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兮之下》眠诺

57、神经冲击

　　司徒玄的座驾消失在林荫道的尽头，留下叶家别墅门前一片诡异的寂静。方才那场暗流涌动的会面，像一场精心编排的戏剧，每个角色都戴着厚重的面具，每一句对话都可能藏着致命的机锋。

　　叶时南揽着叶言兮肩膀的手并没有立刻松开，力道甚至微微加重，指尖透过薄薄的衣料，传递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和一丝隐晦的警告。他脸上还挂着那副无可挑剔的、兄友弟恭的笑容，声音轻快：“哥哥今天表现很好哦。司徒先生似乎对你印象不错呢。”

　　叶言兮低垂着眼睫，将所有翻腾的情绪死死压在眼底，身体配合地微微颤抖了一下，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亲密”和“夸奖”弄得有些无措，声音细弱又带着点依赖：“都是弟弟教得好……我……我没说错话吧？”

　　“当然没有。”叶时南轻笑一声，终于松开了手，改为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动作亲昵却冰冷，“哥哥只要一直这么乖，就不会有事的。”

　　一直这么乖……叶言兮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怯生生的、仿佛松了口气的表情。

　　叶华年似乎因为刚才那通电话心情不佳，没再看他们一眼，冷哼一声，转身就径直走向书房，砰地一声关上了门。池静看着叶言兮，眼神复杂，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也只是叹了口气，柔声道：“言兮也累了吧，回去休息吧。”说完，也转身离开了。

　　门廊下只剩下叶言兮和叶时南。

　　气氛瞬间变得有些不同。那层虚伪的家庭温情面纱仿佛随着外人的离去而被悄然揭下。

　　叶时南脸上的笑容淡去几分，目光重新变得幽深而具有穿透力，上下打量着叶言兮，像是在评估一件物品经过展示后的损耗程度。

　　“哥哥刚才似乎有点紧张？”他状似随意地问道，语气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叶言兮的心脏微微一缩，立刻露出惶恐的神色，手指绞着衣角：“我……我怕……那位司先生看起来好严肃……我怕说错话，给家里惹麻烦……”

　　“哦？只是这样吗？”叶时南逼近一步，那股冰冷的青柠信息素虽然依旧收敛，却带来无形的压迫感，“我看哥哥观察司先生，观察得很仔细呢。”

　　他果然注意到了！

　　叶言兮的后背瞬间渗出一层冷汗，但大脑却异常清醒。他不能否认，否认就是心虚。

　　他抬起苍白的脸，眼神里充满了困惑和一点点委屈，声音带着哭腔：“我……我没有……我只是……只是觉得他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但又想不起来……一想头就好痛……”

　　他适时地捂住额头，露出痛苦的表情，完美地将“仔细观察”解释为“记忆混乱导致的既视感”和“病中多疑”。

　　叶时南盯着他看了几秒，似乎是在判断他话语的真伪。那双漂亮的眼睛里闪烁着洞察和玩味的光芒，仿佛能看穿一切谎言。

　　最终，他脸上的冷意稍缓，重新浮现出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温柔”笑容，甚至伸出手，轻轻揉了揉叶言兮的头发：“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哥哥现在最重要的是养好身体，别胡思乱想。”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意味深长：“毕竟，以后需要哥哥“记得”的事情，还多着呢。”

　　这句话像是一根冰冷的针，刺入叶言兮的神经。

　　需要他“记得”的事情？是指继续扮演这个角色？还是……另有所指？

　　叶时南没有再多说，揽着他回到屋内：“好了，哥哥今天也累了，回房休息吧。晚上我让厨房给你做点好吃的。”

　　他将叶言兮送回二楼那个“监护病房”，再次从外面锁上了门。

　　房门合上的瞬间，叶言兮脸上所有脆弱和不安的表情瞬间消失殆尽，只剩下冰冷的疲惫和高度紧张后的虚脱。

　　他靠在门板上，缓缓滑坐下去，大口地喘息着，手心里全是冷汗。

　　刚才真是太险了。叶时南的观察力和疑心病远超他的想象。任何一个细微的失误，都可能万劫不复。

　　还有司徒玄……他那个隐蔽的手势，到底是什么意思？三根手指蜷缩……是代表数字3？还是某种暗号？

　　他挣扎着站起身，走到卫生间——这个房间里唯一可能没有直接监控的死角。他拧开水龙头，用冷水用力扑脸，试图让混乱的大脑冷静下来。

　　他看着镜中那个脸色苍白、眼神却异常冷静的自己，忽然感到一种强烈的割裂感。

　　那个需要扮演的、脆弱的“叶言兮”和这个正在冷静分析、谋划反击的“叶言兮”，仿佛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面具戴得太久，会不会有一天，连自己都分不清哪个才是真实的？

　　不。他猛地甩了甩头，目光变得锐利。

　　真实的那个，早在被塞进标本箱的那一刻就已经死了。现在活着的，只是为了复仇和生存而存在的怪物。

　　他必须尽快搞清楚司徒玄那个手势的含义。这可能是至关重要的信息。

　　但他被困在这里，没有任何对外联系的渠道，那个唯一的手机也早已在离开旧屋时被叶时南的人“妥善保管”了，美其名曰防止他被辐射影响。

　　怎么办？

　　他环顾这个冰冷的房间。电视？频道被严格控制。网络？根本没有。书籍？只有几本无聊的杂志。

　　他的目光最终落回了那个床头呼叫铃。

　　这是房间里唯一能与外界联系的电子设备。但另一端直接连接到楼下佣人房或者护士站，完全在叶家的监控下。

　　直接使用它询问无疑是自杀。

　　但是……如果……不是用来“说话”呢？

　　一个极其大胆、近乎疯狂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

　　观察者之前利用水洼和损坏的读卡器都能传递信息……那么，这个呼叫铃……能不能也被用来传递某种信号？

　　比如……摩斯密码？！

　　用按铃的长短节奏来传递信息？！

　　这个想法让叶言兮的心脏狂跳起来！风险极大！一旦被监听者识破，后果不堪设想！而且，他根本不知道另一端接听的人是谁，是叶家的心腹佣人？还是那个可能存在的、观察者安插的内应？，旧屋的司机说过“会有人帮你”。

