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为明月而来》咬耳定律

6、第 6 章

　　直到下课铃声响起，老师前脚刚走，林谢整个人身体蜷缩着趴在桌子上。
　　大概是连站起来的力气也没有。
　　林谢没有在第一时间逃离教室。

　　周围的同学三三两两地结伴去了厕所，或者是在走廊上打闹，没有人注意到林谢的异常。
　　除了顾卿。

　　他的冷汗，几乎快要将他淹没。
　　她的视线，落在他单薄的背影上。

　　“林谢，你还好吗？是不是胃病犯了？”顾卿关切着，但又克制着自己的声音，不让他觉得负担，轻轻地放下一盒牛奶，“喝点牛奶，会舒服一些。”

　　林谢缓缓抬起头。
　　他的唇角没有一丝血色，汗水顺着他凌乱的黑发滴落，划过他的下颌线。
　　他先是看了眼桌上的牛奶，然后，视线移到了顾卿的脸上。

　　他的眼神里，混着极度的抗拒和百般的克制。
　　顾卿下意识地想要收回手，但是已经晚了。

　　林谢猛地抬起手，一把将那盒牛奶挥开。
　　“啪——”
　　牛奶盒重重地打翻在地上，白色的液体溅得到处都是。

　　有几滴甚至落到了顾卿的手背上，带着一丝的凉。
　　可更多的，是泼在了她摊开的物理书上。

　　一大片的白色，迅速地晕开。
　　教室里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的目光都聚集了过来。

　　顾卿怔怔地看着地上的痕迹，脑子里一片空白。
　　紧接着，她听见了一个嘶哑又冰冷的声音。
　　“别管我。”

　　整整一个下午，林谢消失了。
　　放学后，顾卿跟着当天的值日生，一起收拾了地上的狼藉。

　　甚至是在第二天、第三天里，林谢依旧没有任何的消息。
　　直到国庆放假，顾卿身边的位置，一直都是空的。

　　顾卿的心里一直都是空荡荡的。

　　*
　　从国庆放假第一天开始，王凤兰和赵胜便带着赵苒出了门。
　　他们去了哪里，顾卿没有问，他们也不会说。

　　从小时候便是如此，节假日总是会带着赵苒一个人，消失得无影无踪。
　　好像她不是这个家的一份子。
　　自从上次跟王凤兰的争吵后，家里的气氛也开始变得紧张起来。

　　王凤兰每次想要跟她说话，总是会被顾卿沉默地无视。
　　从前的自己，更多的则是想要争取。

　　现在的顾卿，看得淡了。

　　赵胜给她留了两千块钱，让她自己一个人在家。
　　相比于王凤兰，赵胜给钱倒是实在。

　　现在的外卖并不发达，顾卿只能每天下楼买些吃的。
　　昨夜下了整夜的雨。
　　地上都是湿漉漉的。

　　手里是重重的零食袋。
　　班级群里的消息，一直闪烁不停。
　　顾卿边上楼，边看着消息。
　　【顾卿，明天班上要聚会，一起出来呀。】

　　秋秋在手机的那头发来消息。
　　顾卿没有什么心情，拒绝着：【我不去了，你们玩得开心。】
　　【你不来真的是可惜了，难得全班都在。】

　　手机屏幕的光，映着秋秋接连发来的消息。
　　顾卿停下了脚步，站在漆黑的楼道里。

　　全班都在。
　　这四个字，在顾卿的脑海里始终散不去。

　　最后，顾卿还是去了。
　　说不清是因为那句“全班都在”，还是心底想见到林谢的迫切。

　　聚会的KTV包间很大，也很吵。
　　四五十个人，分在了三个包间里。

　　等顾卿到了，才知道，今天是班长张恒的生日。
　　张恒能当上班长，着实是因为人缘好，情商高，今儿是大家集资出来给他过的生日。

　　顾卿来的时候，是空手来的。
　　跟秋秋说了一声，先下楼去隔壁的商品店，买东西。

　　学生送不起什么贵价的东西，顾卿随手拿了个水杯，等着店员包好。
　　付了钱，顾卿重新走回了那栋喧闹的大楼。

　　顾卿回到包间的时候，秋秋正在上面鬼哭狼嚎。
　　看了一圈，没有看见张恒。
　　顾卿在最后一个包间内，找到了张恒，也找到了林谢。

　　他真的也在。
　　这个包间，比其他两个都要大。

　　里面喧声震天，彩灯旋转。
　　原本以为，秋秋说的是夸大，没想到真的是都在。
　　现在的林谢，她以为，跟喧闹是沾不上边的。

　　顾卿找了个最靠门的角落坐下，目光却一直停留在林谢的身上。
　　他今天特别的不一样。

　　林谢坐在包间另一端的角落，那里光线昏暗，相较于中心位置的吵闹，算是一片安静的孤岛。
　　他的面前放着一杯清水，几乎没有怎么动过。
　　他依旧是沉默的，但那种状态，和学校里完全不同。

　　没有那种紧绷到极致的僵硬。

　　王怡然和几个女生，正围在他旁边说话，他虽然没有主动参与话题，但别人跟他说话时，他会微微侧头聆听，偶尔，轻微地点一下头。
　　甚至，当赵恒笑着给他一碟水果时，林谢迟疑了一下，竟然伸手接了过去，放在了自己的面前。

