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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先耍几天再说——西岗秋游 ...

  •   安澜哥回来了,年年高兴得心里像开了比整个苹果园还大的一片牡丹花。

      高老师一宣布“下课”,他就催着孟二妮让路,让自己先出去。

      出了教室门,他一路狂奔直接冲进三奶奶家。

      安澜正好提着一个篮子走到二门那里,看见年年,他丢了篮子,大笑着张开双臂,让小孩扑进怀里,直接把他抱了起来:“啊哈哈,让我看看你是胖了还是瘦了?瘦了就是根本没想我,胖了就是想我了。”

      “唵?”年年吃惊地低下头看安澜,“不该是瘦了才是想你了,胖了才是冇想你吗?”

      “嗯~,不对。”安澜摇头,“太瘦会生病,你明知道我会回来看你,如果你也想我,怎么会让自己变瘦生病呢?那我看见不就该伤心了嘛。

      如果你真的想我了,一想起我就高兴,那肯定每顿都会好好吃饭,让自己胖乎乎的,健健康康的。”

      “吔?还能这样说咧?”年年睁大了眼睛,像只被冤枉偷吃鱼的小猫,“俺这儿哩人都说,要是可想可想谁,就会想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越来越瘦。”

      安澜说:“我不待见有人那样想我,我待见人家胖乎乎地想我。”

      年年点头:“我知了,下回你要是再回去,我就……啊,我说错了,你肯定不会再回去了,就算再回去,也不会一下回去镇长时间。

      你下回回去……三天吧,那三天我使劲吃饭,等你回来我就胖三斤。

      不过,您家离俺村儿有点远唦,三天可能不老够,那就……五天吧,对,就五天,最多五天,下回,你回去五天,等你回来,我就想你想胖五斤。”

      安澜看小孩把假设的自己离开当成真的,认真地计划着用吃胖表达对自己的想念,心里热乎乎的,想不出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小孩。

      保山跑进来,正好听见年年最后几句,他嘴咧得跟扁食一样说年年:“五天胖五斤,安澜哥要是回家仨月,你就胖成恁家那个猪娃儿啦。”

      年年嘴硬:“安澜哥不会回家恁长时间,俺俩说好了,他以后回去,最多五天。”

      保山去屋里放书包,边走边嘟囔:“跟你说不清,你还是个傻子咧。”

      安澜大笑两声,把年年放下,问他:“今儿星期三,明天你们不去学,你打算干什么?”

      “嗯——,嗯——”年年仰着脸想,“干啥 ?咱干啥最美?”

      他突然扭头看安澜,高兴得好像发现了个直接出品纯金疙瘩的黄金矿:“西岗,这儿是秋天,西岗上哩树叶都黄了,那儿可美可美,咱明儿去西岗耍吧?”

      安澜说:“你不拾叶了?”

      年年说:“我回去给俺妈说,你回来了,叫我先耍几天再说,耍够了,我一天拾两大荆篮叶儿。”

      年年说着就往家里跑,边跑边喊:“妈,妈,安澜哥回来啦,我老想跟他先耍几天,这几天我先不拾叶儿中不中?”

      安澜看着小孩跑的太快,一头装进田素秋怀里。

      田素秋的两只手高高举起,左手拿着一个棕红色的饼,右手拿着个黄白色的饼,她看着年年笑骂:“小鳖儿哦,你是属炮弹咧嘛跑镇快?”

      年年抬起头笑:“安澜哥回来了,我老高兴么,妈,我将说那中不中?等过几天我耍够了,一天拾两篮儿叶儿。”

      田素秋把左手的饼塞年年嘴里,一副不情愿的口气,眼里却全是笑:“你成天一心二心都是耍,几天能耍够?”

      年年睁大眼睛,就好像受到了巨大的惊吓,他用力捂着自己的嘴,点头:“能,肯定能。妈,这是啥呀,咋镇好吃咧?”

      田素秋正笑,保山拿着个和她左手一样的饼跑过来说:“桂花糖火烧,安澜搁京都给咱带哩,俺家一大皮包,还有一大包别哩点心,年年你快过来看看。”

      年年生怕嘴里的火烧沫掉出来,捂着嘴咽下去才张嘴说话:“啊,一大皮包?”

