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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收敛 ...

  •   翌日清早,周月安起身出门时正巧撞见谢闻璟穿戴齐整,正欲出门,绛紫色官服平整妥帖,一丝不苟,周月安突然发现,原来当他不笑时,面庞显得冷硬,眉眼更为凌厉,若眼神径直冷冷扫过来,你将会被里面的肃杀所慑。

      比如现在,只一瞬,周月安便敏锐地察觉到他眼中的寒意。她迅速低下眼,与谢闻璟错开视线。

      也在这一瞬,谢闻璟顷刻间收回眼中冰冷。

      正好与她所看到的相错。

      他并非刻意流露,只是平常无人时,他偶尔也懒得用笑意粉饰,所以在那些时刻他的眼神是空白的,也就是现如今外界常说的——狠绝。

      谢闻璟在那瞬息的对视里,察觉到了周月安的慌张……不,或者说是害怕。

      谢闻璟唇角绷直,欲抬步往前一二。

      周月安见他动作,不及反应,下意识般往后撤了半步,谢闻璟停下,垂下眼,略有深意地看着周月安退后的那半步间隙,不多,仅仅半步而已。

      周月安意识到自己退后时不由得怔愣半晌,她愣愣地避开谢闻璟的视线,她不是恐惧或者抗拒,她只是……

      周月安抿唇,她只是条件反射,这么多年趋利避害所形成的下意识的反应而已。

      她从余光里似乎看见了谢闻璟微皱的眉心,他似乎要过来。

      周月安无声地张了张口,可谢闻璟此时利落转身抬步出门。

      谢大人……

      谢闻璟坐在马车里,谢闻璟揉着额角,企图缓解心中燥意,而马车摇摇晃晃,谢闻璟闭眼回想起周月安那时发白的脸色和眼中的害怕,眉心更紧。闭眼安神无果,谢闻璟烦躁睁眼,看着周围空荡,最终还是轻叹了声,喃喃道:“害怕……我吗?”

      那可怎么办才好……

      朝堂之上,文武百官都噤若寒蝉,面对那个身着文官袍,却实为武家将的“和煦”的逼问,个个都低下了头。

      “裴侍郎,户部这账本既不报上也不示下,这朝廷赈灾银是被你吞了还是咽了?”

      “张郎中,你工部前年便开始修缮完工的水库今年还不见成效,仍有弹劾上报,你这是打算用自己去补上那个窟窿吗?”

      “吏部,”谢闻璟啧了声,“吏部那可是块风水宝地,成堆的卷宗可是等着我去看?冤假错案也是等着谢某去查?谢某倒想问问,这吏部是没个主事的人?有你们这群三天不见人影的“好官”负责管理考核,也不怪其他五部不务正业了。”

      谢闻璟眼神扫了一圈,视线落在新上任的礼部尚书身上,那人冷汗涔涔,谢闻璟目光微顿,笑了句:“哦,还有个礼部。”谢闻璟偏过头,似是不经意地提了句,“这礼部前尚书听闻倒是不错,只是不知道是被哪位徒弟坑害,自己丢了性命啊……”

      皇帝见差不多了,轻轻咳了声。

      他垂目扫过在场百官,心如明镜,他知道谢闻璟看似是在拿这些侍郎郎中开刀问罪,实则是在敲打那些真正掌权之人,提醒他们踏实做事。

      只是今日不知为何骂得这般直白,往日可比这儿含蓄多了……

      “爱卿所言极是,六部自今日起当日省自身,为君否?为民否?为己否?”皇帝眼神威严地看向在场众人,“近年我朝多灾,百姓苦不堪言,诸位皆是我朝肱骨,定要躬行庙堂之责,体恤百姓之苦,安抚黎民之痛。然近日有奏折上报,京城西部及雍州地界发生多起流民暴乱劫粮之事,还有悍匪扰民,哪位爱卿可请缨前去安抚镇压?”

      殿上鸦雀无声,诺大的宫殿听不见一句回响。

      皇帝的面色一点点沉了下去。

      “呵。”谢闻璟轻笑,打破一室寂静。

      在场的官员,尤其是前面一排的面色难看,谢闻璟此时还没说什么,只是一声放肆的笑就足够让他们难堪。

      先不论流民与悍匪谁更可怕,他们心里自当清楚,里面弯弯绕绕的勾当可搬不上台面,谁若揭了谁的短,那另一个也别想好受,此事摆明是一个烫手山芋,谁也不想惹得一身腥,而无人回应这便够惹人嗤笑了。

      不过他们又狠毒地想,若是谢闻璟接了,纵使有被发现的风险,他就有通天的本事儿给一锅儿给端了?

