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全员非人这件事》乌楚

4、第四章

　　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穆知玉顶着一对黑眼圈去办理了退房。

　　坐在楼下的小哥还笑嘻嘻地问他：“哎呦，小伙这是没睡好啊。”

　　穆知玉走楼梯都是闭着眼睛，此刻连小哥的话都没听清就迷迷糊糊地点了点头。

　　穆知玉觉得自己的眼皮黏在一起了，还是用502粘的。

　　不知道为什么，昨晚一闭眼就能梦到那个青年，今天早上却格外的困。

　　到了宿舍，收拾好了屋子他直接就躺下了，一双腿在外面荡着，连枕头也没枕。

　　刚睡着，宿舍的门就被打开了。

　　是陈景翊。

　　他站在穆知玉的床前，静静地看着他。

　　在梦里，穆知玉又见到了那个青年。

　　青年被百姓唤作灵王。

　　灵王站在镇子的中央，面前跪着一位身着黑袍子的婆婆。

　　婆婆的身边站着个妙龄少女，少女的左耳上坠着一只红玛瑙的耳钉。

　　无论婆婆怎么苦恼，灵王都只是低着头，始终面无表情。

　　当穆知靠近灵王时，他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将头抬起来了，眼睛盯着穆知玉，不肯移动分毫。

　　穆知玉被灵王看到后背发凉，那眼神像是要把他活吞了一般，他下意识就向后退了一步。

　　谁料灵王会突然快步走来，拉住了穆知玉的手，嘴里说着些穆知玉听不懂的民族语言。

　　那力道大得像要捏碎穆知玉的手腕。

　　穆知玉吃疼，挣脱开灵王的手。

　　站在灵王身后的少女不知何时出现在穆知玉申签，只见那红色的耳坠一晃，穆知玉就被惊醒了。

　　他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措不及防地和站在他床前的室友打了个照面。

　　室友腼腆一笑，洁白的牙齿和他小麦色的皮肤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穆知玉越看越眼熟，“赵书禾？”

　　赵书禾有些惊讶，“你还认得我啊。”

　　当然记得了，这张如此可爱的脸，这世界上大概找不到第二个了。

　　穆知玉用手抹了把脸，脑中灵王的身影始终挥之不去。

　　再这样下去，他大概会被搞疯。

　　穆知玉坐在床上，微微低头，“你知道邪灵吗？”

　　“啊？”赵书禾一愣，“知道是知道，但是翊哥跟我说不要和你聊这些东西。”

　　这老实的小子，他若是不说，那开锁的师傅也撬不开他的嘴。

　　穆知玉又躺回床上，将胳膊盖在眼睛上，继续睡觉。

　　昏昏沉沉的睡到了晚上八点左右，穆知玉才睁开眼睛。

　　因为他睡觉，赵书禾没有开灯，只点了一盏昏昏暗暗的台灯，在这盏台灯下看书。

　　穆知玉在床上摸索着，摸到了手机，打开一看是发小张嘉译铺天盖地的问候消息。

　　穆知玉看得一个头两个大，索性关机。

　　但他饿了，于是又开机。

　　“那个，你吃饭了吗？”

　　赵书禾摘下耳机，回头看着他，“我不饿，你自己吃吧。”

　　“哦。”

　　穆知玉在某团外卖上滑动了几下，点了支付。

　　手机屏幕闪了一下，自动关机了。

　　穆知玉刚想在心里吐槽两句某牌的手机不好用，就看到了赵书禾一脸严肃的站在了他床前。

　　“邪灵来了。”

　　时隔一日，穆知玉听到这个名词，心里一颤，突然想到了昨晚镇子里的阿拓。

　　宿舍里的灯闪了几下，随后暗了下去。

　　穆知玉坐在床上不敢轻举妄动。

　　突然，他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穆知玉不敢动，也不敢说话，僵直着后背，冷汗顿时就冒了出来。

　　黑暗之中，穆知玉看不清赵书禾的脸。

　　“阿玉啊……”

　　穆知玉的身后，传来一声呼唤。

　　穆知玉愣了一下。

　　他立即转过头去，刚想张开嘴，就听见了赵书禾的声音，“别张嘴！”