      田素秋把自己手里还剩大半的桂花糖火烧递给年年:“给,您安澜哥给咱家送了一大提兜,吃吧。”

      年年接过火烧,转身看安澜:“安澜哥,你一下买恁多火烧?你咋带回来咧呀?”

      安澜说:“火车上有专门放行李的货架,再有两包我也能带来。”

      年年一脸向往:“哦,火车恁美?长大我也得去坐一回。”

      他说着又想起了自己的正事,追着田素秋又跑了回来:“妈,我先耍几天,中不中啊?”

      田素秋说:“中中中,耍耍耍,你只要给老师布置哩作业写完,随便耍。”

      年年跟解放军打仗取得了大胜利一样举起手欢呼:“哦——,我能天天耍啦——,我明儿能去西岗耍啦——,安澜哥也会去呀—,哈哈哈,老美呀,这回去我肯定能看见那俩猫头鹰,非得给它俩画下来不可。”

      田素秋把手里的菜盒递给安澜:“俺这还是个小傻子咧,搁你搁一堆儿耍,要是他不懂事,你只管嚷他哦。

      红萝卜秧儿塌哩,你尝尝中不中吃,要是不中吃,我明儿换个别那馅儿。”

      安澜已经闻到了熟悉的菜盒香味,闻言不客气地咬了一大口:“……嗯,好吃阿姨,特别好吃,跟云间菜、马食菜、面条菜、麦爪儿菜、黄白菜菜盒的味儿都不一样,但一样好吃。”

      精心准备的食物被喜欢,田素秋十分高兴,她拍了一下旁边眼巴巴看着安澜手里菜盒的保山的头说:“别对着流嘴水了,家里还有一盆馅儿咧,跟着年年过来吃。”

      保山推着年年往祁家走,一边走一边嚎:“啊哈——,我还想再吃俩桂花火烧啊——,可是我也老想吃菜盒呀——”

      这家伙最终还是吃撑了,俩火烧,俩菜盒下肚,稀饭喝了小半碗就喝不下了,被三奶奶戳着额头数落了半天眼大肚子小,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生就的吃嘴精。

      年年其实也有点撑慌,可是他的肚子跟保山不一样,怎么吃都是瘪的,所以他只要他不承认,就没人能看出来他吃撑了。

      保国已经名义上过继给刘二毛了,而且虽然暂时还没有从对面柴小丑的院子里搬走,于家老院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最多半个月,肯定能搬过去,所以他现在在家已经不挨打挨嚷了,吃食上柴小丑也没有再刻薄他,每天都能吃个八成饱。

      不过,年年去学的时候,还是给好朋友拿了一个菜盒,保山给好朋友拿了一个桂花糖火烧。

      保国拿到那个一看就油酥酥的火烧,嘴水都快流出来了,却说:“我想叫俺妈跟四国、增国吃点,中不中?”

      保山恨铁不成钢地瞪着他说:“他们都不要你了,你有点好吃哩还想给他们?”

      保国讪讪地笑:“不是俺家哩人不要我了,是俺二毛大爷跟大大老想要我。”

      保山白眼珠看他:“那你去给吧。”

      保国掰下大概三分之一,小心地捧着,把另外一大半送回了家里。

      年年虽然心里希望好东西都是保国一个人吃,可他没有说,他知道人得孝顺,得对兄弟姊妹好。

      扭头对站在沟堑上送他们的安澜笑笑,年年说:“安澜哥,等着我啊,俺再上两节课,咱就能去西岗耍了。”

      安澜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对小孩笑:“好,我在家里等你。”

      *

      吃过晌午饭,年年终于盼到了随便耍的时光,一过高家mar,他就大叫着撒开腿往老坟堆跑:“啊——,镇些小虫儿,老美老美老美;哎呀安澜哥你看,树叶都黄了,镇些树搁一堆儿,比晚霞还好看。”

      安澜消消停停地走在后面,看着小孩呵呵笑。

      保山嫌弃地看着年年对安澜说:“就一片树,还是搁坟地里长着,年年咋会恁待见咧?”

