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恃宠而骄》秋遇安

1、你叫什么名字

　　已是入了深冬，庭院之中孩童嬉戏着，雪花纷飞，一片雪白。
　　徐尽欢随着唐姑娘出门采摘回了蜡梅，手中抱着好几枝，刚入院子，便是开口喊道：“哥哥，我和唐姐姐回来了。”
　　小姑娘抱起花枝，步伐微快，满头素雅带着白色绒球的发簪随着她而微微晃动，额间淡紫色花钿更是显得这张文雅的脸尤为灵动。
　　徐九儒从屋中出，看向院中两人，无奈摇头上前接住了徐尽欢手中的腊梅，嘴中含笑带着嗔怪：“阿宝，我都说了多少次了，在书院，你……”
　　“得叫先生。”徐书臣从身后探出脑袋，七八岁的模样，一张脸同徐九儒一模一样，便是不知的人也是一眼能瞧出这是徐九儒的儿郎。
　　小小的一个身躯，自然地不能再自然地接过徐九儒手中的花束，脸上是他这个年龄少有的老练：“小姑姑怎么总是记不住。”
　　徐尽欢被他的话逗住，手指点了点他的脑袋：“我自幼便是叫习惯了，改不了。”
　　徐九儒无奈，抬手轻拍她毛茸茸围脖和白绒绒披帛上的黄色花粉，一双桃花眼带着笑：“不知道我们家阿宝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唐晚晨抿嘴笑着，她来，徐九儒便是上前握住她的手，探了探温度，又放在嘴边浅浅哈气取暖，温声细问：“可有冷到。”
　　她浅笑，摇头，便是看向徐尽欢：“便是冷到阿宝了。”
　　“怎么会，”徐尽欢搂住了唐晚晨的胳膊，撒娇地晃了晃，刚过及笄，小姑娘明显比唐晚意小上一大圈，整个人还带着稚气，“唐姐姐让我去，就算是刀山火海我也得去的。”
　　唐晚晨被她逗得淡淡笑了起来，她家世世代代都是教书育人的先生，虽不是什么富贵人家，但也是大家闺秀，一举一动便是规矩端庄。
　　徐尽欢与她不同，懂规矩但不遵守规矩，如她名一般，人生得意须尽欢，便是处处随意，处处洒脱。
　　“你呀。”她一手指点在了徐尽欢的额头上。
　　徐尽欢比唐晚晨小上九岁，便是比徐九儒小上十一岁。在徐尽欢出生之后，爹娘出门游玩被山上的滚石落下砸死了，十一岁的徐九儒便是过上了又当爹又当娘的生活，以往家中还算是阔绰，可这徐老爹，徐阿娘一离世，七大姑八大姨，便是沾不上任何关系的旁人都要来这徐府捞上一步，慢慢地这徐府也就变成了一座空宅。
　　徐尽欢在五岁前还是过着吃上顿愁下顿的生活，五岁之后，不知道徐九儒是做了什么生意，家中慢慢富裕了起来，如今家中不仅开了书院，也为徐尽欢在京城之中另买了一套府邸，不过徐九儒不放心她一人，如今还是让她随着自己住在徐家的老宅里。
　　徐尽欢还想说什么，忽地一顿，似乎想起了什么：“哥哥，我还有事，晚膳就不用等我了。”
　　说着，她提起裙摆就要往外跑。徐九儒并未对她管教有多严格，他自己本就是一个忙起来，从早到晚都见不到人影的，也就不指望自己养大的姑娘能够有多守规矩。
　　“斗篷，今晚雪怕是会下大，莫着凉。”说着，他又快步进屋，拿上毛茸茸的披风就追了出去。
　　徐书臣站在唐晚晨身旁：“娘，我总觉得在爹爹眼中，小姑姑比我更像个小孩。”
　　“那是自然,”唐晚晨摸着孩子的脑袋，笑了笑，“爹爹养的第一个孩子就是阿宝。”
　　那可是他出生入死都要留在身边的人，是他当初愿意继续活在这个世上的唯一的理由。
　　便就是阿宝这个小名，也是徐九儒为她所取，真就是他亲手养大的宝贝。
　　徐书臣点了点头：“所以，小姑姑是爹爹的嫡长子，而我是次子。”
　　唐晚晨两眼微弯：“你这般说，倒也是不错。”
　　——
　　徐尽欢站在高大的府门前，浅浅看了一眼两旁的石狮子，吸了一口气，抬脚刚准备踏入府门，院中的人就朝她挥了挥手。
　　“尽欢，你怎么如今才来。”男子白衣丝履，身姿挺拔，满院的烛火下，他整个人丰神俊朗又透着矜贵达礼。
　　快步走来，娴熟地拉起了斗篷之中的小手：“今日提前过冬至，你不是不喜繁华，我便是撤了那些大红大绿的那些纱帐，点了花灯还种了雪铃，你可喜欢。”
　　徐尽欢放眼看向整个庭院，前几日还是处处红梅，如今就已经是一片素雅，这些，不过都归归功于她的一句：“太艳，有些扎眼。”
　　她安静地点头，一张小脸上还戴着毛茸茸的帽子，鼻尖和脸颊微微泛着红，看起来格外软萌白嫩。
　　见她点头，男子便是傻傻一笑：“你若是喜欢，就随意多去逛逛，屋中还有几处需要我去安排，我去去就来。”
　　他要离去，徐尽欢抬手将他拉住，拿出一双鞋递了出来。
　　冬至赠鞋，本就是礼尚往来的习俗。
