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友：土豆燃豆萁 打分：2 [2020-08-25 22:54:30]

羽民国，琼华山顶。
一树琼花独自盛开，洁白胜雪。她慵懒地倚在树顶，半眯着双眼凝视着西方，黑色的双瞳却没有焦点。直到落日西垂，火烧云泛出和西边一样的红色，她才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轻轻落地。继而舒展羽翼，轻煽了几下，足尖一点，便向悬崖下落去。
羽民国素来以羽翼艳丽为尊，因而与生俱来的黑色羽翼，令她一出生就被喻为不详。是以她生来不知道父母是谁，只知道自己顺风漂泊，翻山越岭，跋草涉湖，遇到众多族群，却无人愿意收留。心善者送衣赠食，容忍她短暂停留；苛刻者恶意驱逐、捆绑囚禁、甚至驱使如牲畜。直到有一天，她遇到了婆婆，才结束逃亡与流浪的艰难处境。
她清楚记得，那日大雨初霁。她被云端那抹彩虹吸引，不由自主地穿过迷雾，来到密林深处。一个猎户打扮的女子，满头银发随意挽起，坐在一块青石之上，岁月似乎没有在她脸上留下太多痕迹，唯独双眼瞳色灰白浑浊，似乎不可视物。
“丫头，你来了。”女子的声音清越，穿透迷雾。
她有些愣怔，死死盯着眼前这个女子，想从她空洞的眼神中看出些什么。
“留下来么？”女子又道。
第一次有人跟她说留下来。她强忍着内心的翻腾，勘勘能维持住面上的平静，有些僵硬地微低下颌。
“去吧。”女子温柔一笑，暖如朝阳。旋即向空中一挥手，便有一只玄鸟飞来，从她眼前略过，又朝一个方向飞去。
她不由自主地抬脚跟了上去，但只迈了几步脚下便一顿，侧头望向女子。
女子似乎感受到她的目光，道“你可以叫我婆婆。”
“婆、婆。”有些艰难地吐出两个字，她抿了抿唇，便不再犹豫朝玄鸟的方向走去。
……
待她走远了，青石边投下一片阴影：“是她。”
“离卦，上火下火，双日重光。曲先生的卦从来不会错。”
“只能这样做么，她的黑羽……”
“结界已危如累卵，如果凤凰在，也会这样选择。”
“好吧。”
……
那日之后，她便有了一个名字：重明。
婆婆说，取双瞳之意。但婆婆依然唤她丫头。
“丫头，来，让我看看你的本事。”婆婆伸手虚指了一个方向，“我在琼华山顶等你。”说完便转身远去了。
“婆婆。”她后知后觉地嘀咕，“琼华山？”
远处轻轻飘来一句：“玄鸟会给你引路。”
……
她站在山脚，仰望着直达天际的琼华山。阳光正好，让山壁呈现出一片耀眼的金黄色。
她深吸了口气，向上攀去。
经年累月地风吹日晒雨淋，光秃秃的岩壁被侵蚀出棱角，锋利如刀刃。手上，脚上，身上很快被划出一道道口子，渗出鲜血，她却毫不介意。越到高处，风速转急，吹动她有些不稳定的身形。有好几次，她从岩壁上滑落，或借助突出的石块或借助黑羽维持平衡，再继续往上。
……
琼花树下，婆婆负手而立，右侧的羽翼收于身后，洁白如雪，纤长及地，而左侧……什么都没有。当她终于登顶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
“婆婆是白翼啊。”她凝视着婆婆的右背的白翼，心下有诸多疑问，但嘴里只是说：“婆婆。”
“丫头，过来。”
她应声走到婆婆身边，云雾已散去，羽民国的半壁江山蜿蜒在脚下，多年流浪的她对此景并不陌生，只是……西边，似有一丛燃烧的火焰，即使白日依然耀眼。
她正思忖着，背后一热，是婆婆正在抚摸她的黑翼。出生时的黑翼丰满浓密，泛着金属光泽。多年以来，流言蜚语和蹉跎磨难使翅膀逐渐失去光泽，稀疏脱落，甚至露出肉隔。
“害怕么？厌恶么？”婆婆的手很轻，声音很温柔。
她不由自主的颤了颤，点点头，又摇摇头。
婆婆收回手：“第一课，强者没有弱点，如果有，把它变成优势。”语音刚落，婆婆便向悬崖纵身一跃。
“婆婆!”她大惊，努力向悬崖趴出大半个身子，想伸手抓住婆婆的哪怕半片衣角。但，她只看到婆婆迅速下坠的身影。想到婆婆空空如也的左背，她咬了咬牙，向悬崖下的身影跃去。
她本能地在空中调整成头朝下的姿势，很快便抓住了婆婆的左臂。黑翼舒展，大大减缓了下坠的速度。继而调整身姿，努力煽动黑翼向山顶飞去。
……
再次回到山顶，她还没能平复呼吸，婆婆便道：“羽民国人人追求艳丽的羽翼，却鲜少有人精于飞行。人们只记得凤凰有一身彩翼，却忘了他首先是一个战士。”
“你知道为什么人们唾弃你、厌恶你吗？”不等她回答，婆婆继续道，“因为恐惧。面对强大力量和未知时，发自内心的恐惧。”
“所以。”婆婆用那双浑浊的眼睛盯着她，“变成真正的强者，让恐惧变成诚服。”
她怔怔地看着婆婆，时间在此刻凝结，万籁俱寂，心如擂鼓。
“明日一早来镜湖。”婆婆留下一句话，一闪身很快又不见了踪迹。
……
镜湖，如其名，湖面平静如镜，没有一丝波纹。