      保国说:别说一片,就是一棵,年年也照样待见,他家那个黑槐树,椿树,年年不就成天待见哩跟仙树样么。

      安澜看着冲上老坟堆仰头看柿树叶的小孩,微笑着说:“年年心里头美,看什么都美。”

      保山和保国其实也可待见西岗,俩人跟着安澜装了会儿稳重,很快就忍不住了,也冲到老坟堆上闹腾起来。

      等安澜走到,年年指着随风飘动的柳树枝说:“安澜哥你看,白居易说哩不对,其实桐树跟柳树都可皮实,柳树到春天早早就发芽了,秋天最后才落叶儿,你看,这儿柳树叶儿还都冇落咧,黄丢丢哩,跟小梭样,多好看。

      桐树虽然落叶有点早,可是它泼壮,可好栽活。

      虽说白居易说哩竹子我也待见,可我也可待见可待见桐树跟柳树。”

      安澜点头:“嗯,确实,那只是白居易的一家之言,其实桐树跟柳树都是特别好的树。”

      年年高兴了,说:“不过,我可待见那一句,‘曾将秋竹竿,比君孤且直’,这一句可美唦?”

      安澜说:“是很美。”

      年年说:“我每回一读到这一句,脑子里就出来个人,那个人比俺哥还高,也是恁瘦,站哩跟解放军样恁直,搁一片野地哩沟堑上站着,风给他哩袍子刮的往斜里飘着,他这个手背到后头,仰着脸,稍微眯一点眼看着可远可远哩地丈儿。”

      年年说着,还给安澜比划,左手背在后腰间,右臂微微曲着,脸微仰,嘴唇抿着,眼帘微垂凝视远方。

      安澜看着小孩的橛头碎花棉花和膝盖处鼓起老高的夹裤,再看看他认真地学着大人孤傲的模样以及脚下的坟堆,又喜欢又想笑:“年年,你这是哪位胸怀大志、忧国忧民却快要被罢免的宰相在眺望故里吗?”

      “哈哈哈……”年年大笑着收起了忧国忧民的表情,跑下坟堆拽着安澜的手说,“我这是学人家跟‘秋竹竿’样‘孤且直’咧呀。

      不学了不学了,安澜哥咱去看猫头鹰。”

      安澜跟着小孩来到明明只有二十多棵、感觉却像夜晚的原始森林一样幽暗恐怖的柏树林。

      那两棵最大并且离得非常近的老柏树在林子正中央,两棵至少三百年的老柏树树冠庞大茂密,安澜觉得那树冠可以自成一个小世界,想必小孩也是这样的感受,猫头鹰应该就是小孩想象里那个小世界的居民,所以他才会如此喜欢,如此念念不忘。

      “呀,安澜哥,你快看,仨,那俩猫头鹰生了个孩儿。”小孩举起手,用气声对安澜说。

      安澜顺着小孩的手看过去,立马被柏树枝上的一家三口萌的想大叫。

      两个漂亮得像工笔画一样的大猫头鹰,中间挤着一个比工笔画再漂亮一百倍的小猫头鹰,一家三口正歪着头看他们。

      安澜手抚上心口:“我的天,原来这里真的有猫头鹰,像画一样的猫头鹰。”

      年年得意:“我早就跟你说了呀,你不信。”

      安澜说:“我冇不信,我是不敢相信。”

      年年对着猫头鹰一家流口水:“呀,它们咋镇漂亮咧?跟画儿样,安澜哥,我得给他仨画出来。”

      安澜捏捏小孩的手:“好,你肯定能画出来。”

      年年说:“不过,我觉得不能画哩跟相片样,它仨哩眼老大,咱都可待见,可肯定有人不待见,要是画哩一模一样,肯定会有人害怕。”

      安澜点头:“所以呢?”

      “所以,”小孩说,“我,我会给它仨画成黑乎乎儿哩,还有点毛乎乎儿哩,跟使黑墨画出来哩小孩儿样,谁看见都知是猫头鹰,还不会害怕他们,只会越看越待见。”

      安澜想不出跟小孩儿一样的猫头鹰,只能换个思路,去想黑乎乎儿、毛乎乎儿的小孩儿,觉得,有点可爱,又有点瘆得慌。

      可他知道,小孩画出来的,一定只有可爱,人人都爱到想领回家去的可爱。

      树枝上的小猫头鹰歪了歪头,往左边应该是妈妈的大猫头鹰身上蹭了几下。

      年年拽拽安澜,用气声说:“咱走吧,小猫头鹰瞌睡了,咱搁这儿,它会闹人,不好好睡。”

      “好。”安澜也依然用齐声回答,牵着小孩轻手轻脚地出了柏树林。

      保山和保国从坡顶冲下来,大声问:“年年,安澜哥,那里头恁瘆人,您俩还敢搁里头恁长时间?”

