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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师兄（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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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明非坐在长椅上看着熙熙攘攘的人流，他在等一趟不存在于列车时刻表的快车，CC1000次快车，从芝加哥火车站直达卡塞尔学院，可能是调度出了问题，他始终都没有等到。
坏了，早知道出门算一卦了。路明非喝了口手里的可乐抬头望天，别说算卦了，他甚至连黄历都没有看，失策失策。
坐在他旁边的男人正啃着三明治。路明非瞥了他一眼有点沉默，一个便利店最普通不过的三明治硬是被这个男人吃出来一种绝世珍馐的感觉。套用陈观主曾说过的一句话“看你那副不值钱的样子”来形容他刚刚好。
男人似有所感的扭头，路明非在他开口说话之前用手势止住了他，讲真的，他不想再从男人嘴里听到诸如“一饭之恩必以身相许”此类的话了 。
这个男人同样是卡塞尔学院的学生，他说他叫芬格尔·冯·弗林斯，是八年级的学长。
路明非当时听到这种介绍的时候差点笑出了声，他想起了之前看过的一个笑话，你在德国留学的三年可能是你人生五年中最漫长的七年。所以一个德国人在美国上了四年学又留级了四年的光辉事迹简直是闻所未闻。如果他是在自己老家上的大学，那岂不是这辈子都毕不了业了。
不过话说回来，要不是芬格尔看到路明非手里的车票后率先介绍了自己，路明非都要以为自己遇到了乞丐。毕竟芬格尔身上不知多久没洗换过的墨绿色的花格衬衣和拖沓的洒脚裤实在不好让人多做评价，说实话，在美国这地儿乞丐都穿得比他像样儿。不然也不至于让路明非接济他点钱买三明治和可乐。
路明非收回视线，默默在心里盘算着自己带的行李。陈观主在他出发前给他塞了不少东西，甚至还把那柄时常供奉于三清像前名为”玄光“的桃木剑一块塞了进来。不过路明非无视了陈观主的抗议把朱砂从行李里丢了出去，没其他原因，完全是因为这玩意过不了海关安检，但是为了应急，他带了不少成符。有可能是中国人会巫术的想法深入外国人的思想，他在过海关安检的时候收获了警察看怪物似的眼神。真不好意思了，我是中国巫师。路明非吐槽。
不过为了后续的方便，他在出发之前就把自己需求告知了古德里安教授，古德里安表示他理解这种需求并且可以提供相应的帮助，但他隐晦的暗示了一下说他见识见识路明非画符，并声称自己只是想单纯的了解一下中国传统的玄学文化。
路明非这么思索着，忽然觉得周围的环境有些不对，他隐约听见远处传来的钟声。
钟声回荡，似乎来自很远处的教堂，他忽然想到月下荒原和遥远处漆黑的教堂影子，想到打着火把的人群在荒原上奔跑，火光不能照亮他们的面孔，他们的脸隐藏在阴影里，他们奔向圆月，那轮月亮大得不可思议，半轮沉在地平线以下。那些人从山巅向着月亮跳跃。
他吃了一惊，不知自己怎么会想到这些，疯狂、瑰丽而又真实，似乎他曾亲眼目睹那壮丽的一幕。
为什么会有那么单调的钟声？
路明非意识到有什么不对，他是在芝加哥，外面是熙熙攘攘的公路，声音嘈杂，人声鼎沸。为什么他能听到的只有那个单调孤独的钟声？附近本该没有教堂。
他坐直了身体，一轮巨大的月亮在落地窗外缓缓升起，月光泼洒进来，仿佛扑近海岸的潮水。整个候车大厅被笼罩在清冷如水的月光之中，窗格的影子投射在长椅靠背上，一个男孩沉默地坐着，抬头迎着月光。
是梦境，路明非意识到了，他并非睡着，他是在清醒的状态下被这个小男孩拖入了梦境。
他看着男孩，男孩稚嫩的脸上流露出一种“我已经活了几千年”的沉默和悲伤。
“你是在等我？”路明非开口。
