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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改革目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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虹龙的哀鸣响彻云霄。
自根部折断的犄角处伤口迅速扩大，虹龙流着血从云端翻滚着跌落。
打出酣畅淋漓一击的夏油杰从那种随心所欲的自由畅快中回神，注意到这一幕，心中暗自思索。
是原本强力的防御一旦被打破就会很容易被暴击的类型吗？头上的角是弱点，身体倒是非常坚硬，完全破不开它的防御。
跟着落下的夏油杰很快就见到了一脚踩住咒灵开始自拍的白毛少年。
“我说过好多次不要这么做的吧，悟？”
他边走边朝咒灵伸出手，试图将重伤的龙收服成咒灵玉，让对方脱离五条悟的恶意伤害。
“有什么关系，反正我开着无下限啊。”
发现手机同样拍不出神明的少年无趣地收起手机，移开自己的大长腿。
随着身姿威武的虹龙被搓成一枚咒灵玉，原本天朗风清的美丽领域也因白雾的消散而逐渐崩塌，露出了现实世界的真貌。
仍旧是一泓平静安谧的湖水，夜光生物如呼吸一般有节奏的闪烁微光。他们的助教站在祭台前，正在观察什么。
面上时常浮现无忧无虑微笑的绫千里此刻难得散去了闲暇惬意，合眼低眉的姿态宛如一尊慈悲的观音。
她面向祭台某处，浮着些许薄红的眼角蓦然流出一滴泪。
他们离得不远，但在一片黯淡中，也只是恍惚瞧见对方垂首而露出的一段脖颈，隐约有奇异的纹路一闪而过。
两人视力都极好，更不用说其中一位还拥有看穿一切咒术、看清一切咒力流动的六眼。
五条悟很确定，自己看见了绫千里身上出现了咒力波动，虽然非常轻微，但是逃不过六眼的捕捉。
但是，面对对方突如其来的眼泪，难得有点常识的大少爷决定闭口不言。
而夏油杰更是本就十分体贴的类型，对于他不小心发现的尴尬场面，决定当做什么都没看到。
等他们走近，绫千里已经将之前的失态完全掩盖过去，见到他们从咒灵的领域中出来也不过微微点头，示意他们上前。
“话说，悟。之前在领域里面，你在那里发现了什么？居然这么快就找到咒灵的弱点了。”
五条悟没有第一时间回话，他直觉那场面不要被挚友看到比较好。然而，随着他们逐渐靠近绫千里，祭台处的景象也逐渐展露在他们眼前。
“……”
夏油杰理解了五条悟的欲言又止。同样明白了助教老师之前为什么是那副姿态。
祭台前有一块专门留出来的地方，那里现在只有一个浅坑，里面是幼小的孩子留下的碎骨残骸，唯一一个稍微完整的孩子手中死死握着一截龙角。
“你们来了。”
绫千里对他们解释道：“我观察了一下这里留下的痕迹。发现这些孩子中有不少都是即将觉醒术式的咒术师幼崽，而最后死去的这一个孩子，在神域中觉醒了自己的术式，但他无法理解神明的生存方式，因此而心怀恐惧，最后在饿死之前留下了诅咒。”
“这根本就不是那孩子的错！”
夏油杰想都不想地反驳，在意识到两人的注视后，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最根本的原因，难道不是那些举行人祭的村民吗？”
绫千里从这只言片语中察觉到了属于夏油杰这个存在的、十分微妙的倾向。
夏油杰，未来凶名赫赫的特级诅咒师，现在信奉的居然是“咒术师要保护普通人”之类的弱者生存的正论吗？
不知道他自己是否有注意到这里面蕴含的底层逻辑，他将咒术师放在保护者的位置上，理所当然地认为咒术师处于高人一等的地位。
那么如果遇见被自己保护的对象所背叛的情况，他会如何思考、如何处理呢？
改变自己的保护范围？转变守护的理念？还是说……从此视普通人为仇敌？
就用现成的例子来试试吧。