      强龙难压地头蛇。几人对视一眼,不如就让他们教教这位大人……

      谢闻璟自然看到,他勾唇,眼中闪过狠戾,随即神色如常,往前半步,“既然诸位大人都不愿意,那便只好谢某来了,若有得罪,也请诸位大人多担待。”

      语气微顿,暗含警告。

      皇帝见他站出来,神色稍稍缓和,虽然这早已是他们料想到的结果,却没想到今日看得这般清楚。

      “好,即日起,谢爱卿自领兵前去雍州,顺便替朕整顿军容,代朕巡。”

      “臣,领旨。”

      谢闻璟垂眸,语气淡淡。

      皇帝轻轻敲了下扶手,示意身旁太监。公公点头,端起后边侍女手中托盘,恭敬地行至谢闻璟身前,“谢大人。陛下赐您的。”

      谢闻璟眼神冰冷,抬手接过,“谢陛下。”

      那是一套极为精巧的细甲,另外还有一只精巧的箭弩和一把寒光乍现的利刃。

      身旁其他人面色发白,当殿赐甲,意图极为明显,皇帝是要护他好好完成这次任务啊……

      那他们,也得掂量掂量了……

      只是,他们只看到这一套细甲。

      谢闻璟眸子暗了暗,这把弓弩意思是射杀别人,而这把匕首,则是用来警告他的……

      退朝后,谢闻璟懒得与周围奉承,径直离开殿内。可便不巧,总有人凑上来找热闹。

      “谢大人,陛下可赐了你一套好甲,定是指望你得胜归来!”

      “是啊。”谢闻璟懒懒道,“陛下也赐了我一把好弩,王大人可想看看?”

      凑过来的是王家人,那晚他问罪的便是王家人,板上钉钉之事,牺牲一子,而保王家无虞,王家又怎么不会选呢,只是心怀愤恨,而此恨难消。

      “哼,”王大人冷哼一声,“下官可不似大人会舞枪弄棒,莽夫之举。”

      谢闻璟闻言笑出声,他低声,“莽夫之举,好一个莽夫之举。”

      谢闻璟语气散漫,漫不经心般勾起手中弓弩,箭矢锋利,反射着寒光,刺得王大人眼睛睁不开,待反应过来时,发现那把弓弩正直指地对着自己。

      “谢某鲁莽,这把弩精巧细致,我怕是用不习惯啊……”

      弓弩似乎被随意地晃了晃,可王大人大气都不敢出,那儿哪是随意,明明是在他心口打转儿,他此刻后悔不已,何苦要来招惹这一个活阎王啊。哪怕刚出宫殿,王大人都不用怀疑,只要眼前这个疯子想,他随时能要了他的命。

      王大人脸色惨白,冷汗直流,就差给谢闻璟跪下,“谢大人,下官说错话了,下官不对,给您赔不是,您把这弩放下,不兴用咱就先别用。”

      “哦,你在说陛下赐的东西不好?”谢闻璟唇角勾着笑,眼里似乎有些疑惑。

      “不不不,”王大人连忙摇头,“不是,是大人,不是,是我,是我不好。在下近期精神不好,脑袋不好使。大人您这次就放过我吧。”王大人声音发抖。

      谢闻璟见此唇角笑意淡了淡,收回弓弩,“王大人既知自己身体不好,何苦为难他人,不如早些回去治病。”

      王大人虚脱般跌坐,脸色苍白,却不住点头,“谢大人说的是。”

      谢闻璟眼眸无甚波澜,抬起脚离开,一眼都未曾施舍给地上之人。

      谢闻璟回到府中,将细甲置于一旁,瞧见周月安在亭中练琴,今天天色并不明朗,还有些阴翳。为何不在房内练,外边又未置炭火。谢闻璟眼尖,一眼便看见她冻红的手掌与侧脸。

      他抬步又顿住脚步,回想起早间她的眼神,心下不禁又升起一丝烦躁,但更多的情绪,谢闻璟自己也辨不清楚。他叹了口气,唤了张虚去叫人给周姑娘添盆炭火。侍从动作极快,周月安见此回神,她像是意识到什么一般回眸看过去,谢闻璟正转身背影就要消失在那条回廊上,周月安出声唤了句,“谢大人。”

      见他顿住脚步,她来不及放琴,直接抱起琵琶起身朝谢闻璟走去。

      谢闻璟没有回头看,但他听得见她的脚步声,落下轻缓,抬起利落,像她这个人一般。清冷淡漠,却又坚定执着。

      周月安距他三步停下,她微福身:“谢大人,我想与您细商些事,您可有空?”

