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向吸引》兔兔望月

2、审讯

　　“停。”
　　调查员抬眼看向审讯室中央的男人。
　　他眼神涣散，浑身汗湿，像是从水里捞出来。额角的伤口在挣扎中蹭破，鲜血顺着眼角流下。
　　调查员递给下属一个眼神，下属心领神会，上前两步，用纸巾擦干净他脸上的血迹后，掀起盖住摄像头的黑布。
　　调查员清了清嗓子，问道。
　　“9月25日晚九点五十，你以联盟第三季度哨向病检测为由指挥特别行动队进入供能点，调离值班人员，而后前往供能点外部东侧逗留。宁队，按照你的说法，这时间你已经发现了能源异常问题，为什么不对联盟上报，反而对供能点连开七枪呢？”
　　男人紧紧抿住嘴唇，面对询问，沉默不语。
　　调查员猛的一拍桌子，厉声道，“说话！”
　　宁彬恍惚的眨了眨眼睛。
　　九月底，秋意渐浓。北城区一贯是降温的急先锋，夜晚走在山里，冷的好似入了冬。呼出的气体在空中形成一团白雾，又被寒风吹散在山林间。
　　那人的脸被黑布蒙住，只露出一双毒蛇似的眼睛。他的声音干涩沙哑，像是用砂纸打磨过嗓子。
　　“不好意思了。”
　　人影狞笑着说道，“现在还不是我们见面的时候。”
　　一股强大的精神力瞬间袭来，强行对宁彬的精神网进行了蚕食侵占。或许是在搜寻上消耗了太多精神力，霎时间，宁彬的脑中犹如针扎般剧痛。
　　他快速收回自己的精神网，闪身躲过那尖啸着朝他扑来的精神体。腰间的无线电被甩出去，咕噜噜的在草地上滚出几米。
　　那人似乎不欲与宁彬纠缠，但就在此时，无线电中断续的传出一段宁彬队员的声音。
　　“有人在这里，我不知道，不是联盟……”
　　“…能源出问题了……”
　　唐紫灵的声音停顿一下，似是试图压下声音中的颤抖，但却徒劳无功。
　　“能源真的出问题了。”
　　宁彬猛然回神，起身扑向无线电。那道身影微微一顿，迅速靠近，带起一阵灰尘与枯叶，直冲宁彬。
　　宁彬向后一闪，左手将无线电死死抓在手中，猛地抬起脚踹中来人的小腹。那人闷哼一声，身形摇晃。不等他反应，一只灵巧的雪貂从宁彬身后窜出，一口咬住他的手腕。那人一声痛呼，挣扎间，一把手枪抵上他的后脑。
　　“不许动。”
　　宁彬冷声道。
　　无线电中传来刺啦的电流声，那边的人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身下的人突然发难，抬手打飞无线电，起身面朝宁彬，直视着他的枪口，慢慢向后退去。
　　宁彬意识到了什么，在他冲向供能点的一瞬间扣下了扳机。
　　枪响过后，是一切脱轨的开始。
　　宁彬闭上眼睛。
　　他张了张嘴，嗓音沙哑，“我们联系不上联盟，当时有人……”
　　“有人袭击我们，意图强行闯入供能点。”
　　调查员猛的站起身，他动作太大，椅子被他带倒在地。他砰的将一个平板丢在宁彬面前，冷哼道，“那这你又要怎么解释？”
　　那是北3供能点的监控录像。
　　月光映在宁彬的侧脸，露出他那裹着寒意的眼神。一阵射击过后，他极为冷漠的收起手枪，正欲上前，却猝不及防的爆炸气浪推了出去，狠狠的砸在地上。
　　火焰瞬间吞噬了整个供能点。
　　从始至终，视频中只有他一个人。
　　宁彬猛地睁大双眼。
　　怎么会？
　　“你自己好好看看，”调查员抓住宁彬的头发，强迫他低下头，“人影，鬼影，甚至连个鸟影都没有。宁彬，你是说胡话不打草稿？还是觉得我们调查组的人都是傻子？”
　　“还是说，”他眯起眼睛，狠狠将宁彬的头往下一摁，凑到他的耳边说道，“难道你也和你那个妈一样，得了哨向病，神经了？”
　　宁彬突然剧烈的挣扎起来。
　　那人明明倒在了他的面前。
　　调查员甩开手，从审讯椅后拿出一个满是电线的头盔，下属见状慌张的盖上摄像头，小声的劝道，“还要继续吗？精神力刑讯是被联盟明令禁止的，老大，差不多了……”
