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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 25 章 ...

  •   日落西斜,一缕余晖自雕花窗棂透入,映亮了窗下之人几丝乌发。
      听完侍从禀报,裴长川明显心情不佳。片刻沉默之后,他眯起狭长的眼,纤长的手指不自觉敲击另一只手的关节:
      “你是说,前几日父亲大人面圣,‘不经意’向陛下提起了世子人选一事?”

      察觉到裴长川不快,下首的侍从头又低了几分,生怕这把火烧到自己身上:
      “是。侯爷同陛下于御花园中散步,小的近身伺候,因而听得真切。侯爷夸赞二公子读书尚可,有意让二公子历练历练…不过陛下不置可否,倒没什么反应。”

      “是吗…?”裴长川勾起一抹冷笑,声音更为冷酷。册立世子须得名正言顺,以臣禀君,最终的决定权和册封权全握在陛下手中,看来父亲是迫不及待为弟弟吹耳边风了。

      “近日我那个好弟弟又闹着身边服侍的人手不够,正欲选人。你且从我们这边选几个家底干净人又伶俐的过去应选,说不定能选上几位呢。”
      下首的侍从猛然抬眸,讶异的神色溢于言表,对上裴长川眼神的一刻,他蓦然明白了主子的意图,又立马恢复成先前处变不惊的神色,垂眸拱手:“是。属下即刻去办,还请公子放心。”

      长秋殿内,谢依然身着一袭青衣,端坐于绣架前。经殿外洒进来的日光一照,整个人便如初夏里刚于碧水探头的莲蓬一般清爽秀丽。
      紫檀木的绣架上紧绷着一块月白色的素罗,针尖刺破素罗的一一瞬,发出沙沙摩擦之声。随即,谢依然手腕轻轻一旋,带动绯红的丝线从罗缎背面引出,落下一个干净利落的针脚。

      绣架上,一副冬日寒梅图已初具规模。茫茫雪色间偶有一支红梅,娇嫩的鹅黄色花蕊点缀其间,为区别花瓣与花瓣之间的堆叠关系,谢依然选择用套针一法,来还原花瓣颜色深浅不一的自然晕染。
      整幅图针针相嵌,颜色参差,构图却排列整齐,匠心独运。仿佛不待走近,便能闻见谢依然手下一缕梅香。

      “皇后娘娘绣得真好,这梅一看便活灵活现。”见谢依然停了手,良美人也放下手中的纨扇,细细观摩起皇后的佳作。
      良美人挂念着自己怀孕时常受皇后谢依然的照顾,自平安诞下皇子,便时常来皇后的长秋殿走动。深宫寂寞,眼下多了人一个聊天打发辰光,谢依然也乐得自在。

      良美人放下自己绣了一半的纨扇,直望着上面四不像的芙蕖叹气。
      “拿来我瞧瞧。”谢依然接过了递来的纨扇,手腕翻飞间轻轻落下几针,一朵含苞待放的藕色芙蕖瞬间便跃然于眼前。

      良美人将雪白的纨扇握于手中,细细端详了许久,情不自禁称赞:“皇后娘娘手可真巧。”
      谢依然莞尔,旋即抱过三岁的黎骁。现下的黎骁已经时不时能从嘴里零星蹦出几字,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
      “近来天气越来越炎热,最容易起痱子。绍儿年纪小,你可更得小心些。”

      话毕,谢依然点头,一旁的和风上前一步,捧出一只沉甸甸的金锁:
      “绍儿年纪还小,身子弱。需得有什么压一压。这长命锁内填了雄黄等辟邪之物,给绍儿戴着再好不过了。”

      和风上前一步,乌木的托盘内垫着大红绸缎,一只沉甸甸的金锁被稳稳托于盘中。锁身镌刻宝瓶和祥云样式的纹路,正面镌刻“长命百岁”,反面则是“福寿安康”四个大字。
      良美人忙行礼致谢,派人收了。她向来知道皇后娘娘为人和善,却不知竟还如此体贴。

      年幼的黎骁听不懂大人间的对话,躺在母后谢依然怀中却不安分,一双亮亮的眼睛滴溜滴溜四处乱转。
      “蝴…蝴蝶!”黎骁像是捕捉到殿外偶然飞过的那一抹亮色,手舞足蹈间便迫不及待要向旁人分享。
      稚嫩的童音骤然响起,倒把谢依然和良美人逗得相视而笑。

      ”娘娘,大皇子果然天生机敏,他刚不过三岁,小嘴便这么巧。前几日娘娘刚教过便记住了。”小小的黎骁光看见还不过瘾,挣扎间便作势欲伸手去抓。谢依然连忙止了他的动作,还臂将黎骁抱起,放于自己膝上:

      “不可以伤害蝴蝶,知道吗?”谢依然对上了黎骁鹿一般纯真的眼睛,不由正色道。年少的黎骁还不懂世间的法则,仅仅是凭借身体本能行动。可即便如此,他还是下意识看向了母后,字正腔圆问道:“为什么?”