如果换成是几年前的路明非，那他遇到这种情况一定会惊慌失措，不过现在的路明非对此已经习以为常了。在第一次见到这个小男孩之后，他隔三差五就能在梦境里见到他，任谁被这样子折磨个三五载都会习惯，甚至于他对自己平白无故被拖入梦境这个事实也能很好的接受。毕竟这都五六年了过去了，猪都学会爬树了，这个男孩要是再没点长进的话那实在是说不过去。
男孩没有回答路明非的问题，他只是坐在路明非身边默默地看着月光，“要交换吗？”
小兄弟你暴露了，你缠着我这么多年，现在告诉我所谓魔鬼的催命符就是要和我进行一些莫须有的交易吗？路明非保持沉默，男孩现在可以把他拖入梦境，说明他目前的能力已经可以影响到现实了，这并不是一个好兆头。
“我该走了。”不知道过了多久，男孩突然这样说，他看着路明非，黄金般的瞳孔里流淌着火焰般的光，仿佛一面映着火的镜子。
“等等，你到底是谁？”在这句话问出口的那刻，路明非所有意识的在一瞬间被那火光吞噬殆尽。
意识回笼，嘈杂的声音从外面传来，行人脚步声、汽车鸣笛声、车轮和铁轨的摩擦声，大都会的一切声音都有，两名警卫靠在门边打瞌睡，远处的赛百味仍旧亮着灯。
“你醒了？”芬格尔蹲在旁边指了指检票口，“刚好车来了。”
路明非望去，一列火车刚刚进站，车灯的光芒在月台上闪过，凌晨两点，在一个没有加班车的夜晚，CC1000次快车进站。
“我睡了多久？”路明非问。他记得在进入那个梦境之前，时间还是下午，可是现在已然凌晨。他在无知觉的情况下被那个男孩拉入梦境，按照常理来说，一些特殊的恶鬼精怪也可能会有这种能力，但是他并没有在那个男孩身上感觉到奇怪的气息，就好像他本来就是一个正常的人类小孩。
“八九个小时吧。”芬格尔含糊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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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外的，路明非在车上见到了古德里安教授。
“咖啡还是热巧克力。”古德里安问。他背靠着墙，后面是一幅被帆布遮挡起来的巨画，“我是你的临时导师，学校指派的，现在是新生入学辅导时间。”
“热巧克力，谢谢。”路明非回答。
古德里安解释说，“首先，很抱歉我来晚了，我在俄罗斯那边耽误得比较久，返回学院时才发现调度错误，还没接到你，所以决定跟车来一趟，其次，学院要求每个学生参加入学资格考试，我们称之为‘3E’考试，不通过考试就不能录取，你的奖学金也就暂时不能生效。还有，这里有一份保密协议需要你签署。”
路明非点头表示理解，那是一封拉丁文混合着英文的古怪文件，他看不太懂，在龙飞凤舞的签下自己的大名后他看向古德里安，“所以可以告诉我了吗，关于那些隐瞒我的事情。”
古德里安组织了一下语言，“你知道神学院吗？”
路明非点头，“中国也有类似的道教学院，甚至某些学校还开设了类似的专业，比如说宗教哲学。卡塞尔学院也是吗？”
古德里安起身抓住了身后巨型油画上帆布一角，“是的，不过卡塞尔研究的更为特殊，我们研究的是龙。”他抖开帆布，狰狞的画面暴露于灯光下，画面上，天空是铁青色混合着火焰的颜色，唯一的一株巨树矗立着，已经枯死的树枝向着四面八方延伸，织成一张密网，支撑住皲裂的天空。荒原上枯骨满地，黑色的巨兽正从骨骸堆的深处腾起，双翼挂满骷髅，张开巨大的膜翼后，仰天吐出黑色的火焰。
路明非看着那幅画，他居然觉得自己能听见那巨兽的嘶吼。
“这就是你们研究的龙吗？”路明非把他和自己印象中的龙做了对比，很明显，两者看起来并不像同一个物种，即使他们都被冠以‘龙’的名号，“跟中国神话里的龙完全不一样，对比起来这更像是西方童话里那种喜欢金币宝石和抓公主的龙。”
“嘿，我知道你们中国神话里的龙，就是那种长条的可以吞云吐雾的。”芬格尔插了一嘴进来，“你们中国古时候的皇帝不也经常声称自己是真龙天子吗，还用那种长条的龙做为自己的象征。不过经过学院的研究，中国的皇帝有很大概率也是混血种，而那种长条的龙则是他们异化了龙族的外表而对自己混血种身份的证明。”