      年年说:“一点不渗人,里头可美可美。”

      保国问:“看见你说哩那俩猫头鹰了冇?”

      年年说:“冇,它俩可能搬家了。”

      两个人冲到了年年和安澜跟前,保山一副早就看透了年年的表情说:“我就知你是确俺哩,根本就冇猫头鹰。”

      年年一副理亏但死也不会承认的模样说:“我冇,就是有猫头鹰,只不过它们搬家了。”

      保山大度地说:“中中中中,你说搬家了就搬家了。”

      保山和保国转了一圈,嘴里又“突突突突”地打着机关.枪冲到了岗上。

      安澜问:“年年,你为什么骗他们?”

      年年说:“保山有一点新鲜事就会跟家里人学,要是传哩全村儿都知,可多会有人来逮猫头鹰。”

      安澜说:“猫头鹰又不能吃,他们逮了干嘛?”

      年年说:“啥都不干,就是非逮,非得给它们弄死啊,左是有这样哩人,可孬孙。”

      安澜摸摸小孩的头:“你做的对,不能让别的人知道真的有猫头鹰。”

      年年扭头看了看,选了棵老梨树走过去,坐下,跟个大人一样舒了口气:“唉,歇会儿,想想回家咋画那仨猫头鹰。”

      此时是午后最暖和的时候,没有风,老梨树下还有密密一层已经枯黄的野草。

      安澜两手往后脑勺上一兜,躺了下去,跷了个舒服的二郎腿:“哈,真美。”

      年年学着安澜,往后一仰,也躺了下去,跷了个同款的二郎腿:“啊,挺到树底下,看着树上哩小虫儿,咋镇美咧?”

      安澜眯着眼,透过树枝看上面蔚蓝的天:“因为你幸福,你心里美啊。”

      年年嘿嘿笑:“俺家可美,俺村儿也可美,我就是可幸福,心里可美唦。”

      安澜说:“我听田阿姨说,你自从接到我说要回来的信,就没有安安生生睡过一个囫囵觉,不睡觉会让小孩儿长不高,年年,趁着这会儿暖和,睡一会儿吧。”

      “中。”年年乖乖地说,“不知咋回事,我明明耍哩镇美,却真哩有一点点瞌睡。”

      安澜把一只手搭在小孩的眼睛上:“那就睡吧。”

      “嗯。”小孩儿的睫毛在他手心里扫了几下,很快就不动了。

      “嘀哩~”

      头顶响起一声婉转的鸟鸣。

      安澜看过去,梨树浅黄色的枝叶间,站着一只很像麻雀但比麻雀略大的鸟,它正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安澜和年年。

      “倏~”安澜对着那只大麻雀吹了一声口哨,然后用气声说,“嗨,兄弟,年年睡了,你一会儿再叫行吗?”

      “嘀哩~”

      大麻雀一声啼鸣,展开双翅俯冲下来,划了个弧度非常大的倒抛物线从年年和安澜身上掠过,掉落一点翠绿,然后从老梨树的枝叶间扬长而去。

      安澜眼睁睁地看着那豇豆一样大的翠绿化成氤氲薄雾包围了他和年年,眨眼之间,薄雾就像水一样没入他们的身体不见了,安澜简直要以为那美不胜收的翠绿和薄雾是自己的错觉。

      年年睡了大概半个钟头就醒了,他伸了个大懒腰,拿起自己身上的草绿色布衫还给安澜:“我不冷,我其实还暖和和哩咧,哎?”

      年年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安澜哥,我将做了个梦,梦见一个可漂亮可漂亮哩小虫儿落到上头哩树枝上……”

      年年指了指,正是刚才大麻雀站的地方:“喏,就是那儿,它对我说,‘给你个好东西哦,能叫你永远都跟这儿一样高兴,一样美。’

      它一说完,就有一个绿莹莹儿哩小……小……小豆儿掉到我哩心口,又化到我心口里不见了。”

      安澜翻了个身,侧对着小孩,用手捏了捏他的小脸蛋儿说:“这个梦真美,肯定能成真,我也想做一个。”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先耍几天再说——西岗秋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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