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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 2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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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药材铺选址的讲究,其中可是大有门道。
首先铺子最好坐北朝南,通风采光俱佳,方才能保药材不至于受潮变质。其次便是最好位于市集或医馆附近,有了充足的客源才谈得上糊口。
苏嫣想得入神,装着菊花枸杞茶的竹筒蓦然递至眼前,才将她拉回拉回了当下。
“给,润润喉。”安阳下意识舔了舔干裂的唇,自己一口没喝倒先递给了苏嫣,“好事多磨,这事急也急不来,咱慢慢看。”
有了!安阳这话倒是提醒了苏嫣,城北那边不仅有长安城最繁华的西市,更是毗邻达官显贵所居住的北阙甲第。那里人流如织,大批的药商扎堆一般往那聚集,几乎成了远近闻名的“药市”。
听完苏嫣的打算,安阳却面露迟疑:“可那药市里药商众多,咱们势单力薄,恐怕难以站稳脚跟,如何与同行角逐?”
苏嫣轻轻拍了拍对方肩膀,语气间带着初生牛犊不怕虎一般的坚定和从容:“安阳哥,常言道好酒不怕巷子深,咱都是脚踏实地的本分人,日子久了定会有愿意同咱们打交道的人。”
这话说得在理,安阳心服口服。可出乎安阳意料的是,从看店面到签契约,苏嫣只花了一个下午。
这般雷厉风行的态度,即便是同行的铺伢,也看得瞠目结舌。他也算混迹北市多年,却头一次见这般风风火火的。
带着朱红色印泥的拇指重重落下,象征着租赁契约的达成。苏嫣手握赁契,心扑通扑通狂跳。巨大的幸福感向她袭来,几乎将她整个人吞噬淹没。
铺伢掂了掂手里沉甸甸的契银,这笔买卖他佣金他可挣的不少,“女郎,咱可是事先说好了,这赁契签的是一年整,若有反悔,定金不退。女郎可别忘了。”
“这是自然,契约已成,绝无反悔。”苏嫣答地肯定,不带一丝犹豫。
“那小的便先在此提前恭祝女郎生意兴隆,发名成业!稍后会有人来打扫归置,还请女郎自便,小的先行告退。”
送走铺伢,苏嫣心情大好,连步伐都轻盈了几分。只是现下店面空空如也,苏嫣隐约觉得缺了些什么。
一阵窸窣窸窣之声从头顶上方响起,打断苏嫣的思绪。安阳不知何时从街坊那借来一架木梯,他一脚蹬着木梯,一手引着手里穿了红线的葫芦绕过房梁,只见他手指翻飞间,圆润光洁的葫芦便稳稳悬挂于门口。
这是取“悬壶济世”的意头。
苏嫣璀然一笑,一个箭步上前便替安阳稳住了木梯:“安阳哥有心,咱们真是想到一块去了,”
见安阳下梯,苏嫣下意识便递出了手,温热粗糙的手掌大手几乎没有丝毫犹豫便,便覆上了她的掌心。
“届时药柜便一字排列,药戥放这,研钵放那,如此方才算得上整洁有序,”苏嫣兴奋地几乎手舞足蹈,将来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如画卷一般徐徐在她面前展开,一家三口的幸福日子几乎跃于眼前。
苏嫣略加思索便定下了铺面的规划,向面前之人投去期待的目光:“安阳哥,娘身子不大好,到时便有劳你和我一起布置了。”
安阳脸颊一热,连连摆手:“举手之劳罢了,苏嫣妹妹何必客气。”重获自由便几乎让他无以为报,更别提于春风还允他住下,将他当亲儿子一般看待,说是再生父母也丝毫不为过。
“只要你别嫌弃我粗笨便好,我有的是力气,只怕你和于阿娘脸皮薄不肯使唤我呢。”
五更时分,偌大的明黄色寝殿内烛火忽明忽灭,微风轻轻卷起月影纱织就的床幔一角。
睡梦中的黎勿不自觉地辗转反侧,原是垂在身体两侧的手亦不安地挣扎,额间已然覆上了一层薄汗。
身旁的皇后谢依然被枕边人惊醒,水葱一般的手探上了黎勿的额头。掌心处传来的灼热感叫谢依然心下一惊,种种症状几乎都在表明陛下病得不轻。
“陛下…”谢依然轻轻推了推枕边人的手臂,试图唤醒对方。这几日黎勿几乎夙兴夜寐,不是在见大臣,便是在批阅策论。这几日夜里已然起了凉风,冷不丁一吹,便把人吹倒了。
“快!宣御医!”