　　他虽然没有吃，但这已经是顾卿观察他以来，从未见过的“平和”。

　　平和到快要跟顾卿记忆中的林谢重合。

　　一种荒谬的念头，在心里悄然地滋生。
　　林谢的抗拒，好像只是针对着她。
　　在没有她的地方，都是正常地活着。

　　就像是在教室，成为同桌，凡是只要是她在地方，会导致林谢的病情加重。
　　而这里，她不在，所以他才稍显的“正常”。

　　这个认知，让顾卿瞬间手脚开始冰凉，眼前的一切变得模糊而不真实。
　　顾卿不敢相信自己的想法，开始否定自己。
　　怎么会，她跟林谢应该没有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吧，最多就是赵苒在他面前多说几句自己的坏话。

　　正想着，身侧的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
　　熙熙攘攘的一群人，嬉笑着朝外面走进来。

　　杂乱让最里面角落的人，习惯般地抬起了头，朝着门边看了过来。
　　恰好，对上一双凝视自己的双眸。

　　四目相对。

　　顾卿清晰地看见，在看见她的一瞬，林谢匆忙地收回了视线，浑身变得僵硬。
　　他的瞳孔在灯下急剧收缩，像是看见了猛兽一样。

　　这个变化如此的迅速，只发生在她出现的那一刻。
　　更是残忍地印证了顾卿可怕的猜想。

　　顾卿下意识地想要逃离这个地方，不只是让林谢缓解，她自己也需要静一静。
　　可顾卿才刚刚站起了身，被眼尖的秋秋发现，忙抓着她的胳膊道：“你在这儿呢，我找你半天了，发消息也不回的。”

　　还不等顾卿回答，秋秋兴奋地继续说了起来：“正好，张恒说要玩游戏。”
　　秋秋的话刚落下，张恒已经跳上了舞台，拿着麦克风喊道：“人都来得差不多了吧，老规矩，接下来玩游戏，这次真心话大冒险怎么样？”

　　只是顾卿现在没什么心情玩游戏，只是被秋秋拖住走不开身。
　　秋秋性子活泼，拉着她便进了最里面。

　　顾卿的目光始终不能从发现自己后如同变了一个人的少年身上移开。
　　林谢也被几个人笑着拉了过来，勉强地坐在顾卿的另一侧。

　　距离相隔不远，但又如同隔了几个世纪。
　　游戏开始了。
　　酒瓶在玻璃转盘上飞快旋转。

　　最后稳稳地停在了一个男生的面前。
　　张恒问着：“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男生自告奋勇地选了大冒险。
　　大家起哄的，让他对着走廊大声唱一首情歌。

　　KTV里满满当当都是人。
　　青春期的孩子，也大多都不扭捏。
　　输了，也认。

　　男生大大方方地走到了门口，扯着嗓子朝外面嘶吼了一首《痴心绝对》。
　　对比着外面音响的杂乱。
　　他的这点音量，根本什么都没有影响到。

　　等完成了任务，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顾卿倒是真的有种回到青春时期的样子。

　　这才是年轻人，该有的朝气。
　　不似她，死气沉沉的。

　　游戏继续。
　　第二个转到的是个女生。

　　安静、腼腆。
　　即使顾卿已经回来有些时间了，顾卿还是没有记住她的名字。

　　女生犹豫了半晌，才选择了大冒险。
　　张恒知道她害羞，笑着打圆场：“这样吧，你去跟服务员小哥要个联系方式，怎么样？”

　　不算太难，就看她敢不敢开口。
　　女生红着脸，小跑着出了包间，没多久就回来了，手里捏着一张写了一串数字的纸巾。
　　脸上即是害羞，又是兴奋。

　　气氛重新热烈了起来。
　　酒瓶再一次被拨动。
　　这一次，酒瓶不偏不倚地对准了王怡然。

　　王怡然本来就很漂亮，今天特意穿了条漂亮的裙子，将身材的曲线展露无遗。
　　脸上甚至化了妆。
　　这个妆容，甚至顾卿都学不来。

　　“大冒险。”王怡然没有犹豫，声音清亮，带着骨子里的自信。
　　有一种从一开始就有的目的。
　　周围立刻开始起哄。

　　张恒了然地点头，提议道：“那你就去跟你喜欢的人告白吧。”
　　这个提议一出，整个包间的人都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包间的两个角落。

　　一个是在风口浪尖的王怡然。
　　另一个，是自始至终没有表情的林谢。

　　王怡然对林谢的心思，从来都没有任何的隐瞒。
　　顾卿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看着王怡然站了起来，白皙的皮肤在灯光的照耀下带着红晕，但更多的是坦然。
　　王怡然一步步走到林谢面前。

　　林谢感受到面前的阴影，才从自己的世界里抽离出来，他抬着头，看着面前的王怡然，不自觉微微皱起了眉，身体不自觉地向后缩了缩，拉开了些他们之间的距离。

　　这个动作很细微，但在顾卿眼里，却被无限地放大。
　　“林谢，”王怡然的声音在四处飘荡的音乐声里，依旧清晰，“我喜欢你，你可以做我男朋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