      “去书房吧,这儿风寒。”谢闻璟抬步,不曾回眸。

      周月安轻声应下,垂眸跟着,谢大人他似乎每次都在顾虑她冷不冷……

      许是错觉。

      书房采光不错,饶是天色并不亮,房内也不暗得看不清楚。张虚抱着托盘进来,问:“大人,这个是给您搁这儿还是帮您收起来?”

      谢闻璟在书案前坐下,“放这儿吧,过会儿我来收。”

      周月安进门便看见那些精细物件儿,锋利、寒冷、杀伤力强,但又能保护自身。周月安是第一次真实地看见属于战场上的东西。

      不过只片刻,她便收回目光。

      倒是谢闻璟注意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好奇,他开腔:“感兴趣?”

      周月安点头,“嗯,没见过。”

      谢闻璟忍不住轻笑,真是实诚……

      “陛下赐的。”他目光再次瞥过那些儿玩意儿,视线一顿,停在那把弩上,伸手拿起。

      “会用弩吗?”

      “不会。”周月安摇头,眸子清透。

      也是,文官之家,怎么会用这些东西。

      但是,这些是可以保命的东西……

      谢闻璟示意她把琵琶放下,将这把制作精巧的弩放到她的手中。周月安微愣,“大人,我不会……”

      谢闻璟用动作打断了周月安想说的话。他起身,绕到她身后,将她手腕抬起,伸直手臂,谢闻璟将她素白的指尖扣上板机,带她瞄准横梁。

      “唰——”

      谢闻璟的略微粗糙的指腹覆上周月安的指尖时,他心头微颤,但箭矢飞过的声音盖住了他心脏的悸动。

      天边响起惊雷,闷声霹过。

      周月安四肢僵硬,指尖发麻。

      谢闻璟撑住她的臂弯,帮她挡掉大部分后坐力冲击后,松开手,垂眸凝视她白皙的面庞,从这个角度,他能清楚地看见她每一个五官,精巧、细致、美丽。美得像冰山上的雪莲,花瓣尖端偏生几分绯红,惹人心悸。

      谢闻璟收回视线,最终落在她的眼上,纯粹透彻毫无杂质,像上好的玉,质感冰凉,可又偏偏想她从这般清冷的眼里生出温度与情感,让人触之温润。他强忍住想要抬手抚上去的冲动。

      在她回神之前,谢闻璟先一步收回目光,后退半步拉开距离。

      他嗓音微哑:“就是这般,你也算会了。”

      周月安无声,她回想着刚刚那箭弩冲出的一瞬间,冲击极强,她瞧了眼那没入横梁的箭矢,杀伤也极强。

      谢闻璟走向另一边,打开一个匣子,低头替她重新安上,“这把弩便送你吧,”咔嗒一声扣上后,谢闻抬起眼,两人对视,周月安听见谢闻璟说,“图个自保,但我希望你用不上,姑娘。”

      周月安愣愣,箭弩的重量重新落回手上,周月安接住,她余光瞥见那件细甲和那把匕首。喉头略微发涩,“大人是要出发了吗?”

      “嗯,今夜子时。”

      “月安……有什么可以帮到大人的吗?”

      “照顾好自己,再照顾城外那些人,就是周姑娘对在下最大的帮助了。”

      谢闻璟收起那把匕首,将它拢于宽袖中,垂眸回道。

      “毕竟周姑娘的命,对在下来说,也是十分重要。”

      周月安抿唇,她知道,此次他出城,面临的危险只多不少,那么她在城中便是与那些人直接斡旋。这也是他说为什么她只能以自己的身份站出来,而非躲在他身后借他的势。只有脱离了谢闻璟,才能证明谢闻璟完全离开京城,才能请君入瓮,瓮中捉鳖。

      “大人把弩给了我,大人用何物防身?匕首?”

      谢闻璟扬眉,“你会用?”

      “不会。”周月安摇头,她只是顺口问了句,但只一瞬,周月安忽地想到,匕首、弓弩、细甲,一件防身,一个攻击,一个……

      那剩下的一个岂不是多余?

      周月安指尖发凉,她蓦地抬眸望向谢闻璟,他神色无异,一如平常。他这般聪明,怎么会想不到皇帝的用意……

      只能说,他知道,但不在意。

      谢闻璟看到她眼中惊诧,只一眼便猜到了周月安在想什么,他轻笑,“伴君如伴虎,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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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收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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