“我之前和五条同学解释过，不过……夏油同学是非家系入学的学生对吧？”
虽然不理解这和他说的话有什么关系，但作为好学生的一面还是让他回答了助教的问题，“是的。是夜蛾老师发现了我，并告诉我关于咒术师和高专的事情。”
“那么，我就在这里再说一遍吧。夏油同学，你知道神明该如何进行分类吗？不是根据祂们执掌的权柄或是职责范围，而是根据祂们的诞生方式。”
绫千里将自己最近才厘清的知识体系娓娓道来：“有神诞生在世界之前，有神诞生于自然现象，有神交合而诞生新神。同样，有神是因为信仰而诞生的。”
“现存记录中，最出名的一位是五条同学的先祖——菅原道真，被世人尊称为学问之神、雷神。而我们眼前，同样是一位因为信仰而诞生的神祇。”
“想要凝聚出足以诞生神明程度的纯粹信仰，他们的祖先必定是付出了足够的真心和代价，才能够获得神迹显露。这属于双方都认可的契约，一方付出信仰，一方提供庇佑。在遥远的过去，这正是人类生存智慧的体现。”
“如果没有能够庇佑村子的存在，那么饥荒和战乱就足以轻而易举地摧毁这个小村落。为了能够让更多的人活下去，舍弃七岁的孩子还算是比较划算的交换。一位未来可能的咒术师的牺牲，换来整个村子将近十年的风调雨顺、万事无忧。这同样也算是咒术师对普通人的一种保护。”
夏油杰十分坚定地反驳，看他的表情就明白，这个人完全无法认同这种事情，“这样必须要有所牺牲才能得救的方式，绝对是有哪里出错了。他们……那些孩子大部分都是咒术师吧，如果能够展示自己的能力，不就足够保护村子里的普通人了吗？那样的话，祭祀就可以——”
这次是五条悟否定了夏油杰的假设，少年清朗的嗓音十分平静，但正是这种平静突显出了他本人冷酷的一面，“杰，那基本上不可能实现。即使是现在，想要培养出一名咒术师也是件非常困难的事情。一位能够给村落提供保护的术师，至少也要达到一级的程度，这就要求村子能够给对方提供充足的训练、完善的知识体系。前者衣食住行耗费颇巨，而后者更是难以获得。没钱又没权的话，即使是野生的天才也根本没办法成长起来。”
绫千里接茬：“这正是咒术世家形成的根本原因——对知识的垄断。哪怕是步入现代社会中，咒术界仍旧运行着千年未变的传统的那一套。世家子弟出生便能够获得的知识和心得，普通的咒术师却需要在任务中出生入死才能悟到几分。在接受教育训练最好的年纪里，世家子能够得到最准确合适的锻炼机会而无需担心生命安全，但是混迹在人群中的普通术师幼崽却只能为求生存、合群而东躲西藏，浪费时间和精力，压抑本能与天赋，让才能难以绽放。”
“差距就是这样被一步步拉开的。这是世家的底气所在，也是他们无法接受改革的根本原因。倘若改变了目前的环境，他们的利益就会受损。”
“高专建立的初衷是好的，为初入咒术界的新手提供一个能够休息放松、得到完整体系训练的场所，只不过被掌握权力的高层们恶意针对，成为他们用来控制非家系咒术师们的工具，连‘窗’的建立也是为了进一步加强对普通咒术师的控制。”
“将高专的学生们当作用完即弃的消耗品，利用情报模糊的任务大肆排挤压迫非同党的术师，切断他们的上升途径、让他们只能沉默地服从高层的命令，恶意压低那些不被他们认可的、拥有新派术式的术师的咒术师等级，减少他们的生活资金来源……所有一切手段都是为了维持他们高高在上的地位和生杀予夺的权力。”
“面对宛如魔窟一般、尽是些朽烂僵化的抱残守缺之徒，想要进行一场彻底的改革也是人之常情吧？”
不由自主地说出了自己的心声，察觉到两个学生看向自己目光发生了变化，绫千里眨眨眼，“啊，我是不是说太多了？”
“……不，不如说很正确。”
夏油杰喃喃自语，之前一直存在心底的疑惑，进入咒术界后隐隐约约察觉的不协调感，被这番话完全点通了：为什么平民术师被家系术师看不起？为什么从普通人中发现的咒术师非常少？为什么高层发布的任务中总会有情报上的失误？为什么咒术师评级需要靠前辈推荐而不是凭借自身实力？