      “因为蝴蝶没有做错什么。它只是碰巧长得很美丽,碰巧从你面前飞过。这不代表它愿意被你抓住,愿意被人伤害。你明白了吗?骁儿。”谢依然温润的声音如流失一般淌过心间,她语气温柔,言语间却充满了力量。
      年少的黎骁随不太明白母亲的意思,却还是坚定点了点头:“好。”

      “那骁儿便同母后拉钩可好?”谢依然笑着向黎骁递出拇指,轻轻念出那句烂熟于心的约定语,“拉过钩,一百年,不许变。”
      一大一小两只手指轻轻勾住,谢依然欣慰一笑,将黎骁从膝上抱了下来:“去玩吧。”

      黎骁龙投大海一般兴冲冲便奔向了一旁的乳母,牵着乳母便一头扎进了殿后的花园。良美人望着黎骁离去的背影,踌躇间还是问出了那个徘徊在心头的疑惑:
      “娘娘,大皇子年纪还小,生性爱玩。娘娘这般…会不会拘束了孩子天性?”

      谢依然摇头,语气铿锵有力:“即便他现在还小,听不懂这些,可总有一日他终究会明白。现在我这般告诉他,便是先在他心里播下一颗知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的种子。”
      望着庭院中天真烂漫的身影,谢依然嘴角晕开一抹笑意。总有一天,黎骁心中的种子会生根发芽,长出参天大树,结出名为善和尊重的果实。

      “皇上驾到—”尖锐的嗓音骤然打破寂静,断断续续的回音在偌大的长秋殿内回响。
      明黄色的衣角略略擦过地面,三岁的黎骁毫不犹豫冲进了父王的怀抱。
      “父王!”

      黎骁轻唤一声,便叫黎勿甜到了心里。他双臂轻轻一环,便抱起了这个越发长得像自己的小家伙,语气亲呢地逗弄起来:“今日骁儿有没有想父王?”回答黎勿的,是轻轻落在脸颊上的一个吻。黎勿龙颜大悦,不禁对这个小家伙又搂又抱。
      近日朝中已有大臣提及立储一事,黎勿膝下子嗣不多,四位皇子之中黎勿最喜欢的便是这个性情长相都像自己的儿子。只可惜谢家势大,一时间黎勿暂时没拿定主意。
      罢了,黎勿略略摇头撇去烦思,专注享受现下的天伦之乐。

      公主府内,偌大的楠木案上几乎被凌乱的画具全部占据。粗的紫毫笔用于大面积铺色,细的则用于勾勒边缘,光是笔这一项,案上大大小小便有数十支。
      饼状的墨锭颜色缤纷,黑的是松烟墨,石绿色的则是用加了研磨成粉的石青。各色画具几乎堆成小山,黎昭华的画刚作了一半,便被宫里来的宦官给叫走了。

      这半幅画作虽未完成,如玉不过略看一眼,立马便猜到了公主所作之画的内容。绿色的青山淹没在缥缈的云雾中,青空之上一只白鹤振翅欲飞,赫然有穿破云海之势。
      如玉下意识伸手抚上云间那只翱翔的白鹤,再抬手时,原是无暇的黑白色块之间,竟赫然留下一个豆大的墨点。

      如玉下意识去看自己的手心,循着目光缓缓下移,方才发现自己的手掌不知何时沾染了墨渍。
      糟了。
      如玉心跳骤然快了几拍,他下意识往砚台中注水研磨,将颜料尽力调制成布帛上的颜色。几番对比颜色后,如玉心下有了决断。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观察公主的笔法习惯。白鹤翅膀的勾勒果断凌厉,云雾的渲染却轻柔绵长。

      他几乎是屏着呼吸,将白鹤被墨沾染的白色翅膀部分一一填补。
      更让他心惊的是,当他尝试模仿时,自己的手腕竟自然而然地做出了回应,甚至能预判到下笔的轻重和墨色的浓淡。当指尖触碰到毛笔的瞬间,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包裹了他——如何控水,如何调匀,如何下笔,一切动作都流畅得令人难以置信。

      片刻之后,原先被墨沾染的地方几乎已看不出痕迹,如玉细细端详了许久,终于略微松了口气。
      喘息的瞬间,一股排山倒海般的不安侵袭了他。
      自己怎会用笔如此熟练?若非他曾日复一日地练习,现下怎能仅凭本能,行云流水便能修补墨点。

      待如玉察觉自己会丹青一事时,关于自己身世的怀疑渐渐浮出水面。兴许自己的身世根本不是他当初想象的那般简单。
      如玉不禁诘问自己,如果他不是御史大夫颜士府上的侍从,也不是公主殿下黎昭华的贴身侍卫,那他是谁?

      他得为自己寻个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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