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妖》砚碏

2、第 2 章

　　“唉，怎么又摔了”小碧桃精站在碧桃树顶，看着树下扎马步的小孩，小孩今年4岁了，身量有些瘦，一身专门为他做的小小的黑色劲装，在地上打了几个滚都粘了些土，他摔了好几次了，每次都一声不吭爬起来继续扎马步，那教习师傅看着一边满意一边惊讶，教了这么多年，就没见过这么小这么自己向学的小公子了。
　　又摔了几次后，教习师傅跑到树下，把小孩拎起来，说今天时间到了，然后带着小孩满院走了一会，小碧桃精看着树下的两人，真的是觉得无聊透了，这武学真的没啥意思，又窝回里睡觉。
　　许是今天太累了，黎冀晚饭都多吃了一晚，吃晚饭在院里溜达，一边溜一边念念有词，小碧桃精就站在黎冀旁边，跟着他一起溜，黎冀说一句，她就接一句，不过大多没好话，都是在拆黎冀的台，反正黎冀也听不到，她也就随心所欲的吐槽。
　　不过黎冀说到要比她哥学的还好的时候，小碧桃精倒是没有拆台了，“虽然我不太懂你们人间武学，不过你虽然瘦，但骨骼惊奇，动作灵泛，确实会比你哥好些，如果能学下去，我还是看好你的。”
　　她说完才发现黎冀没有在碎碎念了，眼睛亮亮的，正咧嘴笑着看着她。
　　小碧桃精突然一激灵，缩回碧桃树，然后她看着黎冀笑着往院中的蔷薇花走去，在蔷薇花下掏出一个掉落的鸟窝，碎碎念道：“交给小六儿孵鸟喽！”小碧桃精长吁一口气，差点以为黎冀能看见她，这要能看见，不知道黎冀说出去的话，会不会被道士抓走。
　　她刚松口气没多久，就见黎冀和小六儿一道出来，小六儿认真的告诉黎冀：“鸟蛋要放在树上才能孵。”
　　这院子里最好爬的就是她这株碧桃树，这碧桃树不过三十年，小碧桃精是天生天养的小精灵，随树而长三十年，终于在一年前修出人形，不过法力不济，无法实体化，也离不开碧桃树，她也不知道自己要修行多久才能随心所欲的离开本体，甚至是带着本体跑了，虽说她已经是天赋异禀，也刻苦修行了，只是草木与动物终究不同，本体很重要，要修到很高的境界才能带着本体走，但草木精因基本不会涉及杀戮，比动物精灵更易修仙，一般是水到渠成，雷劫也轻些。
　　此刻的小碧桃精才不管成不成仙，她多想自己是一只动物精，她不想被放上那个鸟窝。
　　“那个窝里不是鸟蛋，是蛇蛋啊！”小碧桃精一吼，正打算把鸟窝给小六儿放上去的黎冀突然手一松，窝掉蛋打，小碧桃精松了口气。
　　小六儿正在给黎冀道歉，黎冀安慰到“是我今天练累了，手上没力了，不干你的事，你去告诉如意姐姐带人来打扫下，顺便院子里放些驱蛇虫鼠蚁的药，我今天看见蔷薇花下有虫子。”小六儿应声而去，黎冀脸上挂着笑意的进屋去休息。
　　“黎冀，你真的百年难得的人才，若不是你哥哥拦着，我真的很想让你现在就入仕”太子既高兴又可惜的看着黎冀。
　　黎家小公子年仅十四岁，文韬武略无一不精，是太子的至交好友，其父兄皆为当时有名的贤臣，却暂未让黎冀出仕。
　　黎冀放下手中的棋子，爽朗道“我也想啊！只是父兄相信那个16之前不得出仕的命数之言，我也没办法啊！”十四岁的黎冀已经长的很高了，虽然身量纤纤，但一袭青色长袍倒无半分颓丧之气，少年风流，朝气蓬勃。
　　小碧桃精坐在碧桃树下，对着太子弟弟一直絮叨“你们都不懂黎冀，他最喜欢被夸了，你看，你兄长一夸他，立刻高兴上天了“小碧桃精也不管这个小孩根本听不见，反正这么久以来，这些人都对她看不见也听不见，
