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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第五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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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船上下来一个管事模样的人,向我躬身:“赵老板,真是巧,又在这里遇见了,家主人就在船上,请上船吧。”
我到了船上,看见柳桐倚站在船舱前。
我问他:“梅老板,这次你的船上,酒带够了没?”
柳桐倚看了看我身后的王有,笑了笑道:“酒自然是有,船舱中有人,还想和赵老板说几句话。”
我和柳桐倚一道进了船舱,他引我走到一间舱房门前,在门上叩了两下,推开房门。
我进去,房门在身后轻轻带上,我听得柳桐倚的脚步声离开。
站在窗前的人回过头,向我拱了拱手:“怀王殿下。”
是云载。
“在下搭了柳相的船,只为来和怀王殿下道一声谢,多谢殿下对云家的恩情。”
我道:“云大公子的这声谢我不应收,我至始至终,所做不是为了云家。有些事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已经埋起来的,就当它化成土了罢。”
云载道:“殿下请放心,舍弟已决定与我漂泊江湖,今后亦没有云家,万某只想安分做个生意人。以前没什么关系和纠葛,以后也不会有。舍弟已经看开了,只是连累殿下从今后要客居海外,实在愧疚难安。”
我道:“我这件事与那事没多少关系,只是朝政本来如此。”
帝王家从来以权位利益为重,亲情二字本就多余。
云载又向我道:“对了,舍弟让我对殿下说几句话,第一是请殿下放心,第二是说,殿下那日曾问他的话,他自己亦不知答案是什么,一开始是假的,即便有假的做了真,到最后还是假的。”
我道:“那云大公子也替我捎一句话罢,我从来都很喜欢他,云毓也罢,万小公子也罢,日后多保重。”
云载对我躬身一揖,出了舱门。
我独自站在房中,一股冰凉的寒意在我心中蔓延,如在雪中,十几年前,我一个个抱起我的皇侄们摘梅花,最后要抱起一个孩子时,宫内的宦官在一旁道:“殿下,这是云相的儿子,并非皇子。”
那孩子当时的模样我已记不得了,但这件事,他记得很清楚。
“那时候你折了一枝梅给我,我要叩首谢恩道,多谢殿下。明明我和他们一样。”
那日,护卫们护送启赭离开了万家大船,我对云毓道:“随雅,喊我一声承浚吧。”
他笑了笑:“我倒是一直想喊,但我又不是景启赭,这样喊,我怕乱了辈分。皇叔。”
我听见这句话时,顿时觉得天地间一片虚空。
是,明明他和启赭、和启檀他们一样,该喊我一声皇叔。
他道:“皇叔,今天你我说了很多话,都是肺腑之言,景卫邑与云毓的肺腑之言。可这场戏,要到此为止了。因为我知道你过来,说这些话,实则为了景启赭。你喊着云毓时,亦已知道,我是谁。”
对,我知道他是谁,但我自欺欺人地一直和自己说,也许我猜错了,这事本不可能,他就是云毓。
云毓直视着我:“你是如何得知的?”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慢慢道:“……昔日云棠造反时,我就有一件事想不通,他只是文臣,并没有直接掌管兵权,即便造反成功,要如何使众人臣服……”
在承州,遇见云毓之后,有些事亦让我费解。
云毓并不是个拖泥带水的人,在承州时,他放了我和柳桐倚离开,之后我们遇见了云载,再到后来,又在万家大船见到云毓,让我觉得很奇怪。
云毓说,他是为了启赭过来的。
但启赭既然要出行,必定一切安排妥当,我虽对张屏不甚了解,也觉得,他不至于要通知一个工部的官员在治水的时候跑来护驾。何况当时承州还有启檀。
就如同云载的船一直莫名其妙跟着我们一样。
定然不可能是为了我和柳桐倚,那么就只剩下启赭了。
再后来,那天晚上,云毓扮成云载来和我相见。
柳桐倚对我说,做一张面具,要很长时间。所以云毓扮成云载那张面具并不是临时做的。
这样便有了几种可能,一是,云毓常常扮成云载,到江湖上走动;二是,云载做的是大生意,沾了点偏门,为了安全起见,会让心腹的手下扮成他的模样。所以备有这种东西。
云毓一向不做多余的事情,就像那天,他要柳桐倚与楚寻合奏,实际是告诉我这两人认识一样。
云载打了云毓,说明他和云棠父子并非恩断义绝的不和。
云载与云棠父子决裂之时,云棠还没有位极人臣,到了可以琢磨造反的时候。
他那时就把自己的长子送到外面去,有所绸缪,更加奇怪。
这让我想起,我假死遁出宫后,在芹菜巷休养时,张萧和我说过的话:“王妃早担心会有这一天,因为王爷就算没有先怀王殿下那么高的功勋,怀王府知道的秘密也太多了。”
原来我爹除了战功之外,还掺和进过一宗皇室血脉案。
这事张萧和曹总管也只知道个隐约。同光帝昔日曾经和一位民间女子有过露水姻缘。
当时柳皇后病逝,同光帝大约寂寞难耐,出宫踏青时出了这样一桩风流事。
那女子竟珠胎暗结,生了个儿子。
同光帝没有认这对母子将他们接进宫,具体什么原因就不清楚了。但这是明智之举。这孩子母亲卑贱,无靠山,在宫中还不如在民间。
我爹还一直偷偷照拂那对母子。后来,同光帝驾崩了,先帝继位。忙乱时,那女子家乡发了水灾,从此失去了音讯。
云毓道:“我爹曾经说过,昔日祖父与祖母相识与海棠花下,于是他名棠。”
他笑了笑:“其实家兄并没有加害皇上之意,只是他从未见过圣容,好歹是堂兄弟,想在一起叙一叙,皇叔过虑了。”
我真的死也不想听他喊我那两个字,他偏偏在不断地喊。
他说:“皇叔,我和景启赭、景启檀其实是一样的。”
我头疼欲裂,几乎想拔刀把耳朵割了。
云毓那样笑着看着我:“皇叔,如果我们兄弟今天真的想对景启赭做些什么,你会把我们怎样?你会把我怎样?”
我扶着桌子站起身:“没有这个如果,因为没发生什么,皇上只是到万家大船转了一下,其余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发生过。”
云毓道:“是,什么都没有,从一开始,就什么都没有。”
只能什么都没有。
那以前都算什么,都该当什么?
连云毓都是假的,还有什么是真的,我问自己,亦问云毓。
云毓的嘴角动了动,声音淡然:“唯独我是你皇侄的事情是真的,皇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