　　但这是他目前能想到的、唯一可能向外传递信息的方式！

　　赌一把！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回忆着摩斯密码表。他需要传递的信息必须极其简短，不易引起怀疑，但又能让可能的接收者明白。

　　司徒玄……手势……三指蜷缩……

　　他决定传递最简单的信息：SOS和 3。

　　SOS是国际通用求救信号，即使被叶家的人听到，也可以解释为病人不小心误触或者精神失常下的行为。而“3”则是对那个手势的直接回应。

　　他走到呼叫铃前，手指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

　　他再次确认了一下时间——现在是下午，通常是佣人比较忙碌、看守可能松懈的时候。

　　他深吸一口气，伸出手指，按照摩斯密码的节奏，开始按压呼叫铃的按钮！

　　··· （三短 —— S） 停顿。
　　---（三长 ——O） 停顿。
　　···（三短 —— S） 停顿。

　　（SOS 发送完毕）

　　然后，稍微延长停顿，再接着按压：

　　···（三短 ——代表数字 3）

　　做完这一切，他立刻松开手，心脏砰砰直跳，全身的血液都涌向了耳朵，紧张地聆听着外面的动静。

　　呼叫铃的另一端，楼下某处，响起了刺耳的铃声，按照他刚才输入的节奏。

　　会有人听懂吗？还是只会引来佣人或者叶时南的盘问？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

　　门外没有任何动静。没有脚步声，没有询问。

　　仿佛石沉大海。

　　叶言兮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失败了吗？还是接收者不在？或者……根本就是他异想天开？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希望时——

　　“嗒。”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敲击声，突然从房门的下方传来！

　　不是敲门，像是有人用指甲，极其快速地、在门板上敲了一下！

　　叶言兮猛地屏住呼吸，扑到门边，将耳朵紧紧贴在门板上。

　　外面一片死寂。

　　几秒后。

　　“嗒……嗒……”又是两声极其轻微的敲击，节奏很快。

　　然后，再次陷入寂静。

　　叶言兮的心脏疯狂地跳动起来，血液瞬间冲上头顶。

　　有回应！真的有人听懂了！而且用这种方式回应了他！

　　对方敲击的节奏……他拼命回忆和分辨……是···（滴答 滴—）？这代表什么？字母A？还是……

　　没等他细想，门外隐约传来了极轻微的、脚步声远离的声音。

　　对方走了。

　　短暂的接触结束。

　　叶言兮背靠着门板，缓缓滑坐下去，浑身因为激动和后怕而微微颤抖。

　　他成功了！虽然不知道对方是谁，传递了什么信息，但至少证明了一点——这座看似铁板一块的叶家别墅里，确实存在着“自己人”！观察者的网络，渗透进来了！

　　这给了他一丝微弱的、却至关重要的希望。

　　然而，还没等他这口气完全松下来——

　　走廊外，突然传来了叶时南那清晰而带着一丝慵懒笑意的声音，由远及近：

　　“哥哥？在房间里吗？我好像听到你按呼叫铃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他的脚步声不紧不慢地向着房门走来。

　　叶言兮的血液瞬间冰凉，他听到了？！他怎么会这么快就过来？！刚才的回应者是不是被他发现了？！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

　　他连滚爬爬地扑回床上，拉过被子把自己盖住，闭上眼睛，拼命调整呼吸，试图装睡。

　　房门电子锁传来“嘀”的一声轻响。

　　门被推开了。

　　叶时南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脸上带着那种熟悉的、关切又玩味的笑容。他的目光在房间里扫视了一圈，最后落在床上“熟睡”的叶言兮身上。

　　他缓步走到床边，静静地站了一会儿。

　　叶言兮屏住呼吸，全身肌肉绷紧，能感觉到那如有实质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脸上，仿佛能看穿他拙劣的伪装。

　　几秒钟的死寂，漫长得如同酷刑。

　　然后，叶时南轻轻叹了口气，语气带着一丝无奈的宠溺听起来却无比瘆人：“看来是做梦不小心碰到了吧……真是的，吓我一跳。”

　　他伸出手，轻轻帮叶言兮掖了掖被角。

　　指尖无意中擦过叶言兮的脖颈，冰冷触感让他几乎要控制不住地颤抖。

　　“睡吧。”叶时南低声说，声音近在咫尺，“但愿哥哥……做的不是噩梦才好。”

　　说完，他直起身，脚步声再次响起，离开了房间。

　　门被轻轻带上，落锁声再次传来。

　　叶言兮依旧僵硬地躺着，一动不动，直到确认叶时南真的走了，才猛地睁开眼，大口大口地喘息，冷汗已经将睡衣彻底浸透。

　　刚才那一瞬间，他几乎以为死定了。

　　叶时南到底是真的以为他误触，还是……已经察觉到了什么，只是暂时按兵不动，像猫捉老鼠一样享受着戏弄的过程？

　　还有门外那个回应者……安全了吗？

　　未知和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将他紧紧包裹。

　　他知道，自己刚刚在深渊的边缘，完成了一次极其危险的试探。

　　而神经冲击的余波，远未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