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忆后爱上仇人之女》蓝龙马

57、第 57 章

　　谢依然悠悠转醒，对上了黎勿复杂的目光。挣扎着起身间，黎勿一把将她按住：
　　“不必多礼。快躺着吧。”话语间，黎勿顺势握住了谢依然那双冰凉的手，扭头道，“许太医，你来瞧瞧。皇后此前从未有过这种症状，怎会突然如此？”

　　听闻陛下点名，许太医颤抖着已然花白的胡须，战战兢兢上前为谢依然又把上了脉。
　　良久之后，传来微微一声叹息：

　　“启禀陛下，皇后娘娘乃是惊惧过度，以至于五脏之气紊乱，骤然昏厥。臣已拟了一幅调养的方子，依微臣愚见，皇后娘娘照着方子吃药调理一月，便会慢慢痊愈。”

　　谢依然低了头，心中再掀不起一丝波澜。药可以医病，却医不了心。

　　“娘娘醒了，为保凤体无恙，还是请娘娘先服药吧。”
　　褐色药汤徐徐向外氤氲热气，谢依然接过素若递过来的陶红色的药碗，一饮而尽。

　　药碗重新被搁置于托盘之上，发出一声闷响。黎勿轻轻抛去一个眼神，众人便识趣退下。

　　“陛下日理万机，百忙之中还抽空前来探望妾，妾愧不敢受。”谢依然的目光落在了轩窗下的红木妆台上，时过境迁，数十年来她的寝殿一切如旧。
　　昔年黎勿曾在窗里洒落的几许春光中为她描眉画眼，窗外红墙上探出几枝迎春花。如今想来，仍旧记忆犹新，历历在目。
　　好一个物是人非。

　　听出谢依然的弦外之音。黎勿心中仅存的一丝怜惜骤然消失的一干二净。
　　或许她是借着生病的由头。以退为进来逼自己就范。
　　“朕告诉你，别想用这种小把戏算计朕！收起你那些小伎俩！至于公主该如何处置，还轮不到你来打算。”

　　黎勿这话说得刻薄，如针尖一般，狠狠扎进了谢依然的心。她不可置信地抬眼望去，难以想象这就是当初信誓旦旦说要爱她护她，让她幸福一辈子的男人。
　　“陛下倒是说说看，妾怎么算计了？又算计来了什么？妾深知自己身为一国之母需得恪守礼法，为天下之表率，妾执掌六宫事务数十年，宫中大小事务事事亲力亲为，妾扪心自问自身没有什么不妥之处！”

　　向来温柔小意的谢依然，终于在成婚数十年来头一次同黎勿争红了脸。
　　一直被捧着的黎勿心里忽而有了落差，他早已习惯了妻子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模样，如今她竟为了一个涉及谋反的逆女顶撞自己，顿时怒火中烧：

　　“要不是为了那个逆女，你又岂会晕倒？朕告诉过你，朕自有决断，你偏摆出这拒朕于千里之外的模样。朕已经很迁就你了，适可而止，谢依然！”

　　是，他是当今天子，自然不必低眉顺眼讨好何人。可自己又做错什么呢？难道连自己为生死不明的女儿伤心的权力也要剥夺吗？
　　“妾知错，还请陛下责罚，”谢依然挣扎着起身跪拜，再抬眼时，眼眶中已然溢满了泪水，“陛下如何责罚妾都不要紧，妾甘愿领罪受罚。只是妾身为人母，自然是要信她爱她护她。”

　　谢依然话里话外透露出一股倔强的味道，黎勿头一次觉得自己的妻子竟这般陌生。他没有思考，下意识便把这当作了轻视江山的妇人之仁，不愿再去细想，也不愿再听。
　　“从今日起，皇后便于长秋殿内闭门思过，”黎勿无心再费口舌，冷冷扫过俯首的谢依然，便下了决断，“你好自为之。”

　　陛下甩袖离去的样子像是极为不快，素若抬眼觑了谢依然的神色，欲言又止：“娘娘，晚膳时间到了，现下可要传菜？”
　　谢依然还未开口，一只身影已然飞扑到榻前，牢牢抱住了谢依然的手臂：
　　“母后！母后睡了两个时辰，骁儿还以为母后不要骁儿了...”

　　一只温暖的手掌怜爱抚过黎骁的头顶，谢依然哑然失笑，一手环过了黎骁的肩膀，将他整个人圈在怀里：
　　“母后怎么会不要骁儿呢？母后只是睡着了...”谢依然强打着精神哄了黎骁许久，才叫黎骁吃了颗定心丸。伴着那熟悉的童谣，躺在母亲臂弯中的黎骁很快便沉沉睡去。

　　谢依然轻轻为黎骁掖了掖被角，方才放轻了脚步，出了寝殿。望着桌上一应俱全的各色菜肴，谢依然却忽然没了胃口。
　　“素若，你们里里外外照顾了我一天，辛苦了。这些吃食你和大家分了吧，也不算辜负。”

　　“娘娘，您几乎一天没吃东西了，好歹吃些吧...若是一直这么下去，您身子可怎么吃得消？更遑论养病？”素若的眉头几乎蹙到了一块，不怪她担忧，任谁瞧见谢依然苍白的面孔都难免如此。