　　她继续自顾自的道“我才是真真的天才，我一定是天生的神仙，我问了很多人，就没有我这么厉害的短短30年就能化形的！黎冀是挺厉害的，但他更多的是后天努力好嘛？你是没看见他天天有多认真学东西，我这种才是天生天才的。”小碧桃精刚絮叨完，黎冀哈哈大笑，貌似跟太子聊得很开心的样子。
　　太子和这个弟弟感情甚好，也是个聪慧纯良之人，与其幼弟皆拜黎冀祖父为师，与黎冀矫情泼深，经常带着弟弟来这个院中，小碧桃精观这二人确实是兄友弟恭，不似人间话本中的那些皇家假兄弟，
　　太子来找黎冀的时候，他弟就经常躲在碧桃树下，小碧桃精的说话对象就也增加了一个，虽然几个都无所谓，他们都听不见。
　　其实小碧桃精也不是话唠，她日常还是很安静的修习的，黎冀用功的时候，她也都在修习或者跟着黎冀一起学，论文韬武略，她一点都不认自己比黎冀差，只是自化成人形便一直在黎冀身边，关于黎冀的事她总是能多说几句。
　　人间千万年，多少新鲜事实则为旧闻。
　　黎冀十五岁这年，还是出仕了。
　　黎冀父兄带兵出征，困死沙场，黎冀祖父伤心卧病在塌；太子被构陷，被迫领兵出征。
　　父兄遇难，挚友遭劫，黎冀焦心不已，请命随太子出征。
　　黎冀出发前一日，在碧桃树下站了一天，小碧桃精站在他身侧，一句话都没说，就这样陪着黎冀站着，她真的很不想黎冀去，但是她知道，黎冀想去，很想很想，她便不能阻止，虽然她日常一直打趣黎冀，可是她比谁都知道黎冀的想法。
　　清晨的桃花带着些露水，朝阳的细碎的洒在桃花上，晶莹的水珠折射出微微的光晕吗，小碧桃精感受到小六即将从长廊上过来叫黎冀出发，将一朵凝结法力的桃花放在黎冀肩上。
　　小碧桃精觉得黎冀要走，她不能留，便等他回来，等黎冀回来了，在跟她说说外面的见闻也是好的，不过黎冀一定要平平安安回来，她想了半天终于想到让黎冀平安回来的办法，以十年的法力附在这朵桃花上，护他平安，任何人都伤不了他，左右不过是自己晚点才能跑远点，没关系，自己命长，等得起。
　　黎冀将肩头的桃花收进香囊后，小六便到了，黎冀走之前终于说出了站了一天的第一句话“我想知道你的名字”，小碧桃精和小六都吓一跳，黎冀不会傻了吧，小六匆匆道“我是小六啊！少爷你是不是眼花没认出我？”一旁的小碧桃精也急匆匆说“你不是傻了吧！这是小六啊！跟着你长大的！”
　　黎冀笑的很温柔，却没说什么，手抚过香囊，直直的望着小碧桃精，小碧桃精一下子就愣住了，呆呆的吐出两个字“碧窈”，黎冀笑着说“我会带着父兄一起安全回来的，等我。”说罢便随小六而去。
　　碧窈原地愣了许久。
　　黎冀走后的院子空落落的，只有洒扫的奴仆和黎冀的母亲因为想儿子过来坐坐外，便再无人来。碧窈也不怎么说话了，她的生活只剩下修炼和等黎冀。
　　第二年的春天，战争终于胜利了，太子带军班师回朝。
　　碧窈望着走到身前的黎冀，想说的话好多好多，却不知道如何说出口，反而是黎冀先开口。
　　“碧窈，我回来了。”
　　碧窈心头一震，桃花落了满地，她伸出手想摸摸黎冀的头，但是发现黎冀好似又长高了许多，只能尴尬的将手搭在黎冀肩上。
　　黎冀爽朗一笑，默默腹诽“怎么这么像搭兄弟”，反手将碧窈的手拉下来放在手里，
　　碧窈感觉有很多事在冲击着自己，但千头万绪不知从何说起，也没挣脱，最后愣愣问了句“你可曾受伤？”
　　黎冀放开她的手，从怀中拿出香囊，香囊中装着一朵碎裂的桃花，真挚的对碧窈说“谢谢你。”