　　但男子却是身形一愣，眼底蕴染上一抹笑意，结果那双鞋的手微微抖着：“送？送我的？”
　　她一双眸子亮亮的，淡淡点头，声音很小：“不知你可……”
　　话没说完，男子便是兴奋开口接上：“喜欢，你所送，我都喜欢。”
　　他好似一个兴奋不已的大狗，爱不释手地摸着手中的鞋物，嘴中欲言又止，一双眸子却有千言万语。
　　见他连走带蹦地离开，徐尽欢埋在围脖中的嘴角浅浅勾了勾。不过一双鞋物罢了，倒是让他兴奋成如此。她本没打算送任何东西的，但哥哥的书院如今能有这般多贵族孩童来，他功不可没，她是知恩图报之人，该有的，不需要付出的，她能给予许多。
　　这沈府大到管家婆小到婢女仆人都知道她，她便是在这沈府来往自由。从前院散到后院，再从后院入了深院。
　　他倒是厉害，里里外外的红梅树都给除了个干净。徐尽欢折下一枝，手指轻摸着花瓣，嘴角微微仰着。花香四溢，便是心情都不由地好上许多。
　　想来逛了许久，应当回去时，身后却是传来了恶劣而又痞气十足的声音。
　　“玩得挺变态啊，还能跟着我入这沈府，你当真觉得我是个好脾气？”
　　徐尽欢回头抬眼望去，便是这一眼，就将这风光霁月，不可一世的滕文礼揽入眼中。
　　他着深衣，衣袍贵气威风，冷白修长的手掌拍在面前人的脸上，冷着一张脸庞带着极具的气势和压迫感，让人后背发凉。
　　他身后的人见怪不怪，替他执着一把白伞，这伞倒是好看，上面画着紫藤花，仿若姑娘家才会用的东西。
　　男子嘴角浅勾了勾，皮笑肉不笑，眸子半眯着，眼神冷漠的很。手指懒散碰上面前人头上的银簪，拔下，随后直接插穿了他的耳朵。
　　很是漫不经心，若是不细看，到还以为不过是两人之间随意交谈着。
　　徐尽欢没被他的举动吓到，但却是被那男子鬼哭狼嚎的吼叫声给吓地往后退上了好几步。
　　再一抬头，不远处的人便已经是侧头，神色倦倦地将她给盯上了，眼色如他人一般，惹眼又带着疏离感。
　　徐尽欢浅抿了一下唇瓣，眼眶随着微微红润了起来，毕竟这是沈府，她只能是这般柔若无骨的小白花。
　　脚步微微往后退着，手指捏紧了花枝，浅浅瑟缩着脖颈，我见犹怜的可怜。
　　他很是玩味，眸子里含着一丝浅淡温脉的笑意，手指散漫张扬地摆了摆，语气很淡：“处理了。”
　　说罢，他便是一步一步走了过来。如今的天已经昏暗，全靠着满院子的烛光照亮，暖黄色的光辉下，那张硬朗精致的脸一步步靠近。
　　方才隔得远，但徐尽欢依旧能看得出他明显比旁人要高上一截，如今靠近，她仰头看着停步在自己面前的人，他实在是高大挺拔，哪怕如今面上没了方才的阴郁但依旧带着压迫，她在他的面前，就像是随手就可以拎起来的狸猫。
　　“我，对不住。”
　　她不敢再去仰望着，低下头，宛若做错事的孩子。
　　头顶传来浅浅的笑声，他浅俯下身子，将徐尽欢的斗篷取下，脑袋漏出，徐尽欢被冷得浑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抬起眸，男子的侵略感十足，清晰立体的五官无时无刻没再告诉他，这人绝不简单。
　　小姑娘鼻头红红的，一双眸子含着秋水，就连手指都在微微发着抖。滕文礼抬手替她理了理额边的碎发：“你叫什么名字。”
　　徐尽欢嘴角愈发地不能控制，颤颤巍巍地，眼眶里都掺满了泪，眼皮往下一眨，一大颗晶莹剔透的泪珠就掉了下去。
　　滕文礼在她耳畔旁的手指明显微微一僵，站直了身子，眸光看向了旁边。
　　“等你哭完了你再告诉我。”
　　他说出的话如同这呼啸的冷风一般寒冷。他要这般耐着，徐尽欢就跟他磨蹭。
　　她低着头，就同他这般愣着，谁也不开口说一句话。
　　半晌，一枝雪玲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她抬头，男子依旧是棱角分明的冷傲孤清，盛气逼人地睨着她：“你要是长高些，能看见更好的花。”
　　徐尽欢想骂他，便是第一次见，他还能拐着弯地将自己给骂上一句。
　　见她不语，滕文礼也没觉得奇怪，毕竟是个软骨头，自己什么都还没说，这就给吓得掉了好几颗泪，他若当真骂起人来，岂不是能把她给吓死。
　　“拿着。”
　　他硬塞到了她手中，人小，手也小，拿了一枝再拿一枝就显得局促了。
　　他直接甩掉了徐尽欢手中的花枝，将自己的放上，这看着，顺眼多了。
　　“徐尽欢。”她总算是愿意开口说话，声音弱弱的，带着哭腔，抬起一双大眼，水润润的。
　　“尽欢？”他若有所思地重复了一遍，“那你猜猜，我叫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