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竹林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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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要理解玛奇玛小姐。”她的手肘支在栏杆上，红白相间的发带夹在绿色的头发间，左脚的脚尖点在地上，背对着我，认真地说。
我刚一找到天使恶魔，就看到这样的场面。
旁边侧站着的天使恶魔听到这句话有些惊讶地微微睁大了眼睛，挑起眉毛。回归平静，但他还是选择继续倾听竹小姐的话语。
当我走近时，天使恶魔率先看到了我，这或许是因为他侧着身体，因此比较容易注意到周围。
“天使恶魔，玛奇玛叫你。”我伸出了大拇指，指了指后面。
“……好。”天使恶魔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松开抓住栏杆的手，朝着天台的门口走去。
“安吉拜拜，拜拜！”竹小姐举起右手朝着天使恶魔不停挥舞。
看到他没有回应，她又继续喊着：“拜拜！”
“拜拜。”她喊完寂静了几秒，才收到了天使恶魔头都不回的回应。
等天使恶魔走出门后，她自然地和剩下的我对视了起来。
“你为什么要叫他安吉呀？”在她单纯的注视下，我顺便地抛出这个问题。
竹小姐用修剪得很平整的指甲摁着自己的脸，想了想，又眯起眼睛，开心地笑起来：“是我给他取得喔，不觉得直接叫天使恶魔有点冷冰冰的吗。怎么样，好听吧。”她的脸看起来有点红红的。
虽然平时休息时间她确实不会像工作时那样严肃，但是我觉得她今天有些异常的开心。
她转了个身，背靠着栏杆，她的个子不算高，做出这样的动作可能会让身体舒适一些……毕竟，我很明显就能看出刚刚她的手肘支在栏杆上有那么点吃力。我瞥了一眼竹小姐，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感觉她从袖口中露出的手腕好像比以前细了一些，难不成她穿了玛奇玛的衣服吗。
据我推测，竹小姐和玛奇玛小姐是在同居，就算不是同居她们住得也肯定很近。
“知道安吉尔是什么意思吗？”她的言语里透露出一种不让人讨厌，甚至还有点孩子气的优越感。
我因为这个问题尴尬且无语地笑了笑。
“就是angel，是天使的意思啦。”竹伸出食指，像是老师说教一样。“你上过学吗？”
我沉默了一会，说：“上过哦。”
刚刚还在露出得意的笑脸的竹轻轻皱起眉，过了一会，才轻声说道：“不可以放弃啦，你才十六岁吧。”可是说这话的她看起来也才十四岁，我不由得对她露出奇怪的眼神。
我的心里涌起了各种各样的心情。
包括怜悯。
我抬头看着太阳，不灭的太阳总是过于耀眼，我的眼睛被刺激得流了眼泪。
又沉默了一会，她的声音从左边传来，“其实，我没有上过学哦。”
这让我有点意外。
因为她识字，对名著分析的头头是道，她之前还说自己最喜欢的日本作家是芥川龙之介，尤其喜欢他的《蜘蛛之丝》、《竹林中》、《地狱变》。我问她有什么书推荐，她说如果喜欢故事性强容易看懂的可以看看寓言，她想了想说自己印象比较深的寓言有《动物庄园》，接着她看起来有点纠结，不确定地说《伊索寓言》，还问我有没有听说过《城里老鼠和乡下老鼠》，接着一些书名从她的嘴里一个接一个的冒出——思想的话，理想国，嗯……百年孤独？还是杀死一只知更鸟……她一时想不起来了有什么好书向我推荐。
但是最后她向我推荐了《小王子》，并说这是一本很可爱的书。
“希望你能找到理解自己的人。”
虽然我说我有空会看看的，但是我想我不一定会去看，因为没有那种时间，也没什么兴趣。
文字可以是一首小诗，可以是……一篇长篇小说，可以是一本教科书。你本质上只有一种人生，却可以体验百种人生，这不是很奇妙吗？
读过的书够多，你忽然就能明白文字的优美之处，你能知道世界居然还可以这样描写。比喻、拟人、对比……那实在是很不可思议。然后，你自己也能够用文字描述自己的感受。
她面对着我，一字一句的说。
因此，我感觉也学到了什么，于是我对她说，她的嗓音像蒙蒙细雨的雨丝一样又脆又甜。
她被逗笑了。
可是我说的是事实，那确实是我的第一感悟。
她还会画画，她画过玛奇玛小姐，而且画的很漂亮。但是她不常画画，只是偶尔会对着自己的画发呆。
虽然那些书我实际上都没想读的欲望，但是我喜欢她讲故事。
任务结束后短暂的休息时间她会看看书，有人和她聊天她就会聊天，她一般不会主动提起读书的事，但是因为我总是追问她读过的内容，所以她也会和我谈谈书的事情。只是随着问的次数增多，她看起来会有点疲劳。
有这样的艺术素养，我不相信她没上过学，但是她声音中透露的哀伤听起来不像假的。