　　虽然实在没什么胃口，可瞧见素若眼里快要溢出的担忧，谢依然的心终究是软了几分。她浅浅盛了几勺热粥，轻轻递于嘴边，勉强趁热喝了几口。

　　月色寂寥，银白的月华宛若薄纱一般徐徐撒下，宽阔的江面上波光暗涌。
　　颜如玉无心去理会身后那不远不近跟了自己许久的身影，可对方的脚步声实在恼人。
　　他忍无可忍，顿了脚步。不出所料地，身后那人果然也没了动静。

　　“尊驾究竟要跟踪在下到什么时候？”转身的刹那，颜如玉手下意识握上了腰间的刀鞘，下意识便觉得对方来者不善。

　　夜风轻轻抚过，树影摇曳间发出沙沙声响。一道黑色的身影悄无声息骤然从身后一颗参天古树后浮现：
　　“阁下耳里堪称一绝，不愧能侍奉公主左右。”他轻笑一身，毫无避讳地现身于颜如玉眼前，先前弄出的种种动静，倒像是为试探故意而为。

　　“你是什么人？又是怎么找上我的？”
　　颜如玉的神色瞬间冷峻下来，寒光一闪，腰间一柄宝剑即刻出鞘，毫不留情抵在了对方喉间。

　　对方弓了身子，一个轻巧的的后翻，便挑出了颜如玉的攻击范围之外：
　　“你不用那么紧张，听闻公主最后现身于城郊那座客庐，稍微花些铜板，便能从墙脚的小乞丐嘴里知道曾落脚于此的游人往什么方向来了。这算不上什么难事。”

　　一瞧见对方仍游刃有余地维持着那副笑吟吟模样的假面，颜如玉心中的怒意更胜。对方不仅打断了他缅怀父亲的良夜，言辞间更是提及了他不愿回想的过往。
　　手随心动，颜如玉握着那把秋月一般澄亮的宝剑，挥剑愈发凶猛。

　　对方敏锐捕捉到了颜如玉眼中的愤怒，心下更加肯定他同长乐公主定有牵连，躲闪之间，不由得抛出一问：
　　“阁下还请宽心，在下来，乃是有一要事请问。容在下冒昧一问，阁下可知，现在长乐公主身在何方？”

　　对方终于将自己的目的和盘托出，颜如玉心下最后一丝顾虑终于消失殆尽。一想到对方或许是徐文派来的追兵，颜如玉手中的剑更是不加留情，带着凌厉的剑风破空而来，剑剑直逼要害。

　　“无可奉告。”
　　抛下这简单的四字，颜如玉便不再言语。纵然当初二人分道扬镳，可这并不意外着如今他要站在公主的对立面。

　　“哦？倒看不出来，阁下竟还有如此气度。”
　　对方收起玩味的笑容，随手挽了个剑花，便将剑塞入了剑鞘。眼看着对方就此停手，手无寸铁地暴露在自己的剑下，颜如玉心中不禁涌现出一连串的疑惑，已出手的剑也生生止在了半空。
　　瞧见颜如玉收了攻势，来人不禁拍手大笑，连连道好：
　　“不错！不错！我果然没有看错人。”他抱着剑鞘，摆出一个漂亮的拱手礼：“在下乃燕王的人，在下瞧阁下并非那略有风吹草动便摇摆不定的狗苟蝇营之徒，还请阁下听我一言。”

　　是夜，万籁俱寂。
　　泉水顺着山石的缝隙潺潺滴落，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连水滴声都格外清晰。

　　黎昭华下意识摸向了藏在衣服夹层里那卷证物，冰凉的触感从指尖处传来，昭示着自己的存在。长久的黑暗和高度警戒的疲惫折磨得人神情恍惚，唯有一次次确定存在，才能短暂换来片刻的心安。
　　这是黎昭华遭遇埋伏逃跑后的第三个晚上。

　　那日为摆脱身后穷追不舍的死士，黎昭华慌不择路逃进了山里。她一路负芒披苇，越过层峦叠嶂，最终落脚于这个被张牙舞爪的藤蔓所遮挡得严严实实的洞里。
　　黎昭华从未想过自己会有沦落至此的这么一天。环视四周，她嘴角不禁绽开一个苦笑，心底涌出丝丝悲凉。

　　奉命前来接自己回京的钦差中途身死，为数不多的朋友和部下也在这场蓄谋已久的陷阱中失散。如今支撑黎昭华唯一的盼头，便是将这关系着民生社稷的证物给传递出去。

　　黎昭华阖了双目，心下开始谋算下一步要走的路。
　　躲在这里不过是苟延残喘，而一直往深山里逃，被发现似乎也只是时间问题，还是一条死路。他们定然封锁了下山要道。是等风头过去，还是冒险寻那采药人走的小路？

　　一次次被推到绝境边缘，黎昭华内心的防线终于在此刻坍塌。心底纷乱的思绪如落入柴堆的火星一般忽然爆发，理智的思考所指向的道路似乎遍布荆棘。
　　明明是以命相博的危急时刻，黎昭华的脑袋黎却偏在此刻闪过近日所经历的种种。也不知灵雨丹娘现下是否安好，如玉是否在离开后就此过逍遥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