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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我在这里快发霉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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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在水下失去了意义。
日复一日,眼前是同样的幽蓝波光,同样的珊瑚殿柱,同样的珍珠贝榻。
没有日出日落,没有季节更替,只有永恒不变的、死寂的华丽。
宁安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她被圈禁在这座华美绝伦的水下牢笼里,活动范围仅限于澄萧的寝殿。
每天除了等待那两顿不知算早餐还是晚餐的、由澄萧带来的陆地食物,就是盯着殿顶游动的发光水母发呆,或者强迫自己入睡,因为只有在梦里,她才能短暂地逃离这令人窒息的静止。
没有手机,没有网络,没有书本,没有任何能与外界产生联系的东西。
甚至没有一个人可以说话——澄萧每次来都像完成一件任务,放下食物,冷言冷语几句,最多在她实在看起来快要枯萎时,别扭地做点什么,然后迅速离开。
她像一只被精心饲养的金丝雀,羽毛或许被梳理得光亮,笼子也价值连城,但笼子,终究是笼子。
她越来越搞不懂那条人鱼。
明明那么讨厌人类,眼神里的冰冷和恨意做不得假,每次提到“人类”两个字都像沾了什么脏东西。
可为什么又要每天不辞辛苦、甚至忍受巨大痛苦跑去陆地,就为了给她带回那些人类可以吃的食物?
如果恨她,为什么不在河里就让她自生自灭?如果怜悯她,又为什么用这种冰冷的囚禁来对待她?
这种矛盾的对待方式像一根不断收紧的绳索,勒得她喘不过气。
她渴望出去,哪怕只是在宫殿附近的水域里稍微游动一下,感受水流的波动,看看不同的景色,而不是永远困在这四壁之内。
可是她不能。
她是人类。
她没有鳃,无法像人鱼那样在水中呼吸。
她也没有强健的尾巴,无法自如地在水中遨游。
她这样出去,无异于自杀,更像一个活靶子,大声宣告着“我是异类,快来抓我”。
这种无力感和被困住的焦躁日夜啃噬着她的神经。
终于,在一次澄萧照例送来还带着陆地温度的烤鱼和面包时,宁安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接过。
她抬起头,看着他那张没什么表情的俊脸,鼓起了所有的勇气,声音因为长久的沉默而有些沙哑:
“澄萧……我想出去。”
澄萧正准备放下食物就离开的动作顿住了。
他显然没料到她会提出这个要求,冰蓝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清晰的错愕。
他皱起眉,几乎是下意识地拒绝:“出去?出去干什么?”
他的语气里带着不解,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宁安试图解释那种快要将她逼疯的窒息感:“我一直待在这里,哪里也不能去,真的很不舒服……就像被关起来一样。我只需要一会儿,就在附近看看,可以吗?我保证不会乱跑……”
“不行。”
澄萧打断她,语气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甚至比平时更冷硬了几分,“外面全是水,你出去就会死。忘了我说的话吗?”
“可是……”
“没有可是。”
他将食物重重放在珊瑚矮几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显示出他此刻的不悦,“这里很安全,有空气,有食物,你还想要什么?”
我还想要自由。
宁安在心里无声地呐喊,但看着澄萧那双骤然结冰的眼睛,她知道再说下去也是徒劳。
他不会理解的。
在他眼里,她大概就是一个脆弱又麻烦、还需要他额外花费精力去保护的累赘。
能让她活着,大概已经是他能做出的最大程度的“仁慈”。
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和委屈涌上心头,鼻尖发酸。
她低下头,不想让他看到自己此刻的表情,声音低低地,带着认命般的妥协:“……我知道了。我不会出去的。”
澄萧站在原地,看着她低垂的脑袋和微微颤抖的肩膀,嘴唇抿得更紧。
他似乎想说什么,冰蓝色的眸子里情绪翻涌,但最终,所有的话都化为了更深的沉默和一种烦躁的冷硬。
他什么也没再说,转身摆尾,迅速离开了偏殿,仿佛多待一秒两个人就会因为这个问题吵起来。
宁安听着他离去的水声,慢慢抬起头,眼眶已经红了。
她走到矮几旁,拿起那块还温热的面包,机械地咬了一口,味同嚼蜡。
她看着殿外那自由流动的、幽蓝美丽却对她致命的海水,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无论这座宫殿多么瑰丽,无论澄萧的行为有多么矛盾难解,她在这里的身份,始终只是一个囚徒。
一个依靠看守者偶尔流露的、不明所以的善意,才能苟延残喘的囚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