　　“S级向导，没你想的那么脆弱。”调查员眼神阴鸷，脸上露出一个阴恻恻的笑容，“我们不是还没进行精神力测试吗？联盟老不给中心塔批预算，我们的设备有点老化。”
　　他的重音落在老化两个字上，紧盯着宁彬说道，“时不时的就故障一下。”
　　精神力检测异常中断会给被检测者带来极大的痛苦。在正式的精神力检测之前，首先确认的就是检测设备是否正常，周围环境是否稳定。
　　这东西是个老古董了，宁彬曾经也用它“审讯”过。
　　审讯室的门突然从外面推开，调查员看到来人，将头盔放在地上，恭敬的站在那人身后。中间男人对他摆摆手，说，“特别陪审团人员都到齐了，他们需要几分钟复核证据，会看之前的审讯记录。等等吧，你们也休息一下。”
　　调查员不甘心的看了眼宁彬，但不敢违抗那人的命令，还是走出去，将审讯室留给了他。
　　宁彬抬起头，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
　　“监控已经关了。”谢千峰神色复杂。
　　宁彬的母亲离世后，他被接到中心塔，按照规矩，他抚养权需要挂到某个人名下。当时谢千峰正好就任行动部部长，又与宁彬的母亲是旧识，联盟考虑到这一点，让他在名义上收养了宁彬。
　　谢千峰说完，轻轻一哂，“咱俩这父子关系可真够陌生的，你紧急联系人的电话都没写我。算了，不提这些了。”
　　“宁彬，”他问，“当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宁彬身体微微发抖，他的精神力正在渐渐恢复。但在进行过精神力刑讯，他受到的影响并不能立刻消除。眩晕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阵一阵的剧烈头痛。
　　“我已经说过无数遍了，”宁彬终于露出疲态，“有个可疑人士袭击我，我为了自保，开枪了。然后，供能点爆炸。”
　　“陪审团不一定会相信你说的话。”谢千锋从文件夹里拿出一个文件夹，将里面的纸质文件放在宁彬面前。
　　“三年前，我并不赞同你离开行动部，去特别行动队任职。”谢千锋说，“不仅仅是我，还有联盟。哨向病有专门的研究小组，特别行动队要的也是A级分化的哨向人员。你是S级向导，我不知道你为什么非要打报告调去实验室当保安，现在都成免费劳动力了。”
　　说到这里，谢千锋忍不住皱起眉，“第三季度哨向病检测本来该是陈博士派人去干，这样的话，你也不会卷到这案子里来。如果你还留在行动部，你就将是全联盟有史以来最年轻的行动部部长，前途无量。”
　　宁彬扯了扯嘴角，并未回答。
　　“回来吧，”谢千锋劝道，“联盟中愿意成为你永久伴侣的S级哨兵数不胜数，中心塔为你挑出来了一些比较合适的人选，他们都愿意为你动用一次高级哨兵伴侣豁免权。”
　　哨兵分化等级越高，作战能力越强，对联盟的价值就越大。解除哨向联结的手术对他们的影响太大，联盟为了保证他们的战力，会对他们有一些特别的宽容。
　　宁彬用力闭了闭眼睛，摇摇头。
　　谢千锋上前一步，压低声音，急道，“特别陪审团已经来了，联盟这次是动真格了。你不要以为自己是S级就可以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联盟的底线。”
　　他一拍桌子，“赶紧签字，签完了跟我回行动部。”
　　宁彬靠在椅背上，不为所动。
　　“根据各国中心塔的统计数据，因患哨向病导致失去作战能力的哨兵向导数量直线。光是今年第一季度的统计数据，已经能顶得上去年半年的人数了。”他抬眼看向谢千锋，“我工作是有意义的。”
　　“另外，你出去了提醒那位调查员，我妈妈的死因是车祸，不是哨向病。”他说完，用手指将协议推远。
　　谢千锋气的莫名其妙的笑了一下，他反问，“有区别吗？”
　　宁彬坚定的点点头，“有。”
　　“哨向病会导致向导精神域萎缩，”他说，“最显著的症状是幻听和幻视。再发展就会出现痴呆，精神失常。了，我妈妈当时很明显没有发展到这个地步。我理解调查组对我的怀疑，但我不会改变我的证词。”
