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缝隙》纸酱

11、第十一章

　　一年之后，我在花店升了职，开始负责接手许多花艺布置。我跟着师傅学习，帮人设计各种场合的鲜花，聚会、生日、婚礼，定格那些最浪漫快乐的时刻，也让我开始喜欢上自己职业。那次林先生找上我们，他将和她的未婚妻在下个月结婚，请我们为他的婚礼布置。花店需要和新娘沟通，所有选材、色彩与风格。其实我一直是个只喜欢动手不爱与人交谈的人，所以这点我不喜欢参与。我见到了林太太，一个年轻随和的女人，她对自己的婚礼充满期待与幻想。不过她的样子使我大吃一惊。

　　雅钦与我有整整十年没见过面了。我们之间早已很久不再联系，那位林先生，当然不是她大学时期的男友。她也已剪短长发，染成深棕色，穿一身裙装，白亮片钉珠外套，起码胖了二十斤，也不再像当年那个雅钦。我没立马将她认出来。

　　“ 愔愔。”是她先喊了我的名字，雅钦的声音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但记忆里的女孩与眼前这个身材丰满、打扮靓丽的女人实在相差甚远，我惊讶极了，呆呆立在原地，简直不敢认。“ 你一点都没有变。天哪，你居然在花店工作！”

　　雅钦很热情的拥抱了我，我闻到她身上浓厚的脂粉味。她依旧亲切甜蜜，不过一张瓜子脸变圆了，妆容泛着些许油光。“ 真是有缘分，真是有缘份……”她不断这样说着，很愉快。我却显得那样生硬，甚至比和普通客人说话还要拘礼。

　　我与雅钦待了一下午，工作中看出她与未婚夫之间感情很好，雅钦完全正处于恋爱。她为他精心打扮过，那样子算是有一些美丽的，不过与我认识的雅钦截然不同。小时候的雅钦怎么会漂亮的如此干净？不过她见着我，依然那样简单的快乐，我内心逐渐也变得放松起来。

　　“ 你嫁到这里来了？”工作结束之后，我问她。

　　“ 不，只是在这里结婚。我们在广州买了房子。这真是太有缘份了！这些年，你怎么样？”她又问我。她的幸福持续着，我想这不单单只是我，可能她已经这样幸福几个月了。

　　“ 不过就是工作、恋爱。”我的回答略显生疏。

　　“ 不打算结婚？这个年纪刚刚好呀。”雅钦说，她好似真的担心我，她一直是那种将善意完全流露给他人的人。

　　“ 不急。不过也快了。”

　　“ 那么提前恭喜你。”雅钦善意的笑着，可以说她一直在笑，那笑容我最了解不过，忽略掉那层浅显的客气，一下子让我想起我青涩的高中时代。原来一切都过去这么久了。接着与她我聊了许许多多话题，我却一点找不到曾经的感觉，她的话实在太多了，她的生活被描述的忙碌又充足。雅钦变了，以前，她总是听我说。或许是现在的我实在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我无法像她一样热情，她对我来说早就像是陌生人了。

　　傍晚时分我将雅钦送出花店，她握住我的手，指尖涂着亮甲油，手心滑滑地，指节圆润，那枚单钻订婚戒指很闪。她看着我，真是看着阔别十年的好友一样。我却突然觉得有些悲怆，命运不该使我们再次相见的，她就永远会是记忆里的那个雅钦。如今她依旧善良，可脸上的青涩被岁月和脂肪填满了，我对她那一点一点随着记忆退去变得只剩怀念的爱 ，也被填满了，再也不见。

　　“ 真该和你吃一顿饭。你今晚有空吗？”雅钦问我，我只得摇摇头。程玉出国工作外加拜访好友，已与我两周未见，今天她来接我下班，我要与她约会。

　　“ 真是抱歉，我想她马上就要来了。”我遗憾地说。

　　“ 那来参加我的婚礼吧，带上他。我会把请柬发给你。”雅钦很快就邀请我，却突然惊讶地变了脸色，我感到身后一双手快速又温和地搂住我的脖子，程玉吻了我的颈侧，从后背抱住我。她有时就会这样，太久没见到我或是突然很想我，便不顾一切要抱我吻我，简直像个孩子。

　　“ 程玉……”我拉着她的手腕，无奈地喊。“ 抱歉，抱歉，你的花。”她的耳坠快和我的长发缠在一块了。

　　雅钦的眼里满是诧异，程玉这才注意到她。“ 这位是？”

　　“ 我的高中同学，雅钦。”我满脸歉意的介绍，“ 这位是我的爱人。”

　　雅钦眼里更加惊讶了，我和程玉都早习惯这样的情形，“ 真是失礼了，不知道有没有吓到你？”程玉这时轻声问，在我身边端正站好，我忍不住拿着那束小花砸她。雅钦的嘴角有些僵硬，她瞅着程玉起码有四五秒钟，我感觉她面色开始泛潮，慢慢才开口：“ 真不好意思，我只是没想到……”

　　林先生的车开过来，要下车接雅钦。他是个北方男人，高大却很腼腆，一切都以妻子为主。最后的时刻雅钦是那样真诚地与我告别，她的面色回归正常，充满红润与期待再次相见的澎湃，认真地对我说：“ 我……我真心希望你能幸福，愔愔。”

　　“ 你也一样。”我无法不接受她真诚的祝福。

　　“ 记得来参加我的婚礼。”她笑，突然就像熟悉的雅钦那般。

　　我点点头。

　　“ 如果可以，请邀请我来参加你们的婚礼。”

　　她与自己的先生一同走了。那背影看起来真是一对佳偶，林先生替雅钦开了车门，两人似乎在交谈。程玉好奇我看了他们如此久，我忽然对她说，“ 那个女孩子是我的初恋。”

　　她没显得意外，我接着说道，“ 真好，她马上结婚了。”

　　“ 我们也结婚吧。”程玉伸手揽过我，“ 办一场大婚礼，去法国，巴黎，定那里最好的花店。”她温柔地将我凝住，“ 明年春天，好吗？”

　　我能感受到程玉的又一个吻，于是不自禁点头。

　　我触碰过太多别人爱情的鲜花，未曾想过有一天自己也会拥有那些仪式。我心中生来有条缝隙———曾经往里面扔下从前许多丢失的情感，那影响茫茫人海中我的选择的最深处，似乎也在慢慢被填满。

　　那夜有月光，我和程玉走了很久的路，天空下起小雨时，我们撑着伞住准备回家。人们都在朝着自己的归处去，最后密集的搅拌在一起，左右细密的雨如同银丝一般，过去未来都在这片朦胧中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