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山灵韵》takemehome

6、考场与情场的守恒定律

　　那段时间里，灵韵像一只骄傲的斗鸡，她从来没有如此渴望过在角斗场上的胜利。
　　她日复一日地，隔绝在自己的世界里，像是一个专注的苦行僧，上学路上背单词，放学路上复盘数学题，睡前背古诗和好词好句，早起再背一次——这种有意识的“训练式”默读，有效加深了她的记忆。

　　每一次，她想偷懒放弃自己的规则时，就会忍不住联想，那些英语带读时同学们的嘲笑，那声最恐惧的“晴山妹”和那种眼神，和“□□”其他女孩之间的暗潮汹涌，那一场让人悚惧的霸凌......一切的一切，最终让她坚定地咬咬牙，摇摇头，这个女孩憋住了一股劲，她鼓励自己，一定要坚持下去。

　　好在，目标坚定的孩子，终究会收获属于她自己的糖果盒。
　　初一那年，期末放榜，灵韵没有辜负自己，竟然考了年级第12，班级第6！

　　从此，周围人看待她的眼神变得更加不一样。
　　她便就此光荣地挤入了“好学生”的行列，意料之中地，收获了父母的欣慰，老师的肯定，而且，很重要的是吗，和郝小刚一行人更能够井水不犯河水。

　　她隐隐感觉到，自己已经不是当时刚进来的那个两手空空、毫无筹码、姿态卑微的“晴山妹”了。
　　她的肩膀似乎不像之前那般沉重，状态也不再那么沉默，语气更加坚定，就连脚步也变得轻快起来。

　　行走在学校大扫除结束的回家路上，她哼着歌，重新推迟了十分钟上学。
　　从家门口背上书包的那一刻开始，她便又隐隐期待着那个身影再次出现。

　　还是那片菜市场，那条布满琳琅满目店铺的街道。只是似乎比往常更加热闹，耳边小贩的声音也显得可爱。
　　灵韵蹦跶着，一会儿低着头踢鞋子，一会儿伸手摸过斑驳的墙壁，却一直没有再听到最熟悉的那个声音。

　　她心里失落，突然想拐个道，去巷子另一头的体育公园走一走，换个心情，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傍晚的公园，十分热闹。中间的大片空地，很多小孩正在进行着滑旱冰训练，一旁是一条小吃街，烤肉串、烤白果、烤香肠，炒方便面，扬州炒饭......整条街上香气扑鼻。小吃街的尽头，老爷爷的单车停在一边，上面插满了红的蓝的粉的棉花套，用塑料袋套着，让人看着心动。

　　心情莫名其妙就变好了——毕竟漫长的假期很快要来了，等待着自己的是和眼前一样五彩缤纷的世界，可以沉浸式地练琴，看各种闲书，整天守着XX卫视看，还可以回老家陪爷爷奶奶，和小伙伴们一起玩，可以去省城的外婆家，与哥哥姐姐一起滑旱冰，学游泳......想到这里，她觉得无比快乐。脚步也不自觉地轻快起来。

　　她脚步走上前，看着架子上的各式颜色，想起了第一次来体育公园的时候。

　　那时，自己刚和童年的玩伴一起上完古筝课，妈妈去看即将要买的新房子了，她一个人在这里玩“跳跳跳”——在充气蹦床上跳跃的游戏。她那天和今日一样快乐。因为没有想到，自己家也能够在城里买房，安下一个新家。神奇的事，那天她还认识了一个城里的女孩子。那是她第一个认识的城里朋友。那个女孩告诉她，过几天自己要出国了，明天还会最后一次来体育公园，如果灵韵也来的话，女孩会把她的零花钱分一百块给灵韵——毕竟以后也用不上了。
　　灵韵惊喜地下巴几乎都快掉了下来，毕竟那个时候，一百块对灵韵来说简直是天文数字，能够让她逛十次街，买无数的贴纸和辣条，充分实现了梦寐以求的自由。
　　那个女孩还分给她一块香香大大的特香包，又甜又好吃。
　　只是，第二天，妈妈强行拖着哭闹的她回去了，她不得不失了约，遗憾了很久。
　　在车里，妈妈告诉她，天上没有馅饼，所有的礼物，都要自己付出努力以后，才能真正得到。

　　她在回忆里愣了愣神，老爷爷的手在她眼前挥了挥，她才回过神来。
　　来来去去的，选了老半天，最后要了一个粉色的棉花糖，作为自己的礼物。
　　那个白发苍苍的老爷爷笑着看她，突然开口说，“小姑娘，我见过你，我每天从泽音巷出摊，经常看见你一个人专心背书，真乖。”
　　灵韵抬头，一脸的绯红和惊讶，十分不好意思地说，“谢谢爷爷！”