“第二课。眼观、耳闻、心下思忖，真像永远不只像表面看到的那样。”婆婆边说边踱到她身边，抬手将她推如湖中。
“婆~"语音未落，她便被四处涌入的水堵住了耳鼻。翼人大多不熟水性，她很不幸地也是其中一员，因为羽翼，她没有不停地下沉，只是，镜湖水下竟是四下暗流涌动，她一时不查被一处漩涡吸了进去。失去知觉前，她感到有一双结着厚茧的手将她拉了出去。
……
第二课之后，婆婆每日一早就将她早早拎起来“练功”，多是攀岩、凫水、飞行……没想到这样的日子过起来飞快，她的脚步越来越轻盈，身形越来越灵活，不论是高空翱翔还是掠水飞行都有余力。只是对抗的招式还未经实战，卜卦算阵，奇门遁甲也还不能甚解。
于是某一天……
“丫头，小树林的紫昙就在这几天开花，去守着摘取第一枝来。”然后她在小树林里和守花兽狭路相逢，使出浑身解数才得近身盗花，继而在施展不开羽翼的树林里连夜奔逃，千钧一发间穿出树林才得以逃脱魔爪。
“丫头，去公鸡山取6个乌鸡子来。”然后，她在鸡公山的巨石阵里被整整困了一个月，直到她边回忆边摸索，用遍了婆婆教的破解之法，才找到出路。
“丫头……”
“丫头……”
“丫头……”
……
虽然婆婆的任务总是教她狼狈不堪，但她却有些乐此不彼。时光如梭，日如流水，她的身高见长，黑翼日渐丰满。她真想一辈子就这样，即使跟着婆婆的日子鲜有平静无波，多数免不了上蹿下跳，但内心却从所未有的平静。如果不是那日在瀑布下捞到一个人的话。
那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趴在瀑布下的石滩上，一动不动。她小心翼翼地飞到跟前站定，将他翻了一番，看得出他是个没有羽翼的人类。她不动声色地等他苏醒。当少年终于睁开双眼，她的黑色双瞳映入眼帘，他坐起身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请问这里是……”
“羽民国。”她的声音充满警惕。
“啊，真的么。”少年有些兴奋，他一咕噜爬起身，“你是翼人？”不等她回答，便旋到她身后，随即便传来啧啧赞叹声，“哇，这是我见过最漂亮的黑翼，像星辰一般耀眼。”
“你是谁？”她的声音充满疑惑。
“啊，我。当悟，来自祗支国。”少年不假思索地向重明伸出一只手。
“重明。”
“什么？”
“我的名字，重明。”
“两重光明，谓光明相继不已，好名字。“
“你，怎么来的。”
少年又下意识地搔搔头：”我也不知道，我和同伴在瀑布边玩耍，就小打小闹了一下，一不留神我就滑了下来，睁开眼睛就在这里了。“
重明默了默，便转身走了。
“哎，别丢下我。”
“你，不属于这里。”
“是了是了，可我既不知道怎么来也不知道怎么回去。你是我在这里见到的第一个人，翼人哎。没想到我有一天真的可以看到翼人。……“聒噪的少年一路紧紧跟随者她，她心下一动，不动声色地走到河边，轻轻一跃，便越过几丈宽的河面。
“重明，等等我~”少年不知道怎么过河有些着急，突然看到岸边的竹林，便像猴儿一样几下便窜了上去，压弯了竹尖，又借着竹子的弹力将将越过了河面。脚下落地便忙不停地追着她去了。
这样你追我赶，也不知是否是她有意，少年竟没有落下多少，不远不近地跟着。
……
密林深处，婆婆在巨石上正襟危坐，一身白色软甲，银发在脑后高高束起。巨石边落着一只也着白色软甲的巨鸟。
“婆婆。”她心下惊讶，“我在瀑布边捞到一个祗支国的人类少年。”
“我知道。”婆婆叹了口气，“你曾经问我西边是什么地方？那一丛烈焰是凤凰火，也是羽民国的结界所在。自那次大战凤凰涅槃后，留下一束凤凰火种，维护结节不散，才能保羽民国多年以来的安宁。只是凤凰自那以后不知所终，而你正是在那个时候出生。凤凰火种不断受到兽潮攻击，渐渐熄灭，结界岌岌可危。那个从祗支国穿越而来的少年正说明结界的松动。曲先生曾卜言只有身负凤凰烈焰而生的人，也就是你才能找到凤凰火种，拯救羽民国于危难，保羽民国平安。”
“婆婆。”她因为震惊而张大了双眼。
“婆婆？”少年在此时赶了上来，看到巨石之上的婆婆，恭敬地做了一个揖，“您是我见过的最年轻漂亮的婆婆了，说是天上下凡的神仙也不为过。祗支国当悟见过神仙婆婆。”
婆婆微微一笑：“少年人，改日见到禹王请帮我带句话：羽民国蚩等他践行赌约。”继而不顾惊讶而长大嘴的少年，朝她招手示意上前，并摘下一片白羽递过去，“带上他，去找巫真大人，他会见你并告诉你接下来该怎么办。”
“婆婆。”
“现在就走。”
如果她知道这次对话竟成了她和婆婆的永别，她说什么都不会离开。但她当时只是略作迟疑，便转身离去。身后跟着频频会回头的少年：“神仙婆婆放心，我一定将话带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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