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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驾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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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刻钟后,沈鱼垂头丧气走了回来。
发现薄音竟然已经威胁全无,坦然地立在原地查看孩童的伤势,诧异至极。
薄音听到沈鱼的脚步声,也不吃惊,不觉勾起了嘴角。“回来了?”
他竟然不感到一丝意外,沈鱼立刻明白方才为什么反常的好说话,怒气冲冲地质问他,“是你做的手脚?你这人言而无信!说好的要放我走,为什么设结界?”
“我没绑着你,怎么能算言而无信?”薄音眉眼带笑,“你只说给了我药,不许再绑你,我确实说到做到了啊。”
“你!”沈鱼顿时觉得有些气急败坏,条件还是加少了。顿时觉得这人可恶至极,专门找了离他最远的树坐下,不再搭理他。
那人好像走火入魔了,在原地一动不动端坐着打坐。过了好一会才站起身来,紧接着就走到沈鱼面前。
颀长的阴影笼罩下来,沈鱼顿时觉得天都暗了。
“我犯了何事?”沈鱼试图争辩。“为何不让我走?”
顺着他冰冷的目光,她低头看见自己满身血污,俨然一副噬人恶魔的模样,顿时明白过来,急急解释:
“这人不是我伤的!这都是误会。方才我是在救人!”
“公子,我是在救人啊。”
见她言辞苍白,薄音无动于衷。周身散出凛冽寒气,冻得沈鱼微微一颤。她知道,他不信。
“算了,空口白牙说了你也不信。”沈鱼快要泄气了,
“若不信,你可自行探查我是否身怀妖力,再看孩子伤口是否已有好转,这总能证明我的清白吧。”
闻言,薄音低头细看怀中孩童——颈间伤口血已凝痂,臂上敷了药粉,渐有愈合之象,绝非自愈所能及。
“我所言不虚吧?”沈鱼心里有数,态度坦荡,甚至说起治病救人时还有一些难以言说的欣喜。
“嗯,确实如你所说。”薄音回答,“但是和你有问题并不冲突。”
沈鱼听完差点一口凌霄血喷出来了,“我知道了,你针对我?!”
她眯眼细细打量——眼前人一身白玉色广袖道袍,目光清冽,一身仙风道骨,确是陌生。不然她都要怀疑,这人和自己有旧怨,专门来针对她的。
“我让你测灵台总可以了吧?”
她发泄般随口一说,没有想到薄音真的付出行动。
“好,听你的。”
说做就做,薄音并指捏诀,蓝色灵流如清溪缭绕沈鱼周身。却停滞不前等待着,开口问,“你确定?”
沈鱼一瞬吃惊,想到可以让她摆脱嫌疑,倒也并不抗拒,任由他探查。“来吧。”
澄澈蓝色灵流中一丝一缕红色的灵流逐渐浮现,穿插其中,交融汇合。红色灵流微弱却纯净,并无妖气抵触,反有净化之效,令他之前所受的伤痛稍减。方才那丝若有似无的魔气也已消散无痕。薄音敛眉收势,心下疑惑,却不会否认事实。
但更令他心惊的是——沈鱼气海亏虚,灵核尽碎,莫说修炼,怕是长寿都难。
“看明白了吗?是不是冤枉我了?”沈鱼紧张兮兮地等着结果,
薄音心下微动,再看面前浑然不觉懵懂的少女多了一分难以言说的怜悯。“嗯。”
“你这是什么表情?”沈鱼警惕地后退几步,“结果怎么样?我没骗你吧?”
薄音调整一番,放轻了语气,“你先前去过什么地方?”
“我从玉灵出发前往云台赴宴,中途并未来得及歇脚,再然后就是这里了。”沈鱼有些疑惑,他为什么要问自己这些?
“再之前呢?最近的几天,我没有去过奇怪的地方?”
“没有了。”沈鱼摇摇头,
不说最近的几天,就是最近的几年,她都没能出过玉灵的山门。
“我到底怎么了?”沈鱼有些担心,紧张地问。
“别害怕,没什么。”薄音向沈鱼解释,“我追蝠妖来到此处,察觉到你身上有魔气。”
“我没有。”沈鱼冷不丁冒出一句话幽幽纠正,
薄音察觉沈鱼幽怨的目光,咳嗽一声改口道,“我说错了,不是你身上的魔气。”
沈鱼这才欣慰地点点头,表示正确。
薄音接着说下去,
“所以我怀疑,你在路上不小心沾染上了。”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你上来就要杀我。”沈鱼弄清楚了缘由,悬着的心终于沉到肚子里了。现在无比关心一个问题,迫不及待地问,“能祛除掉吗?”