　　她嫩嫩的手上掏出了五个硬币。
　　老爷爷摇手，推开，”没关系，这个糖果爷爷送给你，当做给你的奖励。”老爷爷慈爱的微笑填满了脸上的沟壑，他拿起签子，在铁桶里滚了又滚，就像童话里的魔法师一样，几下子便变出了一个胖乎乎的粉色棉花糖。

　　灵韵直勾勾地看着那朵粉色的云朵，欣喜地接过，然后迅速地往盒子里放下五个硬币，“爷爷，也祝您生意兴隆，一切顺利！”然后撒开腿跑开了。

　　她的身后，爷爷笑着看拿着粉色云朵的少女，美的，纯的，好像一幅画。

　　不远处，一个男孩也默默注视着这一切。
　　姜臣没有想到，自己只是拐过来给奶奶买个面包，又能碰到她。
　　巧合地让人不可思议。

　　“许灵韵！”
　　他叫住了摇晃在公园秋千上的少女。

　　微微的夕阳下，她控制不住地微笑，满怀期待地转头。
　　隔着几家店铺，姜臣斜挎着包，同样笑着看她。
　　灵韵停住了摇摆，等待着他一步一步走向自己。
　　他行走的每一步，都伴随着她的呼吸和心跳。

　　很多年后，她在一个周六微风和煦的下午，窝在客厅的沙发，喝着微苦的手冲咖啡，幕布里放着英文原声的《傲慢与偏见》，MR.达西漫步过一片露水和雾霭中，坚定地靠近伊丽莎白。就在那一刻，她想到了自己的初次“Crush”，就凝结在对姜臣的回眸里。
　　“好学生”与“坏学生”的故事，听上去似乎离经叛道，却是第一次心动的懵懂，一往无前的奔赴。

　　他就这样走到自己身边，开口便是毒舌发言，“多大的人了，还像个小孩，爱吃这种东西。”
　　“要你管。”灵韵傲娇地撇撇嘴，小腿仍在秋千上晃呀晃，又把云朵大口地吃进嘴里。她太喜欢了，顾不得矜持。
　　他从兜里翻出一张纸巾，递过去，却没看她，“馋猫，看看粘的满嘴都是。”
　　.......灵韵心下一颤，迅速地抽过来，在脸上擦啊擦。
　　怎么能在他面前丢了形象呢？她对自己感到十分懊恼。

　　“我在光荣榜上看到你了。”姜臣语气还是那么淡然，“以后你是一中生。”

　　“还早呢，革命尚未成功。”灵韵擦完嘴，耸了耸肩，把纸巾四四方方地叠了起来，收进了口袋里。

　　姜臣看着她的小动作，眼角流露出不易察觉的笑意。

　　灵韵想了想，还是问了心里思考了很久的问题，“那你呢？”

　　“什么我呢。”姜臣眉头一皱，抛出了一句反问。
　　“你想去哪里读高中？”灵韵还是抬了头。
　　“呵，”姜臣冷笑，“年级五百多名，不是我想不想上。”
　　“为什么？”
　　“读书没意思。”姜臣双手举过头顶，靠向后脑勺，“以后出国，赚美金。”
　　“那出国，不读书，怎么赚？”灵韵问。

　　姜臣无语地瞟了她一眼，嘲笑她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出国的赚法很多，你不知道吗？”
　　聪明的灵韵脑回路一转便懂了，“不义之财，守不长久的。人要走正道。”
　　她试图说服他。
　　姜臣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我们不是一路人。许灵韵。”
　　他要走开了。可是灵韵还想劝他，拉住他的袖口，迫切而真诚，“为什么不读书呢？一步一步脚踏实地走，不好吗？”
　　姜臣摇头，甩开她的手，指了指停在路边的一辆摩托车。

　　车上穿着技校校服的一个男孩，从烧烤摊里打包了不少食物，在对他招手，于是他对灵韵说，“有人等我。我走了。”
　　灵韵看向那个留着一顶莫名其妙发型的男生，嘴里叼着烟，看着灵韵玩味地笑。她很不喜欢这种笑，她想逃离。
　　“姜，这是，你新把的妹？”非主流男生遥遥地发问。
　　“不是，人家是要读一中的好学生。”姜臣头一别，再没看灵韵。

　　灵韵看他这态度，便觉得索然无味，瞬间连手都不想挥了。
　　那辆黑色的摩托车轰隆作响，引得尘土飞扬。
　　本来就不是一路人的，自己在期待些什么？

　　就像手冲咖啡配言情电影，又甜又苦。

　　棉花糖也吃完了，她起身，把签子连同纸巾，都丢进了一旁的垃圾桶。
　　然后，许灵韵坐回了她的秋千上，奋力蹬出腿，秋千飞了起来，荡出去——她双腿伸长，向后摇——她收起小腿，一上一下之间，她画出来的弧度越来越大，秋千也荡地越来越高。

　　而姜臣的身影，早已消失在她的视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