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第 3 章 ...

  •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棂照到布满蛛网的木桌时,叔旦正如往常一样,端着热乎乎的药,笑眯眯地看着仲发。
      仲发奇怪地问他:“你难道不怕我吗?”
      叔旦仿佛是听见了什么笑话一般,笑道:“二哥,你是我的二哥,我怎么会怕二哥呢。”
      仲发勾了勾嘴角,也跟着笑了。
      叔旦见仲发迟迟不接过汤药,便将其硬塞到仲发手里,催促道:“二哥快喝药吧,喝了药,争取早日康复。”
      仲发只好皱着眉头,一饮而尽。他英俊的眉宇间流露出的浓浓的忧愁就像这碗汤药一般苦涩,也如他深藏的心一般。
      “二弟,早。今日感觉如何?”伯邑的声音如他的人一般,翩翩公子,温润如玉。
      仲发浅浅微笑回答:“好多了。”
      伯邑面露愠色,语含不满:“二弟,在大夫面前,最好不要说谎。”他行云流水般地将修长的手指搭在仲发的手腕上,微阖双眼倾听脉搏另一端那微弱的跳动,每跳动一下,他便安了一份心。
      仲发偷看伯邑的脸色,见他眉眼渐渐舒展,便大着胆子说道:“怎么样,我没说谎吧,今日感觉好多了。”
      叔旦此前从未见过仲发有这般神色,不由得抿嘴偷笑。
      仲发瞪了他一眼,伯邑也瞪了仲发一眼:“好什么好,你伤得重,还需多静心修养才是。”
      仲发撇了撇嘴:“旦也伤得不轻,现在不也还是可以到处乱跑,上蹿下跳。”
      叔旦急忙一蹦三尺高:“大哥,我真的好了!全好了!”
      仲发指了指叔旦,一脸意料之中的表情:“大哥,你让旦轻着点,小心伤口又崩裂了。”
      伯邑把衣服一股脑儿丢到仲发怀里:“你还是多操心一下你自己吧。旦的情况可比你好得多。”
      叔旦上前,一边帮着仲发更衣,一边兴奋地为一脸懵的仲发解惑:“二哥,我们今天特地准备了一份惊喜给你,快跟我们来!”
      仲发见伯邑也点点头,只好把脑袋缩进厚重的外衣里,紧步追上兄弟两人的同时,不忘喃喃自语:“搞什么,大冷天的,都不让人睡觉……”
      临近深秋,落叶纷纷。庭院里,一层层泛黄的木叶铺在地面上,好似盖了一床橙黄的被褥。
      叔旦持剑,迎着被轻风吹起的飘飘落叶,和着伯邑婉转悠扬的泠泠琴音,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突然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琴音铿锵,剑骨铮铮。仲发仿佛亲眼看到一位猛士正在林中与猛兽搏斗,英姿飒爽,意气风发。不屈不挠,百战不殆。漆黑的发丝随乐符高高飘起,锋利的剑刃挑起砍下的兽头,昭示战斗的胜利。乐音阵阵,戛然而止,四弦一声如裂帛。庭院寂静,悄然无声,唯见片片落叶漫天飞扬,簌簌飘落。
      仲发拍手叫好。
      叔旦捧着那柄锋利坚韧、削铁如泥的剑,双手递给仲发:“二哥生辰快乐!愿二哥平安喜乐,惟乃永宁。”
      仲发这才记起,今日是他的生辰。
      伯邑也抱琴而来:“我知你喜欢这琴多年,今日便将它转交给你。望你待它如待我,时时珍重之。”
      仲发知道这是伯邑学弹的第一把琴,至今从未换过。又见伯邑一直恋恋不舍地抚摸琴弦,便想辞让,但伯邑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起身打住了他即将脱口而出的话:“你就收下吧,来人,把剑和琴送到二公子的房里。”
      仲发只好接受。他左右看了看,问道:“鲜呢?他去哪儿了?没和旦一起吗?”
      叔旦撇撇嘴:“三哥去会他心仪的姑娘去了,连二哥的生辰都能忘。”
      仲发挑眉:“哦?是哪家的姑娘?”
      叔旦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伯邑拍了拍仲发宽阔的肩,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发,时候差不多了,父亲应该已经回来等你了。父亲身为西伯,日理万机,莫要让父亲等久了。”
      仲发点头,起身和伯邑一前一后走出庭院。叔旦盯着他们的背影许久,直至影子彻底消失在湛蓝的天边方才离开,转头便钻入到那些晦涩深奥的药理当中。
      当叔旦再次抬起圆滚滚的小脑袋,揉揉酸胀的眼睛时,晚霞已映红河面。
      他静静地坐在鬼屋里,听见沉稳有力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那是仲发的。他也听见温和轻柔的话语声,那是伯邑的。只听伯邑安抚道:“发,你听我说,这件事与你无甚关系,勿要耿耿介怀。父亲迎娶大邦之女,这是父亲的福气,也是我周邦之福。此后我们和大邑商的关系更进一步……”
      仲发截断了他的话头,俯身行礼:“大哥,我明白的。天色不早了,我先回屋睡了。”
      伯邑知他向来眠少且浅,只好回礼离去。
      仲发推开门,刚刚才松懈下来的神经再度紧绷起来,面上却依旧如常:“旦,你来了。”
      叔旦微微一笑:“二哥,我来给你送药了。”
      “谢谢,”仲发拿起药碗,又想起这几日喝药的艰辛,不禁紧皱起眉头,“旦,我今日已经好多了,这药是不是可以减点?”
