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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大河之畔 ...

  •   子昭端起青竹杯至鼻下闻了闻,一缕青竹的木香混合着淡淡的桃香飘入鼻翼。随后浅尝一口,清凉的真酿带着桃李酸甜的果香,和着淡淡的酒香滑入喉咙,一口咽下,口舌之间又泛起些许果味。淡醇微甜、酸而不涩,子昭顿觉口中干渴去了一些,于是将杯中真酿一饮而尽,继而抓起陶斛为自己添酒。
      羁正带着两名奴仆上菜之时,子昭已将斛中真酿饮去大半。羁正见状,一边上菜一边得意地说道:“这真酿清甜可口,去暑消渴最佳。”言毕,将一只盛满热气腾腾羊腿肉的三足瓷盘端上案几,随后又端上一瓷盘煎鲤鱼,颔首道:“真酿虽不醇,可饮多了亦醉人。不知贵人驾临,鄙处今日未备得牛肉,不过大河中肥鱼鲜美无比,算得上鄙处的特产。”随后又上了一小陶盆豕肉(shǐ,猪肉)糁(sǎn)饼(糁饼,稻米饭混合肉丁做成饼状后,油煎而成)、一样菜蔬,最后端上一陶瓮黍饭,将案几摆得满满当当,这一案饭菜分量颇大,足够三、四名壮汉饱餐一顿。
      子昭赶路一日,肚中确实有些饥饿,对着蒸羊煎鱼这一对鲜味组合大快朵颐,佐以青竹杯中的香甜真酿,去腻清喉。期间羁正见陶斛中酒尽,又去添了两次酒。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鲤鱼肉中刺多,吃起来颇不尽兴。
      吃过两刻时光,羁正前来询问酒食是否要热,子昭随口问道:“汝可知梌邑的渡口在何处?”
      羁正答道:“渡口那可是大去处,出了梌邑沿大道向正南行八里,到大河边向东望,立有大旗之处便是渡口了。”随后端起剩下一大半的羊腿肉问道:“这羊肉凉了不好入口,在下为贵人热热吧?唔,贵人问渡口,可是要渡河?”
      子昭点头道:“正是。”
      羁正端着大半盘羊腿肉立住,说道:“这可不巧,上旬起不知因何缘故,渡口船只全部收到大河北岸,由王师步卒把守,不教渡河了。”
      子昭一愣,问道:“哦,把守渡口的是由殷都来的王师?”
      羁正肯定地答道:“确实不假,梌邑邑卒中的那百来号人,小人都识得。此次把守渡口的除了步卒,还有十余持弓背箭的射卒,小人一个都不识得。加之个个盔明戈利,必是王师无疑。”
      “难道这次我又不得渡河?”子昭像是在问羁正,又像是自言自语。
      羁正顺着子昭的话答道:“来往大河南北的行人都不得渡,梌邑的邑人也不得渡。贵人器宇不凡,想来是身份尊贵,可得渡河也未可知。”
      子昭点点头,又将青竹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羁正见子昭不再说话,端着三足瓷盘去后堂热羊腿肉了。
      子昭接着自斟自饮了几轮,酒肉满足之际,突然想起曾见鬼殳将黍饭拌入肉汤的食法。此时此地远离殷都,无人指摘饮食礼仪,终于有机会一试。子昭将两大勺黍饭拌入蒸羊汤汁中,又加了一块肥美的鱼腹肉和一块豕肉糁饼,用汤匙将鱼肉和糁饼捣碎,然后拌匀饭菜和汤汁。子昭狼吞虎咽地体验了一番失礼的食相,不仅口舌肚腹得到满足,内心也颇觉无拘无束。
      兴之所至,子昭唤羁正将陶斛添满,又端起青竹杯畅饮起来,直至略觉头晕腹胀方休。此时,鬼殳和四牛奴已在堂下酒足饭饱,在一名羁所奴仆吹奏的忧伤陶埙(xūn)声中谈天说地了。
      次日,风清云淡,待日头高悬之时,子昭才拖着宿醉之身从羁所最好的一间房中踱出,早起奔赴渡口的计划显然已经改为晚起慢赴渡口了。子昭起身后仍觉头晕目眩,喝了几口鬼殳奉上的温水,赧然对鬼殳说道:“这桃李真酿清淡可口,酒力却不差。”
      鬼殳回道:“主上所言不虚,这清甜之酒虽不醇,却是醉人于不防。醇酒入口,饮者便知酒力,有所提防倒不易醉。”
      子昭下令道:“叫羁正速速备大食(早饭),食后启程去渡口。这羁所的糁饼味佳,叫他多烙些带上作小食(晚饭)。”
      吃过大食之后,众人拾掇行囊驮牛,准备出发。子昭从一只精美的小背囊中取出一枚小贝,递给羁正作为餐食住宿费用。
      羁正略作惊恐地推辞:“贵人吃住了一晚,可用不得这一枚贝啊。”
      子昭拿着贝的手轻轻晃了晃,对羁正说:“昨日的真酿喝着甚佳,饭食也美。收着!”
