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兮之下》眠诺

21、影子的低语

　　黎云回

　　这个名字像一枚投入死水的石子，在叶言兮冰冷绝望的心湖中，激起了一圈微弱却执拗的涟漪。

　　IYH。摩斯密码。窗外的黑影。

　　真的是他吗？那个在大学里总是带着温和笑容、有些书卷气的beta学长？他怎么会找到这里？他用这种方式联系他，想做什么？

　　无数的疑问在叶言兮被药物和恐惧搅得混沌的大脑里冲撞，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他蜷缩在窗下的阴影里，冰冷的玻璃透过薄薄的睡衣汲取着他本就所剩无几的体温。

　　信任？

　　这个词汇对他而言早已变得陌生而奢侈。叶时南用最残酷的方式教会他，任何看似善意的接近，都可能包裹着剧毒的糖衣。更何况，黎云回出现的时机和方式都太过诡异。

　　这会不会是叶时南另一个精心设计的游戏？试探他是否还残存着与外界的联系？引诱他上钩，然后给予更沉重的打击？

　　恐惧的本能让他想要立刻掐灭这点微弱的火星，将自己更深地埋入绝望的冰层之下。

　　可是……

　　那敲击在玻璃上的、带着特定节奏的声音，那份冒险潜入叶家别墅的胆量……如果真是叶时南的陷阱，何必如此大费周章？他早已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掌控着他。

　　万一呢？

　　万一是真的呢？万一是唯一一丝逃离这个地狱的可能呢？

　　两种念头在他脑中疯狂撕扯，几乎要将他的头颅劈开。

　　就在这时，走廊外传来了脚步声和钥匙插入锁孔的金属摩擦声。

　　叶言兮全身猛地一僵，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连滚爬爬地挣扎起来，几乎是凭借本能扑回床上，拉过被子将自己盖住，紧紧闭上眼睛，伪装成仍在昏睡。

　　门被打开了。

　　灯光亮起，刺眼的光线即使隔着眼皮也能感觉到。

　　脚步声走近床边。

　　是医生？还是佣人？送药？还是送饭？

　　叶言兮屏住呼吸，全身肌肉绷紧，等待着。

　　然而，来人并没有像之前那样直接进行操作或放下东西离开。

　　他就那样静静地站在床边。

　　一种熟悉的、冰冷清新的红茶信息素，开始一丝丝地、如同毒蛇般弥漫开来，缓慢地缠绕上他的脖颈，渗入他的呼吸。

　　叶言兮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冻结。

　　是叶时南！

　　他回来了！他就在床边！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让他几乎无法维持伪装，睫毛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呵……”一声极轻的、带着愉悦嘲弄的低笑在头顶响起。

　　叶言兮的心沉入了冰窖。他知道自己被看穿了。

　　“哥哥的演技……还是这么差。”叶时南的声音响起，轻柔得像情人的低语，却带着冰冷的寒意，“装睡都装不像。”

　　一只冰凉的手探进被子，精准地握住了他藏在被子下、依旧缠着纱布的手腕。力道不轻不重，却带着绝对的掌控意味，拇指恰好按在伤口的位置。

　　细微的刺痛传来，叶言兮猛地一颤，再也无法伪装，睁开了眼睛。

　　叶时南就站在床边，俯视着他。他穿着家居服，头发微湿，似乎刚沐浴过，脸上带着一丝慵懒的笑意，眼神却像淬了毒的冰，锐利地洞察着他每一丝恐惧。

　　“听说哥哥今天很不乖？”他慢条斯理地开口，拇指在纱布上不轻不重地揉按着，带来一阵阵令人心悸的痛楚和屈辱，“大吵大闹，还把妈妈吓到了？”

　　叶言兮嘴唇颤抖，说不出话，只是惊恐地看着他。

　　“真是让我伤心。”叶时南故作委屈地叹了口气，另一只手却抬起来，冰凉的指尖拂过叶言兮的额头，将他汗湿的额发拨开，“我明明那么关心哥哥，哥哥却总是误解我，还……污蔑我？”

　　他的指尖下滑，落到叶言兮的眼角，拭去那因为恐惧而渗出的生理性泪水。

　　“标本箱？项圈？”叶时南低低地笑了起来，仿佛听到了极其有趣的笑话，“哥哥的想象力真是丰富。那只是我送给哥哥的艺术品和饰品而已。哥哥不喜欢，也不用说成那样吧？”

　　他颠倒黑白，将一切归咎于叶言兮的“臆想”，语气轻松自然，仿佛事实真的如此。

　　叶言兮浑身冰冷，他知道争辩毫无意义，只会招来更恶劣的对待。他死死咬住下唇，将所有的恐惧和恨意强行咽下，只剩下麻木的空洞。

　　叶时南似乎很满意他这副逆来顺受的样子，俯下身，凑近他的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音，如同毒蛇吐信般低语：

　　“不过……哥哥害怕的样子，确实很诱人。”

　　“让我更想……把哥哥藏起来，只给我一个人看。”

　　他的气息喷在耳廓，带着红茶的冷香，让叶言兮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但是，”叶时南的语气忽然一转，带上了一丝冰冷的警告，“哥哥最好记住。你的世界，只需要有我就可以了。”

　　“不要再有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

　　“也不要再试图……吸引任何不该有的注意。”

　　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房间，最后重新落回叶言兮惨白的脸上，眼神幽深而危险。

　　“否则，”他微微一笑，甜美又残忍，“下次哥哥醒来，可能就真的在一个……更安静、更永恒的地方了。”

　　赤裸裸的威胁，如同冰冷的匕首，抵在叶言兮的喉间。

　　叶时南直起身，欣赏了一下叶言兮眼中无法掩饰的恐惧，这才松开握着他手腕的手。

　　“哥哥好好休息。”他语气恢复如常，甚至带着一丝体贴，“医生说你需要静养。这扇门……暂时还是关着比较好。”

　　他走到门口，关掉了房间的灯。

　　黑暗重新降临。

　　“晚安，哥哥。”他的声音消失在门外。

　　紧接着，是清晰的落锁声。

　　咔嚓。

　　如同最终判决。

　　叶言兮独自躺在黑暗中，如同被遗弃在冰冷的坟墓里。手腕上还残留着被握紧的触感和痛楚，耳边回荡着那恶魔的低语和威胁。

　　更安静、更永恒的地方……他指的是那个玻璃标本箱吗？

　　巨大的恐惧再次将他淹没。

　　然而，在这片几乎要将他窒息的恐惧深渊中，那个窗外的黑影，那串摩斯密码，却像是一颗被深埋进冻土的种子，在极致的寒冷和黑暗中，顽强地保留下了一丝微弱的、无法被磨灭的生机。

　　叶时南的威胁恰恰证明了一点——他害怕。他害怕叶言兮与外界产生联系，害怕失去对他的绝对控制。

　　那么，窗外的黎云回，或许……真的是一个变数？

　　一个极其危险，却也可能是唯一的机会。

　　信任与否，已经不再重要。

　　重要的是，他必须抓住任何可能脱离这个地狱的机会，哪怕代价是坠入另一个深渊。

　　在无尽的黑暗和寂静中，叶言兮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空洞的眸子里，恐惧依旧浓重，但在一片死寂的冰层之下，一种冰冷的、近乎绝望的决心，正在悄然凝聚。

　　他慢慢地、极其缓慢地，从床上坐起身。

　　目光投向那扇被锁死的门。

　　然后，缓缓转向那扇窗户。

　　夜色正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