谢依然略微嘶哑的嗓音惊醒了殿外值夜的小宦官。慌乱之中,他忙扶正因瞌睡而歪到一侧的帽子,口里连连应是,提脚边便快步往太医令署方向匆匆赶去。
“和风,你且要些热水来。”谢依然有条不紊地吩咐下去,当即便亲自拧了帕子,一遍又一遍的轻拭黎勿额头。
片刻之后,谢依然抵上了黎勿的额头,可惜却没有丝毫退烧的迹象。
“皇后娘娘,微臣来迟,还请皇后娘娘恕罪。”当值的太医匆匆赶到,来不及拭去赶路的汗珠,旋即便跪倒在地。
“无碍,还请太医快看看。”谢依然摆摆手,退至一侧,给御医留出空间。
“敢问娘娘,近日陛下可有畏寒或是畏热的迹象?”御医行云流水把了脉,心下有了些想法,却没有把握。
谢依然垂了眼眸,虽说已然入夏,可陛下穿的也算不上单薄,并未见他有何异常,:“近来陛下劳累,不思饮食已有几日,至于畏寒畏热…倒是没有。”
幸亏谢依然观察细致,若是换了不上心的人,恐怕真答不上来。
御医垂首,当即便吩咐一旁打下手的侍从:“去,捡一两知母,一两连翘,煎一碗药来。”
话音未落,他转身跪下,对上了皇后忧心忡忡的目光:“娘娘,陛下手心略微发汗,且无畏热畏寒迹象。依微臣愚见,陛下应是操劳过度,以至气虚发热,危机龙体。微臣已命人去备退热药剂,还请娘娘放心。”
褐色的药汁很快便端了上来黎勿下身边的贴身侍从小心翼翼试过一口,这才恭恭敬敬递到了皇后谢依然手里。
谢依然捏起银匙,舀起一勺褐色的药汁,放于唇边细细吹了几番,方才敢喂黎勿喝下。如此反复几次,描花的瓷碗很快便见了底。
下首几位御医几乎不敢出一声大气,只安静伏首于地。等待药效发作的期间,谢依然没有一丝懈怠,衣不解带地侍奉在侧,时不时便用沾了水的帕子为榻上沉睡中的黎勿降温。
许是烧得难受,黎勿无意识挣扎之中探出了手臂,似是想要抓到些什么。谢依然当即握住了对方宽大的手掌,恍惚叫她想起年少时黎勿也爱这般与她十指相扣。
“依然…”高热中的黎勿呓语不断,谢依然听得并不真切,索性俯身将自己的耳朵附至对方唇侧。断断续续的热气随着黎勿开口喷洒而出,落在谢依然耳侧。
陛下梦中叫的竟然是自己的名字。
谢依然双目微怔,几乎难以置信。她抬眼望向这位不过而立之年的年轻君王,榻上之人多容貌同年少之时几乎没有什么出入,可他们的待彼此的心意恐怕早已不复从前。
谢依然轻叹一声,复又抬手去试黎勿的额头。一个时辰悄然过去,黎勿的体温似降了不少。
“张御医,陛下好似略有退烧迹象。还请来看看。”
被点名的张御医乃御医之首,当即听命上前。张御医入宫侍奉多年,医术精湛,他熟练地搭脉诊断,见榻上的陛下胸口起伏和缓,气息也逐渐有平稳之象,心间的大石这才悄然落地:“启禀皇后娘娘,陛下高热已退,再用柴胡,桂枝等物煮水沐浴或擦拭,陛下很快便能无虞。”
恍惚之间,黎勿似察觉有人在耳旁低语,强撑开沉重的眼皮。
窗外天光朦胧,似是还未大亮。榻前除却皇后,零零散散跪了御医侍从一干人等。
“朕…这是怎么了?”黎勿嗓音嘶哑,似是烧渴了喉咙。谢依然旋即贴心端过早已备下的热茶,亲手奉上。
“陛下这几日劳累过度,方才高热不褪,又出了许多的汗。还好各位御医诊断及时,现下陛下可还难受?”
黎勿抬手抚过额角,头脑似乎还隐隐作痛。侍奉黎勿多年的宦官墨英见皇后丝毫不提自己,心下难免有些替她不平:
“陛下您不知道,多亏皇后娘娘发现得早,又衣不解带地亲自照料…”
黎勿讶然,不过旋即便明了墨英所言非虚,谢依然一向温柔体贴,又不喜邀功。若说别的妃嫔或许爱的是他九五至尊的身份,爱的是他能给予的权力亦或地位,那谢依然便是实打实爱黎勿皮下这颗真心,是他这个人。
毕竟当初的黎勿年少轻狂,不爱功名利禄的他几乎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一技之长,泯然于众皇子之间。出身高门的谢依然却毫不挂怀,还是毅然决然地嫁给了当时藉藉无名的他。
“依然,辛苦你了。”黎勿情不自禁握住了榻边那双柔荑,眼里难得流露几分平时不常得见的柔情,“若不是你在这,还不知要坏到什么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