，还能被摸到。
　　戚浮舟耸了耸肩，揪下一根头发放到手里，尹沉木就看着这跟头发变成了一根稻草。戚浮舟刚刚也发现了这个问题，就问了尹乾，尹乾就就告诉他自己用稻草给他做了个身体，算个暂时的容身之所吧。
　　人死后应当去投胎，但像戚浮舟这种被强行剥离身体的生魂却没办法，地府判官不来找他，没有引路人，他就找不到投胎转世的门，就只能在人间飘荡。但生魂长久飘来飘去，要么就心生怨念变成恶灵，要么就被别的东西干扰彻底魂飞魄散。有个容器就能最大限度的避免这种情况。而且像这种有出处的容器，一般都默认这个魂魄有主，旁人也轻易不会招惹。算是双重保障。
　　“我去帮忙了，你就坐着吧。”尹沉木坐不住，准备去厨房给尹乾打下手，戚浮舟见状，也坐不住，屁颠屁颠跟了上去。
　　中午饭做得简单，三个人吃得也有些心不在焉。戚浮舟现在迫切想要知道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尹沉木看到尹乾就想到呢个隔间，至于尹乾，看着也像在思考什么。
　　沐沐见戚浮舟干坐着不吃饭就戳了戳他，戚浮舟回过神来，看着眼前的这些“食物”，不由得抽了抽嘴角。鬼魂不能吃生人的食物，但是上供之后就可以吃到那些东西，所以刚刚做完饭之后，尹沉木还给戚浮舟简单立了个牌匾，上了香，供了饭菜，虽然戚浮舟一点也不饿。变成鬼魂之后，吃不吃东西对于他来讲没有什么分别。
　　桌上的情景十分诡异。
　　一顿饭吃得有些没滋没味，除了尹乾像个没事人，尹沉木和戚浮舟都没怎么吃。

　　吃过饭，一行人再次坐回客厅沙发，这一次尹乾的神色严肃下来。
　　“沐沐，去泡点茶”尹乾让沐沐去泡茶，然后将目光落在面前的两个年轻人身上，张了张嘴，似乎不知道从哪里开口。想了半天，最终还是把话语权交到了两个孩子身上“有什么想问的，现在问吧”。
　　尹沉木的问题不适合当众问，他准备改天探一探再说，也就没开口，将目光转向戚浮舟。
　　戚浮舟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自己父母，“我爸妈他们是不是也出事了？”
　　尹沉木看向尹乾抿了抿嘴，其实与其说出事，倒不如说一开始就是假的。尹乾也不卖关子，开始解释。
　　“小舟，我倒也希望你爸爸妈妈是和你一样被人残害了，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从一开始……你爸爸妈妈就是假的。”尹乾说到后面有些于心不忍，对于一个家庭幸福的孩子来说，没有什么比告诉他你的幸福从一开始就不存在更为残忍的。
　　戚浮舟被这句话砸懵了，每个字他都能听懂，可是组合在一起他就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假的？他和爸妈一起生活了十八年，难道一直被蒙在鼓里吗。
　　“哎——”尹乾长叹一口气，解释道“我昨天晚上赶过去的时候，那两个纸人都快烧没了，我在他们身上发现了这个。”说罢，从外套内兜里掏出两张折叠在一起的纸，边缘已经被烧得焦黑。
　　“顺便还有这个”尹乾将一个木盒子推过去，“这应该是你的东西”。
　　“这是什么东西？”尹沉木替戚浮舟接过将那两张纸展开，将那个盒子推到戚浮舟面前。
　　看了半天尹沉木也没认出来那上面画的东西。
　　“简单来说就是和小舟现在的状态很像。不同的是小舟的壳子里是小舟自己，但是纸人的壳子里却不是他的父母。那两个纸人就是两个被人背后控制的空壳子”
　　换言之，戚浮舟认两个纸扎人做了十八年父母，一举一动都在被人监视着。
　　“但是背后监视的人是谁，我也不清楚，远程操控纸人想不被人知道的方法太多了，各家所学也有所不同。实在抱歉，小舟。”
　　戚浮舟摇了摇头，将盒子打开，他珍藏的那些小玩意儿，包括那两张照片都在，只不过照片上依然是两个诡异的纸人。
　　他的手抚上那两张照片来回摩挲，嗓子有些哑，看着一股死气。“尹爷爷，应该是我说对不起，给您和尹同学添麻烦了，实在不好意思。”
　　“道歉的话方才不是说过了吗？怎么又说。而且这件事不能怪你，你又知道些什么，你也还是一个孩子吧。”尹沉木抢在尹乾前面开口安慰戚浮舟。
　　他很能理解戚浮舟的感受，这个世界上没有哪一个小孩不依恋自己的父母。只不过尹沉木很早就被抛下，也就早早失望然后看开，而戚浮舟却被骗了整整十八年，被罗织在一场精心编造的美梦中。
　　“或许我见过你真正的父母。”尹乾突然想到了什么，眼前的戚浮舟逐渐与十五年前的一个小孩面孔重叠在一起。
　　尹乾这么些年见的人多了，随手也帮过不少人，不可能都记得，之所以想起来还要说起那个纸人，他一看到那个纸人就觉得有些熟悉，现在看到那个照片里的纸人全貌，尹乾一下子想起来了。

