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龙刀》燕子飞

4、情义

　　草原上，徐徐清风，人很惬意。
　　李父走到女儿身旁，担忧着说道，“青儿，你有如此盛名，为父很高兴，这些年你出生入死，为父也很担心，陇西是咱们的地盘，这些年我暗中派人保护着你，可到了京城，卧虎藏龙，那里都是达官贵人，私养部曲门客，都是高手。我是真的怕。”

　　“新皇继位，八柱国，十二将军都要去参加朝会，不得不去。我那些家事也需要解决，爹爹，我答应你，到了长安，我不会参加任何集会，朝廷大事，人物纷争，都跟我无关，我只安安稳稳过日子。””她叹了口气，“婆母每年都要来信催好几回，说我们膝下只有一女，非得让我再生个儿子，延续香火。我自是不愿意的，生孩子比练功都要辛苦，相公也替我挡了，言说他排行第三，上面两位哥哥子嗣繁盛，实在不需要他延续香火，可婆母不依。我想来想去，不能让相公做了不孝之子，我岁数也大了，打不动了，风光半辈子，就此退隐，很好。回长安安稳过日子，其他事一概不搭理。”

　　李父点了点头，表示认同。她的外孙女更多的遗传了女婿的文人气，对于李家世代传承的武功倒是不感兴趣。
　　崔敏才思敏捷，她喜欢读书，诗词文赋一念就通，这样的天赋，用心培养，将来必然能成一代才女，崔三郎曾经多次得意洋洋表示，我女将来是下一个谢道韫。

　　说起女婿来，李父是满意的。崔三郎出自清河崔氏，崔氏可是天下第一文人世家。

　　他这女儿女婿都不是一般人。李青游虽然是女子，却也不甘心困在闺阁之中碌碌一生，所以自小跟着父兄学刀，女子不能入仕途，那她就在江湖中玩闹，江湖广阔，亦可施为，大有施为之处。

　　李父担心女儿，每次她出任务，都悄悄派人跟着保护女儿。朝廷征召李氏族长进京相助朝廷，管理国事。李父说要照顾女儿，就是不去，派了大儿子到长安做官，他就守着女儿。后来李青游在京城住了两年，李父这才一起呆在长安，等女儿回家他又跟着回去了。没办法，李父儿子很多，却只有这一个女儿，疼爱非常。

　　这女婿崔三郎也是个传奇人物。当年李青游赫赫威名，游龙刀纵横江湖，喜爱着敬佩她女中豪杰，凡俗之人说她不守女子本分，早年间对她多有诋毁。说她凶悍，嫁不出去。但其实是李青游放不下江湖名声，不愿成婚，一直到三十岁。

　　这崔三郎呢，也是个风流之辈，性情疏狂，寻常男子都是好好读书，考功名，做大官，这崔三郎呢，就爱诗酒风流，崔家有钱，给他捐了官，这人弃官逃跑，到外地游玩去了，这样的不务正业，长安城里的姑娘都没人敢嫁他，崔姓高门，天下第一大姓，竟然找不到正经的儿媳妇。后来这崔三郎游玩到了陇西，认识了李青游，两人倒是说到了一块，就这么成了，这才回长安成亲。

　　崔家李家门第相配，结成良缘，只是这李青游成婚生女之后还是放不下主业，养好了身子回陇西继续江湖行走，这崔三郎就跟着在陇西妇唱夫随，乐得自在。

　　这两年，李青游觉得有些累了，这才决定退隐。想着丈夫跟着自己在这风霜之地辛苦，心中不忍，婆母又催着生子，这才下定决心回长安。

　　宇文毓被害，朝廷动荡，这些事情完全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之内。是事情找上了他们。

　　先帝驾崩，新皇宇文邕继位，朝廷柱石理应回京城安定局势，就在前几天，宰相宇文护和新皇宇文邕的人先后来了陇西府。

　　宇文护要李父进京做官，安定局势。宇文邕则派人来，说起李青游和兄长的情分，要李青游带江湖中人进京，勤王杀贼。

　　想起那日的事情来，李青游都觉得可笑，来人信誓旦旦，越说越逾越分寸，后来竟然说起李青游是宇文毓的红颜相好，越说越过分，若不是念着是新皇的人，李青游实在想将他打出去。好在丈夫崔三郎是个明白人，他们夫妻三十多岁，宇文毓死时才二十多，不必说其他，就是年龄，李青游比明帝大了快10岁，怎么可能有事。