　　黎冀这次回来后，碧窈感觉一切都好像变了，又一切都好像没变，她依旧和黎冀说说闹闹，只是现在的说闹由自言自语变成了相互交流，碧窈感觉黎冀没有以前让着自己了，以前黎冀也能听见能看见，但自己怎么说，黎冀都装听不见，现在偶尔还会打趣自己，不过碧窈还是觉得现在这样比较有意思，反正无论说什么最后总是开心的。
　　黎冀从边关回来后，总是睡的不踏实，硝烟弥漫，尸横遍野的场景一次次在梦中浮现，梦中的他只能挥剑防御，像行尸走肉一般疯狂的砍杀，只有杀了别人他才能活下去。
　　最开始的时候碧窈没有留意到，碧窈每天不和黎冀在一起的时候就在修炼，她修行认真，每次极其入神。
　　直到某次黎冀跟她说着说着话便在白天睡过去了，眉头皱的极紧，怎么叫都叫不醒，她瞬间感觉心慌，进入黎冀的梦中，她望着战场上那个神色木然的挥剑少年，心中一片酸楚，这是和她一起长大的爽朗温润的少年郎吗？
　　她走到黎冀面前，黎冀挥着的剑顺势而下，在差点擦过她的脖颈时，止住了，“碧窈”黎冀温柔的呼喊着，剑消失于无形，黎冀倒在碧窈怀中，失声痛哭，碧窈心疼不已，亦是无言流泪，一边轻轻拍着黎冀的肩膀，让黎冀稳定下来，一边施术将场景变幻掉。
　　星河之上，黎冀躺在碧窈怀中，呢喃到“边疆的星星很美的，我经常想如果可以，带你去看看，不过现在也很好，这片星河更美。”碧窈用手指轻轻抚弄着黎冀的眉心，温柔道“好，我以后和你去看。”
　　碧窈想转移下话题，避免黎冀一直回想战场上的事，便道“你是什么时候能看见我的。”
　　黎冀缓缓坐起，将碧窈揽入怀中，从脖子掏出一块小小的玉牌“大约是出生时那位道长给的这块玉牌的原因吧，我自小便能看见，其他非人都近不了我身，只有你一直在这院中呆的好好的。碧窈接过黎冀手中的玉牌，并没有受到攻击，她仔细看了下，确实是仙门之物，便亲手挂回黎冀脖子。
　　“那你为什么一直装作看不见我？”碧窈对这个问题真的非常疑惑，声音都提高了积分，黎冀婉儿一笑“因为身边其他的只要发现我知道他们存在，都吓走了，我不想你走，我想你留在我身边。”
　　碧窈的脸刷一下的就红了，像个红扑扑的桃子，黎冀很努力才藏住笑意，生怕把碧窈羞恼了，碧窈娇羞的剜了一眼黎冀，二人又继续东拉西扯了一阵子。
　　碧窈估摸着黎冀也睡了一会了，一直睡在书桌上也不好，就认真的盯着黎冀的眼睛道“黎冀，你记住，为将者，执兵刃以护家国，你的每一次出击，都是在保护身后的百姓，你可以请道士去超度亡灵，但是你没有错，不要一直怪自己，有什么问题，都不能瞒着我，我会陪你一起面对。”
　　黎冀郑重的点了点头，他其实一直知道这个道理，只是他也怀疑自己是不是走不出来了，但是碧窈在，他相信自己能走出去，他要一直好好的站在碧窈身边。
　　“你这桃树好似从未结过果”太子指着掉了大半叶子的桃树对黎冀说。
　　碧窈在一旁脸都青了，黎冀想笑，又怕碧窈生气，只好跟太子打哈哈。
　　太子却不以为意“黎冀，你年底就满十六了，我听说好几位大臣都想招你为婿，你可以意中人？”
　　黎冀转眼看了一下碧窈，碧窈已经没有刚刚的气恼了，取而代之的是失望和不知所措，黎冀内心感慨，太子今天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他目光坚定的看着碧窈“我已有意中人，这一世非她不可。”
　　太子面带惊讶的看着黎冀，“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不知？”
　　也不怪太子疑惑，他与黎冀是挚友，这些年也见面也不算少，从未见他表露过有心仪之人。
　　黎冀看着碧窈“自幼便相识之人，不知此生能否与之成婚，只愿此心不离，一世相守。”