所有积累的疑问都有了完美的回答。
心底一直模糊的想法逐渐清晰。
“很聪明，阿绫你看到了问题的本质。”
五条悟早在记事起，就理解了老人们对权力的争夺能够丑恶到何种地步。
那是完全舍弃人性的残酷厮杀，是你死我活的争斗，所有勾心斗角阴谋诡计都是为了获得最终的胜利——成为掌握权力的那一方。
生就六眼，生而知之，世界的情报源源不断涌入大脑，只不过是让他更加看清他们那副试图用任何方法手段来掌握六眼进而攫取利益的恶心嘴脸。
如果不是因为咒术师的咒力不会随意外泄的话，他们的诅咒怨念恶意等等融合在一起，大概会变成不得了的咒灵吧？
亲眼目睹这样的场景，他当然不会对所谓的“高层的大人物们”有什么滤镜，认为他们保护了普通人，维持着咒术界的平稳运行。
所以每次听见杰的正论时，他才会露出一副被恶心到的表情，因为杰是真心那么认为的，反而让他更加不舒服。
那些人根本就不是杰所想象的那样，等到杰的幻想被打破，不知道他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呢？
“所以，我才讨厌正论啊。”
五条悟像是故意挑火，大声说出了这句话。
夏油杰不负所望立马察觉到自己被针对，皮笑肉不笑道：“悟，咒术师的使命就是保护普通人，我还是坚持，咒术是为了守护普通人而存在的。”
在五条悟继续反驳之前，绫千里提出了自己的问题，“夏油同学是这么认为的啊？但是，一直秉持这种理念，不就把思维完全固化了吗？”
夏油杰敏锐地察觉到了助教老师对自己信念的不认可，但他没有一定要说服对方的意思，反而打算听听看对方准备说什么。
“咒力不过是众多力量中的一种，单纯的力量是没有好坏之分的，只有使用力量的人才有。如果完全将自己的力量用来行善固然很好，但是一直得不到正向回馈的话，会很辛苦吧。”
绫千里意有所指，“咒术师不就是很难被人理解的存在吗？因为普通人看不见咒灵，所以会将前去祓除诅咒帮助他们的咒术师们当成骗子。而在日常社会中没有人教导的咒术师幼崽，一旦显露出任何异常、不合群的地方，就会被认为是患有精神病或者是爱撒谎故意吸引大人的注意之类的，他们甚至有极大一部分都活不到被高专找到的年纪。”
面对如此现实，甚至就是自己身上发生过的实际情况，夏油杰无言以对。
“相较于数量繁多在社会中牢牢占据优势的普通人而言，是不是数量稀少又存活困难的咒术师们才更需要保护呢？”
“再说力量的用途可是多种多样的，有人用来守护，就会有人用来破坏。即使是最强的人，也无法命令所有人都必须将力量用在正途上。”
“为此，我才决定要进行改革。不是为了普通人，而是为了艰难生存的咒术师。仅仅凭借我一个人的力量是完全不够的，我需要能够和我一起推进改革的同伴，我要让自己的声音成为咒术界唯一的声音，把那些腐烂到根子里的朽物全部清理干净，彻底完成对咒术界的重置。”
少年们看着眼前侃侃而谈的老师，无法不被这样认真自信诉说理想的人吸引。
在作为学生的他们还只停留在口头抱怨和私下辱骂的阶段的时候，已经有人察觉了制度的腐朽，追根究底试图寻找解决的方法。
“这不是超有趣吗？！听起来很有挑战性啊！呐，我说，让我也加入吧，千里酱？”
一听说是要去找高层的麻烦，白毛少年立刻来了精神，光彩夺目的眼睛中星光闪烁，满满都是激动亢奋。
夏油杰则是陷入了沉默，对于这番几乎颠覆了他想法观念的话语认真思索半晌，才展现出自己态度，“我认为，老师你的想法是正确的。但我并不认为我的想法有错误，正因普通人占据着社会主流，为了维持安稳，咒术师们努力祓除诅咒正是对此的支持。我们是少数，同样生活在社会中，如果大环境不稳定的话，我们只会比那些普通人更加水深火热吧。”
“不过，同样的，我想我也可以为此而尽一份力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