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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狸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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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前,四人刚刚从雒山火场中逃命而出。
青州的夜色将褪未褪,远处的山峦只剩下模糊的轮廓。
北海城外干冷的寒气顺着车窗一点点渗进车厢,天际线上薄薄的晨光自山涧透出,将山道染成一片灰蓝。
楚昭的车队在夜色中辘辘前行。
宝马雕车,御赐的金铃铛随着车队的前行叮当作响。
千里马喷着热气,铁蹄咕哒咕哒敲击着山道。
清晨的山间近的出奇,车队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
车厢里的人半倚半眠,楚昭躺在铺上,沉沉睡去。
车内炭火旺盛,周身伺候的小厮强撑着往下落的眼皮,昏昏沉沉地为主家扇着风。
忽然,山道上方的天空被撕开了一道口子。
在幽蓝的光阵里,传送阵那玄奥的图纹缓缓浮现。
灵力波动四处溢散,未有人来得及抬头,一道身影已带着呼啸的劲风坠下。
砰——
赵褚自半空中直直落下,正好砸在楚昭马车的车顶。
紫檀木制成的车篷顶被修士的身体瞬间砸穿,木屑四散。
沉闷的撞击声在山谷里炸响,惊散一谷鸟雀。
这猝不及防的冲击让马匹受惊,几匹马儿齐声嘶鸣,竭力地想挣脱绳索四散奔逃。
一时之间,车轮在山石间打滑。
“勒马!勒马!”有人失声惊叫。
“闪开啊!快闪开!”车上的驾马的侍从也急急呼喝。
场面霎时乱成一片,侍从们手忙脚乱。
危机来得毫无征兆,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赵褚在砸入车厢那一刻便被巨大的冲击震得晕厥。
阵师头脑受到冲击,失去意识。
面具上被操控的符阵亦受他体内灵气自发暴乱的影响,光纹剧烈闪烁起来。
车内蓝光大胜,自外面看去像是燃烧起了熊熊的蓝色火焰。
“走水了!走水了!”小厮被巨大的声响惊得从半醒半睡中彻底清醒,他甫一睁眼,眼前便是一片连绵的蓝色火光,顿时被吓得大喊起来。
符阵失了阵师操控,本能地四处探寻生灵气息。
赵褚洞穿了车顶,带着车顶紫檀碎片正正压上了酣睡中的楚昭。
两个陷入昏迷的人隔着碎片废墟,一上一下紧贴在一起。
探寻一圈后,暴走的灵阵自发锁定了车内离得自己最近的楚昭。
符纹扭曲着蔓延看来,将两人包裹在玄妙的符文之中。
蓝光之下,面具上原本佣兵的面孔不断扭曲重塑,最终固定成了楚昭的模样。
“公子——!”有人失声大喊,声音淹没在一片嘈杂声里。
前方是断崖,但受惊的马哪管的了这么多,拉着车直奔断崖而去。
轰隆——
黄土翻滚,整辆马车从悬崖上抛出的,一车人马突破侍卫们的重重包围,自崖上翻滚着向下坠落。
木板撞碎在崖壁上,车内的人都被从破损的车窗车顶甩飞出去,翻滚着向崖底落去。
昏迷之际,赵褚也被从车顶甩出。
赵褚虽是阵修,平日专心钻研阵法,不曾锻过体。
可修士灵力充沛的身体毕竟与凡人不同,车内其余人皆被嶙峋的崖壁撞得七窍流血,一命呜呼。
赵褚在空中跌落几秒,额头在翻滚之际重重磕在了山崖上凸起的岩石上,额头顿时血流如注,却仍有一息尚存。
刺啦——
不幸中的万幸,赵褚袖口被岩石上长出的树木撕裂,身体被吊在了崖边的树上。
随着衣袖被枝丫撕扯成条,他袖间的储物袋也从中滚落,顺着石坡一路弹跳,坠向山崖最深处。
“公子!公子!”
“有人找到公子吗?”又是一阵七嘴八舌。
放眼望去,山崖上灯火闪烁,提着灯的侍从沿着山崖攀爬而下。
“在这里!快来搭把手!”
一位随从打着灯被吊下山崖,方才下到一半,便见着一个昏迷不醒又满脸血污的红衣少年被山崖上长出的树险险勾住,脸上分明是楚昭的模样。
她瞬间心下大喜,一边暗自盘算着赏金该如何花销,一边手牢牢抓住赵褚的身体,将人固定在原处。
“公子在这!快来人!”