　　“事情还要说回十五年前……”
　　十五年前的冬天，那天尹乾刚被人请去做了法事，那户人家去世的老人以前帮过尹乾，尹乾去送老人家最后一程。
　　那天结束以后已经很晚了，冬天天黑的又快，尹乾还惦记着家里的尹沉木，尹沉木虽然已经两岁了，但是身体弱，迟迟不开口说话，脾气又倔，尹乾一不在尹沉木跟前，尹沉木就闹腾。尹乾虽然事必躬亲，但有时候也总有照顾不到的地方，他不在的时候就把尹沉木送去邻居家，让人家帮忙带着。一想到自己的这个孙孙，尹乾心里总觉得愧对，心里惦记着，路上走得愈发急。
　　却没想到被人拦了半路，一个发型凌乱的女人抱着一个孩子在路边来回踱步，见人就拦，看样子十分焦急。天黑的早，又下了雪，大家都行色匆匆的，没人为了这一对看起来十分可怜的母子停下脚步，尹乾本不欲多事。但还是在女人拦住他时停下了脚步。那孩子长得跟尹沉木一般大，尹乾做不到见死不救，何况那女人只是问她借钱。
　　她说自己带着孩子来看病，路上钱包被人偷了，那时候的治安远不如现在，智能手机都不发达，更别说移动支付了。女人第一次来恒阳，不认路又遇上这档子事，她孤身一人带着孩子，身边没有能帮衬的人，碰巧今天天气还不好，实在没办法了才低三下气求人。
　　尹乾将身上的钱都递给女人，他带的也不多，但总归能救点急。尹乾还会点艺术，医道不分家，尹乾想着一帮到底，就和女人说可以帮忙看一下。
　　可这一看，就发现了不对劲儿。女人说孩子从昨天半夜就开始发烧，一直昏昏沉沉的睡着，叫都叫不醒，最近又流感，就也以为是流感。可尹乾看着分明是失魂症。和女人说明情况后，女人更慌了，立刻跪下求尹乾救人。
　　民间的传说说小孩子能看到不干净的东西，体弱的孩子更是如此，孩子分不清鬼怪好坏，魂魄也不稳定，很容易就能被勾走，现下就是遇到了这种情况。
　　能被勾走那就也能找回来，纵横江湖多年，找个小鬼的本事还是有的，尹乾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恶鬼害人。可这魂尹乾试了好多法子那孩子愣是没反应。最后实在不得法了，尹乾带着人折返回了那户人家，借了清水，用孩子的指甲摆了阵，引了方向，借着“追魂符”，还折了一个法器才将人救了回来。那恶鬼厉害的很，尹乾一时也无可奈何，便由了他去。
　　魂引回来之后，孩子很快便稳定下来，还有点发烧吃点药便能好。那女人千恩万谢，要留尹乾的联系方式报恩，但尹乾只说举手之劳，然后急匆匆赶回家。却破天荒地发现尹沉木今天没闹，在尹乾回来之前已经睡着了。
　　这件事就这么翻篇，尹乾也没放在心上，现下联系到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心里有了猜测。前几天戚浮舟家里的异常尹沉木能看得出来，尹乾也能，可有些事不能强行介入，别人不请他，他去破坏别人的因果命数不会讨到什么好。人这一辈子吃相同的教训有一次两次足够了，他不可能拖着尹沉木再去冒险。思来想去，只当做没看到。

　　“那我妈妈她长什么样？”戚浮舟说话的声音闷闷的。
　　“你妈妈看起来很年轻漂亮，和你现在的那个‘妈妈’一样，但是她又很……痛苦”以至于有些沧桑，看起来平白增添了几分年岁。尹乾没有打探别人私事的习惯，但那晚出于关心，还是多问了两句，才得知这个年轻的女人独自一人带着孩子生活，至于孩子的爸爸女人提起来有些埋怨，却闭口不再多说。
　　回忆就此画上句号，关于戚浮舟的身世问题，尹乾只能知道这么多了。命运多舛，尹乾也不会想到十五年后，这份因果还是追在了自己头上，连带着尹沉木。
　　“那我现在怎么办？”戚浮舟缓缓滑落在地，抱着自己的膝盖将头埋进去。
　　“那你现在只能跟着我了。”尹沉木伸出手去拍了拍戚浮舟的肩膀安慰他，“你放心吧，有我爷爷在，不会让你死的不明不白的。大不了就炼成小鬼，让你一直活着，迟早会找到真相的。”发生了这么多，尹沉木也不免有些同情戚浮舟。
　　戚浮舟听尹沉木说着有些不着调的话，侧头看了他一眼，他想不明白怎么有人冷脸说出这么可怕的事情，炼成小鬼还不如直接死了。可奇迹般的，戚浮舟紧绷的身体有些放松。可能人就是这样，越是紧张时刻，越是要胡说八道点什么转移注意力。
　　“没关系小舟，你暂先就和小木搭个伴，事情既然找过来了，咱们就慢慢找，总能找到真相的。”尹乾也拍了拍戚浮舟的脑袋，给戚浮舟吃了一颗定心丸。
　　“尹爷爷，你说，他们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戚浮舟抬起头来看着尹乾，他不明白。他不相信这两件事情毫无关系。
　　尹沉木也有些好奇，这两件事实在太巧合了，到底是谁想要尹沉木的魂魄。
　　两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尹乾，等待着尹乾的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