　　“更不会签什么卖身契。”宁彬看向桌面上的合同，好像想到了什么，视线飘远。但很快，他收拾好情绪，微微一哂。
　　谢千锋还想再说些什么，刚刚调查员却敲了敲门，探头进来道，“谢司。”
　　“怎么了？”谢千锋不耐烦道，“说话。”
　　调查员被训的莫名其妙但敢怒不敢言，“特别陪审团那边出结果了。”
　　谢千锋心下一沉，“这么快？结果怎么样？”
　　……
　　十分钟前，会议室。
　　最后一名陪审员推门而入，众人原本正在七嘴八舌的讨论着，看到来人，一时间全部噤声。
　　他看上去是刚从被窝里爬出来的，身上套着一件宽松的运动卫衣。他进门先打了个哈欠，随意的抓了两把头发，将被风吹乱的发型整理好。
　　“谢组。”现场的两名组长起身，客气疏离的招呼道，“好久不见。”
　　来人无视他伸出的手，拉开椅子坐下。那人一滞，只得尴尬的收回手。
　　陪审团神色各异，而他无知无觉，开口问道，“开始了吗？”
　　“马上。”1号陪审员没能来到现场，他的全息投影质量也不咋样，笑起来有点掉帧。
　　他点点头，“那开始吧。”
　　会议主持人将资料穿到陪审团成员面前的平板上，“目前所有的审讯记录，包括文字记录和视频记录，还有爆炸案现场情况，以及论坛上的那段视频都以上传至各位面前的终端。现在请各位陪审团成员仔细复核后，给出指导意见。”
　　陪审团成员手中的平板上出现了一红一绿两个按钮，一个人的命运交至他们手中。
　　按照序号顺序，该是第一名陪审员做出决定。
　　第一个做出决定的人往往是纠结又艰难的，他看向众人，犹豫片刻，按下了绿色按钮。
　　“不是对宁彬有意见，”他解释道，“我看了证据，没什么好说的了。”
　　在最后一名成员到来之前，他们其实已经讨论过一遍现有的证据了。复核进行的很快，一眨眼都到了最后两个人。
　　9号陪审员是C国中心塔的人，按下同意键后，他瞥了一眼身边还在认真盯着屏幕不停拖动进度条的人，忍不住提醒道，“到你了。”
　　10号陪审员也就是最后落座的那位成员，他脑袋上翘着一缕头发，好像没听到对方的提醒，专心致志的摆弄着平板。9号见状还想继续说什么，对面的人却笑盈盈的制止他，“谢组是今年才升的组长，认真点好。”
　　9号嗤了一声，不满的转回身。
　　“这还有什么好看的，都这么明确了。哪有什么可疑人员？我听说宁彬他精神域开始萎缩了，幻听、幻视不就是哨向病的症状吗？说不定就是他自己的原因。”
　　他说完，见其他人沉默，幽幽补充道，“我可没瞎说，明明宁彬年初刚跟着特行队一起体检，也检测了精神域，为什么联盟还催着他去进行精神域检测？而且联盟催就算了，他还一直拒绝，这怎么不叫人怀疑。他以前出任务，不是最喜欢秀他的精神力了吗？这一年你们和特行队出联合任务的时候，有人见他用过吗？”
　　陪审团成员相互对视。
　　传闻他们多多少少都听过一些，但道听途说的东西，又涉及到精神域，谁也不敢轻信传闻。不过9号和宁彬同属C国，他的话不是毫无道理，这也是众人最开始猜测宁彬精神域出问题的原因。
　　“不是没有可能……”3号陪审员刚想搭茬，之间10号突然暂停视频，点开录屏接去除一段视频，随后迅速拉出被他在屏幕上暂时隐藏红绿按钮，没有一丝犹豫的按下了红键。
　　滴——
　　反对票的音效突兀的响起，9号陪审员吃惊的看向身边的人。
　　谢楚活动活动僵硬的脖子，用看垃圾的眼神上下打量着身边完全惊呆的9号，“你是A级哨兵？你这等级是买的吗？耳朵不能用就捐给别人，枪响后，这么明显的倒计时声音都没听见，你用枪给我打出来秒表倒计时的声音出来试试。”
　　“还有，他一共开了七枪，其中三枪确认打在供能点外墙上，剩余四枪打在生物体身上，这声音没跑，不信去做声纹比对。”他把平板一丢，起身居高临下的评价道，“少看点八卦少听些有的没的，先把你自己的业务水平提到及格线上吧，垃圾。”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