      羁正的面目由故作惊恐转为笑靥如花,深深行礼后赶忙用双手收下小贝,千恩万谢道:“多谢贵人赏,若再过梌邑,请务必光临鄙处,小的一定尽心服侍。”
      子昭一行人众穿梌邑而过,经南望台过吊桥,沿着大道径直向南行去。此时,邑落内的人早已忙碌起来、各司其业,只有守在望台上的两名持戈邑卒,好奇地望着逐渐远去的这支由六人四牛组成的队伍。
      初夏上午的太阳尚算温柔,加之微风习习扑面,走在路上的行人颇觉舒适惬意。走了一顿饭的功夫,已经约略能够嗅到潮湿的气息。再行不多时,远处隐隐能够看见大河宛如一条青色长龙奔流向东。子昭见状,加快脚步小跑前进,将宿醉带来的酸软抛在身后。疾走数百步后,子昭终于来到大河边,驻足观望这条被商人奉作神明的河流。
      只见河边的泥沙被河水打湿,显出深黄色,在泥沙中生出蓬蓬丛丛芦苇和青草,仿佛装点在龙身上的绿色绸缎。远观河水仿佛缓慢流淌,走进细细端详,才发现河水奔流湍急,不时在水面上卷起一道旋涡,好似新生婴儿头上卷发中的小小发旋,甚是可爱。
      子昭见到久违的大河,眼观河水湍湍,耳闻流水滔滔,鼻嗅水气泽泽,心胸为之舒畅,压抑许久的心情顿时如大河般宽阔起来。子昭深深呼吸几口带着河水潮湿气息的空气,仿佛口鼻都焕然一新,不禁对着大河长啸一声。少年心性的子昭捡起河岸边一颗鹅卵石,正欲挥臂将石头掷入河中,猛然想起这大河之神可不得冒犯,否则连年祭祀也难辞己咎,更何况自己眼下便欲渡河,说不定河神现时报应,让自己沉了河,那可就呜呼哀哉了。
      想到此处,子昭将圆润的石头紧紧握在手中,继续观望着一刻不歇的大河之水。
      作者按:
      黄河古称大河、河或河水,是中华民族的母亲河,滋养了我们的民族和文明。但是,这位母亲是一位严厉的母亲,也有着她的脾气。
      华夏民族的文明史伴随着黄河的水患,黄河的河道自古以来多变,黄河中上游地区由于地形地貌的约束,河道古今差异不大,但当其进入下游华北平原后,没有了地貌的约束,黄河水道走向常有更改。据史料记载,从公元前602年至1938年的2540年间,黄河下游共决口1590次,大的改道26次。不同历史时期,黄河下游的走向并不相同,而商代黄河下游水道情况,由于缺乏文献记载,也不易考证。
      黄河下游的决口与改道,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上游植被的破坏导致水土流失,大量泥沙进入下游地区长期淤积,使得河道抬升高出地平面,从而导致决口、甚至改道。通过历史学者的研究可知,上古时期上游植被破坏很少,黄河泥沙含量远低于后代,因此黄河下游流经区域相对稳定。但是,随着文明的蓬勃发展,黄河沿岸人口的不断增长,农业的开发。上游的植被不断被破坏,造成黄河泥沙含量逐步的增高,这条母亲河的名称也由最初的大河、河、河水变成了黄河。
      根据学者考证,商代黄河下游的流向从今郑州附近北折向东北方向,流经卫辉市后大致呈东西流向,至今浚县西南的古宿胥口后继续向东北,流经今河南省濮阳市西,再向西北流至今河南内黄县西北,再流入《禹贡》记载河道。
      商人擅长畜牧,驯养牛羊,以牲畜为运输工具与其他部落方国展开贸易,是华夏文明地区最早展开商业活动的部落。商人强大后不断南迁,进入黄河流域后战胜夏,成为华夏文明的执牛耳者。
      商人的崛起、兴盛与衰亡,一切都发生在黄河流域,母亲河见证了从商部落到商王朝,再到王朝覆灭的全过程。即使在商王朝覆灭之后,商人的子孙遗民,依旧在黄河两岸繁衍生息。
      通过甲骨文提供的些许线索,今人可以发现商人的生活与黄河息息相关。甲骨文卜辞中关于商人活动在黄河两岸的记录很多,就目前所见与“河”有关的卜辞在800条以上,足见黄河对商人影响之深。商人主要活动在黄河两岸,黄河水滋养着商人,黄河水患也威胁着商人。因此,商人将黄河奉为神灵,加以祭祀,商人常对黄河进行祭祀,河神是商人观念中重要的神,有着与祖先神一样的崇高地位。
      黄河在商代被称为“大河”、“河”或“河水”,甲骨卜辞中的“河”,既有对自然地名黄河的记载,也有神化的“河”神的含义。甲骨文中有“王观河”的记载,表明商王曾到黄河边观看黄河。“王寻舟”意为行舟,表明商王曾泛舟黄河。甲骨卜辞中常见的“涉河”、“往于河”、“至于河”之语,表明黄河是商人出行中经常途经之地。
      贞:王其往观河,不若。(《甲骨文合集》05158)
      乙亥卜,行贞:王其寻舟于河,亡灾。(《甲骨文合集》24609)
      贞:勿乎涉河。(《甲骨文合集》05684)
      庚子卜,?贞:令子商先涉羌于河。(《甲骨文合集》00536)
      贞:乎往于河不若。(《甲骨文合集》00226)
      翼乙酉敧至于河。(《甲骨文合集》045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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