“所以迄今为止仍然只有少部分人才知道所谓的龙族和混血种，就是因为这些消息的披露会使社会产生极大的动荡吧。”路明非想起了那些以严谨著称的学者，忽然就开了个玩笑，“要是那些头发花白的历史学家知道这些东西那他们可能会排着队一个个的吊死在图书馆门口，嘴里还说什么假的假的历史全是假的。”
芬格尔对他竖起了一个大拇指，“路师弟很有幽默细胞在嘛。”
路明非笑笑没回他的话，转头看向古德里安，“教授，卡塞尔学院研究的并不单单只是龙吧。”
古德里安赞许的点了点头，他的手指从那幅画扫到书架上整齐的精装古籍，“那幅画是龙皇尼德霍格。根据北欧神话《老爱达经》的记述，诸神黄昏的时候，它会把世界之树伊格德拉修的树根咬断。那一天，世界毁灭。如果你懂得拉丁文，你就能看懂书架上这些书的名字，《龙族谱系学》、《龙与言灵术》、《所罗门之匙》、《龙族血统论》、《龙类基因学》……这是我们几千年来的积累，无数代人寻找龙、研究龙，卡塞尔学院是集大成者。在卡塞尔学院，你可以选择炼金工程学、魔动机械设计学、龙族宗裔理论等不同的学科，所有课程的最终目标都是，”他直视路明非的双眼，“屠龙！”
“还真是屠龙啊。”路明非小声说，“这话要是放在以前，是会被直接拉出去砍头的吧。”
“这是什么说法？”芬格尔在一旁询问。
“呃……封建迷信？”路明非说，“你也说了，皇帝自称真龙天子，屠龙不就是暗指搞死皇帝。总之这种类似的言论在那个时代都属于挑战皇权的威严。”
“原来如此。”芬格尔恍然大悟。
古德里安叹气，他不太理解明明是正经的入学辅导时间，为什么话题一直被这两个学生讨论去奇怪的地方，“正如路明非所说的，龙族和混血种在世界范围上都是一个秘密。而在其他人类所不知道的地方，屠龙这件事已经秘密进行了几千年。被我们称为‘血裔’的若干家族共同保守这个秘密，并且负担了屠龙的使命，他们不断培养擅长搏斗、咒术、魔法和炼金术的后代，把他们送上屠龙的战场，一次次把龙族复兴的努力埋葬，直到今天，卡塞尔学院继承了他们的遗志。因为历史上的屠龙家族巨大且多数都已经消亡，在新的时期，我们没法依赖家族传承了，我们必须引入现代的教育机制。”古德里安教授看向路明非，“卡塞尔学院由此诞生。”
“一个特殊的兵工厂。”路明非这么评价，“培养了一个又一个人形兵器去对抗非人的存在。”
“看来路师弟你的接受能力很好嘛。”芬格尔揶揄。
“仔细想想，鬼都是存在的，那为什么龙不可以。“路明非摊手，”不接受也没办法，我已经上了贼船。”
“当然你也有退学的选项，卡塞尔学院从不强迫学生做出选择。”古德里安突然开口，“不过你刚才签署的协议中包括‘记忆清洗’这一项，如果退学，这段记忆就得被清洗掉。”
路明非摇了摇头：“不了吧，楚子航不也还在呢。”
他侧头去看窗外的风景，山林地漆黑一片，只有车窗透出的光照亮了一小片区域。这种景色其实没什么好看的，只不过天上的残月孤星总会让他想起一个人。
或许可以给卡塞尔学院一点来自东方神秘力量的震撼，路明非在心里这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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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欢迎来到龙的国度。”一个声音突兀的在路明非耳畔响起，他在下一瞬间失去了意识。
意识沉浮间，路明非看到了那广阔的冰原，看到了被杀死在王座上的黑龙，看到了人们的欢呼。
“黑王之死，万众欢呼。”那道声音十分平静。
“你跟那黑龙很熟吗？”路明非看着男孩，他的笑容沉淀着悲伤。
“不，没有，恰恰相反，”男孩轻声说，“我是最想杀死他的人，这世界上，没有人比更想杀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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