……不过我的话，我知道我上过学，然而，为什么不继续了，又是为什么成为恶魔猎人，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点久远，所以我有些记不起来了。
她看起来有点不太高兴，那双蓝绿色宝石一样的双眼转了转，她的手指按在自己的脸上，似乎在思考什么。
“算了，说点别的吧。这是玛奇玛小姐给我买的发带哦。”她撩了撩自己蓝绿色的头发。
我抬起眼睛，向她的头上看去。她的双马尾绑着两条红白相间的发带，像铺了闪粉一样闪光。
不过她右边的发带松掉了，看起来很快就要掉的样子。
“你的发带松掉啦，我帮你系一下。”她没有回应，于是我伸出手，用手捋起她的头发，替她系好发带，打上蝴蝶结。
她有着和玛奇玛一样长的鬓发，绑着整齐的双马尾，她的头发看起来长而柔顺，并不油，有些自然卷，大概经过了精心的打理，泛着柔和的哑光，她的头发发质很好，而且发量很多。
她的头发摸起来很细软，触感像那种光滑的丝绸布料。
我又rua了rua她的发尾。
嗯……那个字，用书面语该怎么描述了，算了，不管了。
总之好耶！
竹没有拒绝我，她只是静静的待在原地。我看着她的神态，她似乎有点忧愁，她的睫毛很长，眼睛也很大，像是小溪一样清澈。
我又想起来我和她出任务时战斗的场面，她看着恶魔，眼神带着些许的迷茫，接着她垂低眼睛，攥紧拳头，又伸出食指在空中一划，那个恶魔就像是被斩杀了一样裂开来。
竹站在原地，她看向旁边记者拍摄的镜头……她那薄荷色的眼睛里透露出一种接近轻蔑，冷淡的眼神。
旁边甚至有民众虔诚地双手合十，对着她祈祷般地闭上眼睛。
她看起来就像一个真正的神明。也会有人尊称她为神，自称自己是她的信者。
尤其是她蓝绿色的头发，在充满着烟火气的城市中实在是太显眼了。
但我并不觉得她是神明，真要说的话，我觉得她更像天使一些。宗教中的神说信仰他便能上天堂，母性化的宗教承诺给予人以精神的归宿，让爱的力量浸透人的思想，而竹小姐看起来对被别人信仰这件事表现了很大的抵触。
或者说——她是来自天国的使者。
……哎，总觉得我也变得神神叨叨了。
我这样想。
在这之后，她的搭档就变成了天使恶魔，我只有休息时间才能看见她了。
今天我还看见她出现在了电视上，不过很悲伤的是，我出现的镜头全被剪掉了，只剩下远景。
她自言自语地说：“我问玛奇玛小姐喜不喜欢我，玛奇玛小姐说喜欢，可是她的眼睛一点都没眯起来……喜欢一个人的眼神应该是迷茫的。不过之后她带着我，从路边的一家便利店给我买了这个发带。”她的声音里带了点鼻音。
“玛奇玛，嗯，玛奇玛？”她又念了好几遍。
“啊，今天聚会是在哪里来着，几点啊？”她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啊——我也忘了。要不等会问问玛奇玛小姐吧。”我不确定地说。说完后，我才意识到竹之前所说的“旅游”就是这次的聚会。
这是公安的大家难得的聚会，最近也并没有要去旅游休假的风声，大家都会去的场所也就只有聚会了吧……
“哦哦。”她小声的说了再见就一路小跑跑出门外，只不过步子看起来有点不稳。
我看了看周围，天台只剩下我了。
风。
我的头发被吹了起来。
我眨了眼。
我忽然间体会到一个人独处时那种自由而又放松的感觉。
玛奇玛小姐应该就在办公室，先去问问她吧。
我走下楼梯，穿过长长的过道，楼道里起初回荡起了我一个人的脚步声，我顿了顿，控制了让鞋子触及地面的力度，于是走廊又安静了下来。我走到那扇看起来就很庄严的棕红色门前，那扇门与墙壁错开了，留下了一个极小的缝隙。
天使恶魔没有关门吗？
我正想推开门，玛奇玛小姐的声音就从里面传了出来，她的语调还是像往日那样平稳。
“她最近一直在努力工作，铲除恶魔。”
我即将触碰把手的手停在空中。
——是在说谁呢。
“是的。”
——这又是在和谁说话呢。
我犹豫了下，退后一步，我知道这样偷听别人对话总归是不太好的。
然后，玛奇玛那清亮的声音又一次的响了起来。
“没有错的，即便没有特征。”
“——她就是真正的恶魔。”
一股寒意从我的脚底直窜到头顶。
我感觉我的肌肉就好像冻僵了一样不能动弹，在过了漫长的几秒后，我快步地，并且控制力度地离开了那里，重新回到天台。
我走向栏杆前，看向无云的蓝天，却不能静下心来。
从背后传来了脚步声。
同时，我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有人慢悠悠地上了楼梯，脚步声有规律的响起来，但是那清脆的脚步声越来越响，就如同我的心跳声一样。
咚——
咚——
然后，我清晰地感应到，最后那声脚步声从我的背后传来，世界又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
风声，以及我的心跳声。