她本来就不受待见,如果变成半仙半魔的怪物,肯定会被关在牢狱里,永世不见天日的。
“已经探查不到了。”薄音道,
“那就好。”沈鱼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到此为止,一直惊慌失措的脸上,才浮现了少有的平静。斩钉截铁的说,
“我就说嘛,我怎么可能是妖魔鬼怪。”
薄音收回灵芒,看着衣衫破败抱膝而坐的沈鱼,心下微微动容:“对不起,是我判断失误。你可以叫我薄音,今日之过,他日定登门致歉。”
沈鱼早已从惊慌中悄然回神,莞尔一笑:“无妨,误会一场而已,你也不必挂心。”
“再说,降妖除魔本就是仙门职责,如果换作是我,看到有魔物意图伤害孩童,同样也会出手,不怪你。”沈鱼眨了眨眼,话语里含着不易察觉的期待,纤长的睫羽盖住了眼底的落寞。
她其实很想像薄音一样,路遇不平事,拔刀相助。只是她太没用了,修仙之人竟然连凡人都比不过。
她眨了眨眼,忽生好奇,看着眼前面容清隽的人,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公子莫非是……沧溟真君?”
……
“正是。”薄音耳根微红,似有些羞赧。冰雪消融,他眉眼舒展,俨然一个清风朗月的少年,“见笑了,年少轻狂时自诩的虚名,现在听来难免尴尬,唤我薄音便好。”
“……薄音。”沈鱼轻喃。
果然是他,刚才说时,沈鱼就觉得这个名字耳熟,原来是早已听闻过。
这般容貌气度,若是世家子弟,早已名扬四海,她不会不识。
只能说,即便闭关多年,沧溟真君之名依旧如雷贯耳。
“大可不必自谦。才情兼备,剑道魁首,若我有你这般本事,怕是要自称‘无敌至尊、苍穹战神’了。”她眼波流转,笑意盈盈。
薄音看出沈鱼虽然在玩笑,但是心里却很难过。一个修士灵核尽碎,在慕强的仙门百家中,必定不太好过。
“你自己一个人来的这毒障林?”他关切道,
“嗯。”沈鱼点点头,想了想又摇了摇头。“不算是,原本还有一个车夫。”
“我一路过来并未看见车夫。而且,”薄音犹豫了一下,“方才听你说要去云台,毒障林在东,云台在西,你是不是走错了?”
“应该是了。”沈鱼闷闷地说,不出所料,车夫就是受人所托故意让她抛在这里的。想到这里,不禁有些难过。
薄音想不出她如何迷路至此,反倒觉得冥冥之中自有缘分,不由唇角轻扬:“我亦受友所邀,赴云台之宴。若你不介意,可同我去。”
沈鱼觉得是一个比较好的方法,刚要答应他。
薄音突然问道,“还有,我们是不是认识?”
“不认识。”沈鱼眸光一暗,冷冷扫了对方一眼,“搭讪方式也太土了。”
薄音也不恼,“是吗?我倒是觉得与姑娘一见如故。”
“无聊。”沈鱼冷哼一声。
薄音目光沉沉地看着面前熟悉又陌生的脸,心中百感交集,却又不知道这种感觉从何而来。
“或许是我认错了吧。”他轻叹一声,
“邻近杨柳堤可以歇脚,那里有客栈,诸多赴宴同道聚集,或许有你相识之人,你不愿与我一起,可以找信任之人结伴同行。要去吗?”
沈鱼想了想,点点头,“要。”
正想着乘马还是御剑,一匹白色灵驹就跑了过来。沈鱼激动道,“开开!”
“谁是开开?”
沈鱼挥手,顺便回答,“我的小马。”
“开开!”薄音也帮着叫了一声,白马听到呼喊立刻跑远了。
……
薄音怀疑地问,“是叫开开吗?”