　　李青游摇了摇头，道，“天下，大义，他们说话总是这些，可他们真的是为了天下吗，还是为了自己的野心，投奔新皇，立功受赏才是他们的目的。”

　　李青游默会儿，又觉得自己说话不妥，不该怀疑那些人的真心，补充道，“即便他们是出于公心，可是他们认为的公就一定是公吗？是，宇文护杀了两位堂弟，独掌大权。可是掌权这些年来，他做事有何不妥吗？这么多年，宇文家的天下是安定的，当初宇文毓做歧州刺史，颇有政绩，宇文护也是支持的，知人善任，只要有才的人宇文护就会用他们。这些年，天下安定，长安安定，真杀了他，如今这个小皇帝真的能管好这个天下吗？”李青游看向父亲，心中迷茫，问道，“是，宇文护杀人不对，可终归这是宇文家自己的家事，与外人无干。父亲，宇文家的案子跟我以前接触过的不一样，我以前所杀都是恶人，可这宇文护，善恶之间，我实在不知该如何评定他。别说我没这个能力，就是有，这个人就如案上之鱼般在我跟前，我也不确定该杀他还是放他。父亲以为如何？”

　　李父摸了摸花白的胡须，颇欣慰的看着女儿，道，“青儿，你是个聪明人，明白就好。这样想事情，到了京城，我可以放一半的心了。”他遥遥看着远处，“我们八柱国是跟着宇文大哥起来的，他对我们有恩，若真是宇文家有难，念着这袍泽之情，提携之恩，我李家必然会保护他，可现在是宇文家自己内讧。这事就不好管了。按正常的道理，为父还是希望他们不要斗，宇文护快要天命之年，小皇帝还小，跟着堂兄学几年理政，成熟后接过权柄，顺利过度是最好的。”

　　“两位兄长被杀，宇文邕不会善罢甘休。看他派的人就知道了。”李青游道。

　　“小子还嫩，他真敢狂妄，下一个死的就是他。青儿，等等吧。若真为天下计，我们就看看小皇帝的本事，他若是贤明之主，比宇文护强，我们可以帮他，若他庸碌莽撞，那就别管了。宇文家那么多人，皇帝轮流做，管他们干什么。”

　　李青游点了点头，似乎仍有心事，李父担心道，“女儿，还有什么心事，跟爹爹说。爹替你做主。”

　　“江湖中人讲道义，按他们的说法，知己被害，我去报仇才应该，不管不问，似乎亏心。”

　　李父凝视着女儿，问道，“宇文毓有很多知己，可爹爹只有你这一个女儿。你要堵上自己的性命替他报仇，让爹爹伤心吗？还有你的丈夫，你的女儿。”

　　李青游点点头，叹道，“我似乎觉得自己正在老去，若是少年时，我就真去报仇了，一杯酒一个朋友，士为知己者死，才是江湖中人的本分。”

　　“一杯酒就上头，说是知己朋友，可究竟是不是，还是要算一算的。青儿，宇文毓做刺史那几年，每有事便要你出动，冒着性命的危险替他杀贼，成就他的名声。可他为你做过什么呢，一句巾帼不让须眉就打发你了，他付出的只是几句夸赞，动动嘴而已，你知道你每回出去，爹爹有多担心吗？女儿，还要我说什么吗？”李将军的眼神里有着怜爱和眼泪。

　　李青游深受触动，热泪涌上，默了默，按下情绪，声音依旧有些哽咽，道，“爹，女儿明白了。这回去长安，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妇人，不会管任何事。”

　　默了下，她调整情绪，主动说些有意思的事，道，“几年不见，宛儿如今已经长成大姑娘了吧。她和张轩的婚事该办了，这回回去给他们办了。技多不压身，敏儿不喜欢学武，那就让她跟着阿宛学学医，诗词文赋是锦上添花，人若想立世，还是要学些真正能带给人好处的东西技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