“——你站在这里做什么呢。”
玛奇玛如往常一般温柔的声音从我的背后传来。
那是有一点点偏中性的声音，吐字间带着重量感和柔感。
我转过身，玛奇玛小姐白皙的脸近在咫尺，带着夕阳的橘黄色的眼睛直视着我。她眼睛里好几层黑暗交叠在了一起，就仿佛旋涡一样，让我觉得有些眩晕。
她抬高了眉毛，减弱了没有笑容所带来的冷淡感，似乎有些好奇，即便这样，我还是感觉脑后有着寒意，同时一种莫名其妙的，困倦感在我心里油然而生。
“你看上去脸色不太好呢，怎么了？”她还是像平日一样待人温柔而宽和，细心地关心着下属。
我这才意识到，从我脸上流下的汗水在我白色的衬衫上留下一个深色的圆圈。
过了死一般的寂静的几秒钟，我说话不经大脑回复道。
“天，天气很热，不觉得吗？”
她抬眼看了一眼楼层之外的蓝天，再度把视线移向我。
“是有点，不过今天天气很好呢，晚上的聚会应该会很顺利。”玛奇玛修长的手指捧着脸，她的指甲修剪得十分平整。说完，她又看向别处，抿起了嘴，抬起鼻子。
她微微皱起了眉。
“有人在这里喝过酒吗？”她问道。
“欸，啊，我不清楚呢。”我感觉到自己悬在空中的心落了下来，这让我松了口气。
“看来等会要准备醒酒汤了。”她没有离开，反而走上前来，靠在栏杆上。
玛奇玛小姐手捧着脸，专心致志地看向楼下。
她总是穿着烫平的白色衬衫和黑色长裤，看起来尤其正经，偶尔才穿黑色大衣又透露出随性，在我印象中，她没有穿过除此之外的衣服。
我吞了口唾沫，只是因为放松了下来，大概。
我看向她，这时我才发现她的衬衫袖子后面画上了一个小小的绿色的竹子图案。
那只是三个方格加上细长的叶子，但看起来就很像竹子。
“玛奇玛小姐，你的衣服上……”我指了指她的袖子。
她拉过衣服，对着那个竹子图案流露出了难得的一点惊讶。
“那孩子真淘气。”话是这样说，但是我觉得她并没有责备的意思。
那个图案看起来只是用绿色圆珠笔写的，并不会很难洗。
玛奇玛小姐再度把手支在栏杆上，这次她两只手的手指相扣在一起，而她把下巴搁在手指上，看着高楼外的风景。她有着完美的侧脸弧度，耳前垂着长长的鬓角，耳后又梳着整整齐齐的低麻花辫，她看起来实在是很温柔。
最后，她的嘴唇张开了。
“最近工作辛苦了呢。”她继续看着楼下。
虽然她这样说，但是我并不觉得最近的工作很繁重，休息时间比以前多了一些，在休息时间我一般都和竹小姐待在一起。——然后就被早川秋教育不要老是粘着人家。
我看到她垂低眼睛，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
我顺着她的视线一同看向楼下。
虽然看不见脸，但是那个拎着自己的双马尾转，像转大风车一样的女孩一定是竹小姐。旁边还有个长着角的金发魔人……那应该是帕瓦。
帕瓦看起来被吓到了，所以不停的在跑。
竹则兴致满满地追着她。
这两个人沿着一个圈跑了起来。
……太傻了。
我又看向玛奇玛小姐。
“您很喜欢竹小姐吗？”我犹豫了一下，问道。
“喜欢呀，为什么不喜欢呢。”她看着竹小姐，脸上挂着一成不变的温柔微笑。但是她的眼睛诚如竹小姐所说，一点都没眯起来，只看眼睛的话，根本不会觉得她在笑。
“对了，你，喜欢养宠物吗？”她在说话时，总是直视着别人的眼睛。不得不说，看多了感觉有点发毛。
“……我没有养过，所以也谈不上喜欢吧。”
“这样啊，我最近养了一条白猫喔，和那孩子一起养的，是很可爱的那种。……感觉猫这种生物不太容易养熟呢。但是她很乖喔。”玛奇玛小姐又捧起脸，歪着头。
我对于她身上散发出的亲密感产生了一种复杂的感情，那种感情是我无法用词语描绘的……
玛奇玛小姐私下里会跟人唠唠家常，但那只是极少数，甚至极少数里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倾听别人的感想……除此之外，她和别人交谈的更多的是工作的事情。早川秋就只会跟她谈工作。
嗯……
竹小姐之前也曾说过她之前捡了一只白猫，巧合的是，那只猫是在玛奇玛捡到她的地方捡到的，但是她说她不是特别喜欢宠物，不喜欢狗，猫也不需要两条。不过她觉得那只猫不烦人，比起送人，自己养着可能还会有点乐趣。
其实我应该回应的，但是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于是我沉默了。她注视着楼下的竹小姐，再度露出了迷茫的眼神。她看上去有些苦恼，和疲倦。
我忽然觉得那眼神有些熟悉，竹小姐在即将杀死恶魔时，也会露出相似的眼神。
于是我自认为明白了。
——带着爱意，或者杀意的眼神，都会带着一点迷茫。
我又感觉到一股凉意。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竹林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