　　太子看着黎冀郑重的神色“若这辈子不能与之一起，你难道做个孤家寡人吗？”
　　“是”黎冀声音很温柔，却掷地有声，碧窈此时已经走到黎冀身侧，轻轻拉住里黎冀的手。
　　太子笑的开怀，“若你被逼亲，来找我，我必护着你哈哈哈哈。”
　　黎冀笑着一揖“那先在此谢过。”太子是他至交好友，他知道太子不是在开玩笑的，这件事太子也确实能帮上忙，说不定日后还真有请太子出面的时候。
　　日子就这么稀松平常的过着，转眼已是深冬。
　　冰坠子挂满了桃枝，黎冀问碧窈冷不冷，被碧窈白了一眼。
　　二人正喝着茶，小六匆匆走进来，“太子派人来接您，似乎很急的样子。”
　　黎冀放下茶盏看着碧窈微笑对他说“冰天雪地，路滑，早些回来。”黎冀微笑，随着小六而去。
　　入冬以来，皇上身子不好，似有不祥，朝野上下人心惶惶，黎家一直是皇上明面上直接给太子的人，他又是太子挚友，这种突然的召见，黎冀心里一直难安。
　　黎冀匆匆赶到东宫时，太子胞弟瑞王和太子亲信都在，黎冀问了几句方知情报收集到端王有调兵的迹象，众人正在商讨如端王真的冒天下之大不韪，应当如何应对。
　　黎冀知道却也不是很紧张，因为他也知道，太子也在调兵，调兵一事正是他在主持。
　　是夜，风雪交加，大片大片的雪如撕碎的棉絮从寂静的夜空倾倒而来。黎冀想着家里的碧窈，他想接下来有段时间可能会忙到不着家了，还是要回去跟碧窈说一声，所以拒绝了太子留宿的好意。
　　太子拗不过黎冀，但顾及风雪交加，将自己平时去黎府那辆马车给黎冀乘坐。
　　“碧窈……”碧窈在揉揉惺忪的睡眼，她好想听见黎冀在与他说些什么，却又听的不真切，碧窈有点脸红，自己想黎冀已经想到这个地步了，这才一会不见，就做梦梦见黎冀了。
　　风雪已停，天幕泛蓝，再过会天都要亮了，碧窈走到黎冀房中，房中皆是无人，碧窈正欲坐下，却见着小六为首的一种仆从都身穿麻衣，进来收拾黎冀的东西，碧窈虽然从未出过院子，但是跟黎冀聊过，穿麻衣代表有人死了，碧窈突然间，脑子一片空白，她只有一个念头“我要见到黎冀。”
　　青衫娇娥倚雕廊，好一派娇俏景象，曾经的碧窈经常倚坐在院门的廊柱边，等着黎冀回来。
　　如今，人来人往，这小院前所未有的热闹，但黎冀不会回来了。
　　碧窈从未如此痛恨自己是个树精，如果不是树精，自己可以跟他一起出去，必定能护住他；如果不是树精，自己能出去见他最后一面，而不是拘留在这坐小院；如果不是树精，碧窈必要去手刃那些为杀太子却误杀了他的人.
　　可是自己是树精，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望着前院，黎冀就躺在那，数着黎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日子，连最后送送他都坐不到。
　　碧窈木然的在院门口呆坐了七日。
　　第七日，黎冀的母亲在众人的搀扶下，捧着一个白瓷坛子，走进了黎冀的院中，将那方白瓷坛埋到了院中的桃花树下。
　　“在战场上的时候，每天都有人死去，我好怕下一个是我，我怕再也见不到你了，那时候我就在书信上写，万一回不来，将些我随身物件埋在桃花树下”黎冀说这些话的时候，郑重而真挚的面容，让碧窈不禁握紧了黎冀的双手。
　　一语成谶，黎冀来见她了。
　　此后，小院寂寂，年华悠悠，空余情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