　　穆知玉立马歇了心思。

　　突然，穆知玉被什么东西扑倒，露在外面的皮肤有种被啃咬的痛。

　　他闻到一股铁锈味，胳膊上仿佛有什么液体淌下来，温热的，是血。

　　赵书禾突然抄起手边的杯子，砸向了穆知玉。

　　疼痛并没有像穆知玉预料到的那样席卷而来，而是感觉到了身上莫名的轻松，撕咬的疼痛也随之消失。

　　赵书禾突然拉住了穆知玉的手，在他手心里抹了什么灰一样的东西。

　　随后，赵书禾就如消失了一般。

　　就在这时，空气中传来了一声尖叫，一阵阴风迎着穆知玉吹来。

　　他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待到这股阴风吹过，穆知玉睁眼。

　　此地不是宿舍，而是一扇红门前。

　　红门似乎是铁做的，足足有十几厘米厚，门上雕着一龙一鱼，鱼头朝下，龙头朝上，正好形成一个圆。

　　穆知玉呆呆地站在原地，背后有源源不断地人向着门走去，却怎么碰不到。

　　他在人群中被挤得踉踉跄跄，差点摔在地上。

　　那些人大多不着寸缕，其中多为开始白骨化的身体。

　　人越来越多，穆知玉被人流挤着走。

　　回头，是看不到尽头的人群。

　　穆知玉不知道走了多久，但依旧离着红门百米的距离。

　　正当他觉得自己要死在这的时候，那些人突然停下了脚步，随后身上的骨头开始着火。

　　莹蓝色的火光照亮了整个空间，穆知玉这才看清周围的环境。

　　两边都是高大的石像，石像各不相同，但都是怒不可遏的样子，怒视着矮小的穆知玉，仿佛他是什么罪大恶极的人一样。

　　穆知玉被看得头皮发麻，整个身体都忍不住的颤抖。

　　他抬起了僵直的腿，刚想迈出第一步，就被一个声音打住了。

　　“阿玉啊，快走吧，别来找我啦。”

　　穆知玉浑身已将，这个声音他听了十八年。

　　他回头，看见了外公。

　　外公正在向他招手，嘴里却说这些劝他离开的话。

　　穆知玉再也忍不住了，他蹲在地上，任凭眼泪模糊视线。

　　“带我走吧，我受不了了。”

　　外公的眼睛里都是心疼，但他始终没有向前走一步。

　　“姥爷化作非人的东西啦，这一次就不带我们阿玉了，阿玉不哭，姥爷永远在你身边。”

　　外公的舌头越来越僵硬，很快就说不出话了。

　　穆知玉站起身，抬起发麻的腿，跑到了离外公五六米远的地方。

　　在这之后，穆知玉每走一步，外公就会后退一步。

　　他后退的动作，仿佛昭示着穆知玉这辈子再也碰不到外公了。

　　“阿玉，向前走吧，不要回头啊”

　　外公尽量申平了舌头，磕磕绊绊地说完这最后一句话。

　　外公的身体逐渐化作了沙，一阵阴风吹过，沙砾被扬起，占到了穆知玉身上的颗粒还残留着外公的体温。

　　这是他留给穆知玉的最后一个怀抱。

　　“阿玉，别回头。”

　　穆知玉从记事起就和外公一起生活。

　　外公常常牵着他的手，从放学的小路上慢悠悠地走回家。

　　这时候，穆知玉突然问了句话：“姥爷，我的爸爸妈妈呢？”

　　外公有些为难，“你想要爸爸妈妈吗？”

　　“同学都有，为什么我没有？”

　　看着穆知玉那双阴阳眼，外公突然有些说不出来话，“他们不在了，阿玉大概要好久好久才能遇到他们。”

　　“那到底要多久，我才能遇到他们？”

　　“一生。”

　　刚上小学一年级的穆知玉不懂。

　　但是已经是小学三年级的穆知玉终于懂了。

　　他们死了。

　　那时候的穆知玉有时候在想：或许在天堂或地狱，我们才能重逢。

　　穆知玉从来不理解死亡是什么，当他站在外公的遗体前，他同样没有任何感觉。

　　而现在，心跳得仿佛要从胸腔里掉出来，任凭怎么抹，眼泪也是止不住地往下淌。

　　亲人的死亡是摇摇欲坠的大坝，在某个风平浪静的一天突然决堤。

　　穆知玉迎着沙砾，继续向前走。

　　走着走着，突然跑起来。

　　不知道跑了多久，穆知玉才停下来。

　　一股力死死地将他按在地上。

　　穆知玉抬头，看见了眼前的人。

　　那是镇子里被称作灵王的青年。

　　灵王低头看着他，眼神悲悯，隐隐约约地能看见他严重还含着泪水。

　　忽然，穆知玉身上一轻，他刚想起来，结果就被灵王摁在地上。

　　穆知玉双膝着地。

　　同样，灵王同样跪下来，对着穆知玉一叩首。

　　穆知玉措不及防地被按下去，额头重重地磕在了地上。

　　“一拜天地。”

　　再叩首。

　　“二拜高堂。

　　三叩首。

　　“夫妻对拜。”

　　穆知玉身上忽而轻松，他跌跌撞撞地站起来，看着灵王。

　　灵王还是那副悲悯的样子。

　　随后，消失了。

　　穆知玉继续向前走，再见灵王。

　　他站在灵王的身后，看着他的身上被插满了箭。

　　鲜血蔓延到穆知玉的脚下，他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灵王转过头来，满眼的愤怒和怨恨。

　　“阿玉啊……”

　　“不是我，你认错人了！”穆知玉又后退了一步。

　　他撞在了一个人的身上。

　　“阿玉啊……”

　　灵王浑身的血窟窿，他身子一歪，倒在了穆知玉的身上。

　　穆知玉承受不住灵王的高个子，向前一倒。

　　正当他要摔下去的时候，身后的人消失了，他被灵王拉住了。

　　“阿玉啊，为什么要杀了我？”灵王眼神空洞，嘴里念念有词，“为什么呢？你不是说要一直在一起吗？”

　　穆知玉被吓得一激灵，推开了灵王。

　　灵王被推开的一瞬间化作了一股青烟，飘散在空中，最后的那句话散在空气里。

　　“我们可是拜过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