“当然。”
“可是它不来欸。”薄音很是怀疑,沈鱼幽怨地看着他,“你闭上嘴巴。”
最后还是薄音用灵力连拐带骗地将开开强制求了回来。
薄音俯身将昏睡的孩童小心地缚在身前,将马牵来,随即目光转向沈鱼,邀功般,“上马。”
沈鱼看着那匹神骏非凡、却显然仅能供一人舒适乘骑的灵驹,又看了看自己,抗拒道:“我不会骑……”
“让给你了,我自己可以走着回去,不麻烦你了。”说完沈鱼立刻付诸行动,大步向前走去。
“你要走到什么时候?”薄音笑了笑并未多言,沈鱼只觉得腰上窜上一圈冰蓝灵流微微一动,一股温和却无法抗拒的力量便牵引着她,身不由己地向前几步,来到了马侧。
“你干什么!”沈鱼警惕地看着他,
薄音收回灵流,利落地翻身上马,坐稳后,才微微倾身,向她伸出手。
“上来吗,骑马很简单的,这是你的马,不用害怕。”
他的手修长有力,指节分明,掌心向上,是一个清晰无误的邀请姿态。
沈鱼迟疑了一瞬,对薄音有些抗拒,但是一想,自己的马让他骑,自己跑回去,好像更不对劲了。踌躇一番,还是将自己的手放入了他掌心。温暖而干燥的触感顿时稳稳地包裹住她的手。
“啊!”沈鱼低呼一声,薄音单手扣住她的腰侧,手臂稍一用力,只觉一股沉稳的力量传来,整个人便如同失去重量般被轻易托起,侧坐在了他身后的马背上。这个姿势让她极度没有安全感,慌忙之下,另一只自由的手下意识地紧紧抓住了他腰侧冰冷的衣料。
薄音的身体似乎因她这突如其来的触碰而微微僵直了一瞬,但很快恢复如常。
“坐稳了。”他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沈鱼的脸颊瞬间滚烫,一半是羞愤,一半是无措。她的手指僵硬地攥着他的衣摆,指尖能清晰地感受到衣料下坚实肌肉的轮廓和温热的体温,与他外表的冰冷截然不同。
她全身都绷紧了,尽可能向前移,试图拉开那几乎贴在一起的、令人心悸的距离。
薄音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僵硬和抗拒,却并未再说什么。他只是轻轻一抖缰绳,递到沈鱼面前。
“你来纵马。”
“我可说好,若是出事,生死自负。”沈鱼咽了咽口水,不自信地说道,“我可没钱赔给你。”
“放心,不会意外。”
沈鱼有了他的承诺,不安的心定下几分。一抖缰绳,灵驹便撒丫子迈开四蹄,迅疾地跑起来。随着骏马疾驰,分散的注意力随着缰绳一下子吸引了过来,之前的尴尬立刻烟消云散。她双手紧攥缰绳一摆,注意力集中。
马背上的颠簸远超沈鱼的想象。每一次起伏,都让她不得不更紧地稳住身形,才能避免被甩下去。起初她还很害怕,但是每当无法控制时,身后都会有灵流将马匹掰回正路。
风从耳畔呼啸而过,两侧的景物飞速倒退。她全神贯注坐在马上,视线紧盯着前方,草木清新的香气,混合着冰凉的风,不断钻入她的鼻腔。
这种别样的感觉,让她心跳失序,是她过去十八年,蜗居在玉灵狭小的屋内从未经历过的。
薄音始终沉默着,背脊挺直,唯有在沈鱼因颠簸而失控地撞上他时,能感觉到他肌肉瞬间的紧绷。
“唏律律——”
一声马嘶,沈鱼用力勒紧缰绳,日落西山时分,终于在一家名为“栖云”的客栈门前勒停了坐骑。
平安到达了栖云客栈。看着火红的云霞漫天,沈鱼露出了笑颜,不由地感叹自己,“我竟然没把我们摔死。”
身后传来一声低笑,
“嗯,你很厉害。”
沉沉的嗓音在身后响起,呼出的气体喷薄在沈鱼的耳后,她感觉自己一瞬间耳尖热热的,好像通红熟透了。
而后,薄音率先利落下马。
他转身,几乎是下意识地向她伸出手,想要扶她。
沈鱼看着他自然伸出的手,脸微微一热,轻声道:“我自己可以。”
薄音的手顿在半空,随即从善如流地收回,负手立在一旁,目光却仍落在她身上,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关注。
沈鱼小心地挪动身体,虽然动作因久坐而略显笨拙,但还是自己稳稳地踏着马镫下来了,只是落地时脚步虚浮了一下。
一旁的他手臂微动,似乎想扶,见她很快站稳,便又克制地垂了下去。
“多谢。”沈鱼站定后,低声道谢,
薄音目光掠过她微红的脸颊,移向别处,只淡淡应了一句:“嗯。”
气氛似乎有些微妙的局促,让沈鱼觉得有些尴尬。但是却不像刚才那样防备着薄音,反而眼中涌现出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