侍从们慌乱地一拥而上,争先恐后将人抱起,又手忙脚乱地一阵撕布止血。
清晨的朔风冷冽,将此间血腥气吹得更加浓郁。
一日后,相同的地点,相似的马车,只是这次没有了赵褚的突然空降袭击。
姜怀川坐在车前,微凉的秋风拍打在脸上,鬓角碎发在空中飘荡。
她昨日在屋檐上探查到了一位混在流民群中的筑基修士的灵气波动,汇合后便同叶奚云循着灵气波动的方向一路而来。
匪寨中刚经历一场血洗,不适合病患养病。
于是两人又将齐逢光捎上,三人一同驱车前往北海城。
【蜀山修士往往在结婴后才会下山游历,筑基修士在山下的情况实在罕见。】姜怀川漫不经心驾着马车,行走在黄土漫天的山道上。
身后马车里坐着叶奚云与齐逢光。
方才的一阵争吵后,三人便都没再开口,车内氛围现在静得诡异。
忽地,姜怀川眉稍一跳。
她不由警惕起来,【什么东西?】
神识瞬间外放,向四周几里探查而去。
她的灵识触碰到了什么东西,那是一丝熟悉而稀薄的灵力印记,若有若无,如同风中残烛,摇摇欲坠,随时可能熄灭。
【他在这附近?】姜怀川心中微微一喜,望着深不见底的崖壁,这点喜悦的苗头又被当头浇灭。
她神识外放,向山崖下探查而去。
翻覆的马车残骸横在崖底的碎石之间,制成车厢的紫檀木片散落一地,几匹马倒在血泊里,四蹄折成了一个怪异的角度。
暖和的日光透过山崖洒落山涧,将崖底景象衬得更加阴冷而又血腥。
姜怀川心口“咚”地一沉,当机立断飞身顺着崖壁掠下。
【应当不会吧……】
她心下隐隐约约泛起不好的预感,只得又再次加快步伐。
叶奚云见姜怀川忽然勒马,头也不回地闪身掠下悬崖,心中也是猛地一沉。
随即调动灵气,周身轻如落羽,跟着姜怀川向崖底掠去。
“去哪里……”齐逢光见两人一前一后,向崖边奔去,也赶忙掀了帘子,却见两人一眨眼的功夫就消失在山崖深处。
【这是去干什么?】他快步走到崖边,向下望去,只见崖间树丛交错,一样望不到底。
山崖下,马车旁。
姜怀川抵达车旁,腐败的血腥气就直扑鼻端。
只见车厢里蜷缩着一个人影,四肢扭曲,血肉模糊不堪。
那人脸上几乎看不清五官,从崖上坠落,有幸没被甩出马车,得以保留大半残躯。
姜怀川手心冒汗,却还是伸出指尖,将那人缓缓翻转过来。
血迹沾上她的指节,冰凉而黏腻,像要渗透皮肤。
她喉咙发紧,呼吸几乎要停止:“怎么会……”
叶奚云脸色也骤变,随着姜怀川下到崖底:“他是修士,有灵力护体……怎会摔成这样?”
空气凝滞,连风声都在此停顿。
姜怀川双手颤抖着,又忽然猛地俯身。
她将灵识探入尸体胸口。
片刻,紧锁的眉间骤然舒展。
她长长呼出一口气:“不是…不是他。”
她的眼角在此时又忽地扫到了一抹熟悉的灵光,心下方才松掉的弦又再次紧绷。
马车碎片旁,半埋在泥里的,是一只储物袋。
姜怀川快步走过去,弯腰拾起。
她灵识一触,赵褚留下的灵识印记仍在。
这次她紧绷的神经彻底松快,姜怀川望向叶奚云,松出一口气来,心底终于有了几分踏实感:“还活着,他的东西还在。或许只是……失手落在这里……”
说话间,她抬眼往向来时的山坡。
树梢丛间,一缕破裂的红布,在晨风中轻轻摇曳。
她抬手指向那处,示意叶奚云向那处看去,说:“看来是从那里滑下来的。衣角被挂破。他人应当无事。”
既然确定赵褚无事,两人的目光再度落在了残车之上。
只见车轿雕纹华美,边缘上悬挂的御赐金铃铛被砸得瘪了下去,却还在风中微微发着叮当轻响。
“想必是北海城中的世家大户。”叶奚云望着铃铛,语气笃定。
姜怀川缓缓直起身,在幽暗的与叶奚云隔着废墟对视几息。
两人心照不宣。
【面具】
这两个字同时浮现了在两人心底。
姜怀川低低应了叶奚云一声,手下并未停歇,她翻开储物袋,将灵识深入其中。
【果不其然,没有……】
没有任何能与本体相呼应的法宝。
像姜怀川的剑,叶奚云的金针,都是与本体相连的器物。
而修士往往为这些本命法宝打上特殊神魂印记,两者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而赵褚的,应当是“千军阵”。
可此刻,这阵盘却不在储物袋中。
储物袋内雕刻好的预制阵盘堆积如山,却都只是一些杂七杂八的种类,大多无甚大用。
她随意翻了翻,手指掠过那些符纹繁复却鸡肋的阵器,胸口一阵闷烦。
“真是……”她低声叹息,抬手抹过额角,将心底涌起不快强行压了下去。
【最近当真是命交华盖……】
她自嘲地笑了一声:“罢了,没有捷径……既然如此,只能先在北海城先打出名头,把他引过来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