      叔旦摇了摇头:“二哥,这药是少不得一点的,少一点便少了一分药效……”
      仲发见他开始侃侃而谈,不再纠结,赶忙喝下一口——唔,好像没前几次那么难喝了。仲发询问地看着叔旦:“大哥换药了?”
      叔旦轻笑着点了点头:“是,大哥把黄连换成了丁香,怎么样,没那么苦了吧?”
      仲发亦轻笑:“辛苦大哥和四弟了。”
      叔旦笑着回说自己只是负责端药送水罢了,算不上辛苦,接着又转移话题问道:“父亲要迎娶谁?”
      仲发嘴角逐渐僵硬起来:“商王的妹妹。”
      叔旦霎时脱口而出:“那母亲呢?”说完片刻,他便有些懊恼自己的不假思索。
      仲发抽了抽唇角:“自然是回娘家。”
      叔旦无可自控的、肉眼可见的沮丧了下来,两肩耷拉下来,额头低垂,也没能掩饰住那微微泛红的双眼。
      仲发只好安慰道:“以后你若想见母亲了,就去母亲家。相距不远,可以常去走动。”
      叔旦抬起眼睛,亮晶晶的,仲发觉得动人极了:“那二哥也会去吗?”他凑过来,紧紧抓着仲发的衣袖,好似生怕他把自己一个人丢下似的。
      仲发的额头微微渗出些许汗珠,在烛火的映照下反着光,倒和叔旦那双璀璨的眼眸相映成趣。仲发掐着手心,撇过脑袋,犹豫半响方才认真地回道:“我……我也会的,旦。”
      叔旦凑得很近,仲发的一切变化他都看得清清楚楚。他不由得担忧地问道:“二哥,你很难受吗?是想饮血了吗?”
      仲发突然一把推开他:“旦,天色晚了,你该回屋歇息了。”
      叔旦摔倒在地上,筋骨顿时叫嚣着疼,但他仿若无所知一般,转而扑到仲发身上,抱住他隐忍的、颤抖的二哥:“二哥,我知道,我都知道。”
      仲发不知不觉亦环抱住叔旦,力度大到将叔旦的外衣尽数扯烂。他喘着粗气,低着嗓音劝道:“旦,你快走吧,我怕……我怕……”
      “旦,你知道的,我不是正常人。”
      “你是。”叔旦定定地注视着仲发。
      “正常人会想喝人血吗?”
      “会。”叔旦坚定地回答道。
      仲发抬头,松开双手,满脸问号。
      “我们每年给大邑商送去的那些羌人,几乎无一例外沦为了悬挂的肉干,盘中的餐食,奠基的墙块。”
      “你这是道听途说。”
      “但也不是空穴来风。”
      仲发皱了皱眉:“旦,你还小,这些都不可信。”
      叔旦轻轻笑了笑:“有人明目张胆地烹杀人,也有人背地里食人馒。大家都是嗜血的生物——可人总要有发泄的地方,不是吗?”
      “那你呢,旦?”
      “我,”叔旦笑了笑,抬起那双璀璨似星火的眼眸,用一种几近无辜的、诱惑的眼神看着仲发,“是你呀,二哥。”
      “尤其是二哥咬破我的皮肤,不断吸吮我的血液时,那种带着疼痛的欢愉,是我最大的快乐。我日日夜夜都在祈祷,二哥可以对我更加放肆些,做所有你想做的,只要你想,只要你想……”
      他是个很狡猾的人。仲发想。他又露出了自己白皙的,修长的脖颈,去肆无忌惮地展示自己的魅力,他在引诱我,而我已经堕入地狱了,他却想让我拉着他一起下去。
      但叔旦却将那段嫩藕似的脖颈送到他的面前,露出那副乖巧的、顺从的、像麋鹿一样的神色来,他看起来是那样好欺负,甚至于他瞳孔的深处积累着不加掩饰的爱恋。
      他蹭着他的鼻尖,不断抚摸着他的头发,将他的头颅埋入自己的颈窝,他在狡猾而巧妙地将二哥的犬齿落在自己的脖颈处。
      随着犬齿的深入,鲜血溢出。仲发舔舐着鲜美的血味,唇齿里渗满了甘甜与腥腻。
      是我的错,我本就是罪无可恕之人,如果先祖有知,那就该知道这一切的过错都是因我而起,我的小孩,我的四弟,他是如此无辜而天真,他只是单纯地仰慕自己的兄长而已,所以如果天罚降临,请把所有的罪责都赐予我。
      仲发在理智崩溃前最后一秒,虔诚地向苍天祈祷着。
      我心甘情愿地成为这个罪人。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