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丝绕魂》白昼梦花

3、远山之村

　　作为一个据说被人为抹去的村子，荫村并不像岑靖想的那样荒凉冷清。
　　行至近处，能看见炊烟袅袅，孩童在村口嬉戏。

　　岑靖牵着马走近时，一个小孩拍了拍身旁的同伴：“哎，又来了一个人诶。”
　　“我去告诉村长！”原本站在最后面的小孩蹦起来往村里跑去。
　　“喂！你耍赖啊！”
　　几个小孩吵吵嚷嚷地闹起来，嘻嘻哈哈地互相追打起来，跑进了村里。

　　其中一个小孩想起来回头喊道：“鱼生哥哥！我们先回去了！”
　　一直站在一旁的小孩挥了挥手，走到岑靖身边：“我带您去见村长吧。”
　　岑靖留意到他手上裹着白布，心说这是玩闹时伤了手才不和同伴一起吗……

　　“你们这儿先前可有人来？”看着小孩轻车熟路的样子，岑靖想大概是昨夜的少年已经先到了。
　　“村长说我们村子太远了，所以外人很少。我想想啊，一年也只有两三个人吧，以前很难见到外人的。今年见着好多好多啊，你是第，第十五个了！”鱼生认真想了想，不确定地说道，“对了，今早还有个哥哥来呢！是十六个！”
　　“那先前那些人……”岑靖还想再问，鱼生停在了一间木屋前，敲了敲门，然后直接推开喊了声“村长叔叔”。
　　“喏，苗二已经告诉村长叔叔了，你直接进去就成。村长叔叔什么都知道，你问他吧，我记不住那些事。我还要去看着他们别跑远了。 ”一口气说完，小孩快步往村子更里头走去 。

　　屋内站着一个穿着旧布衣的中年人，见了岑靖上前两步，先是躬身一拜，语气恭敬，说出来的话却是拒绝之意：“多谢少侠前来援助，但此事绝非少侠一人能解决。还请少侠早日离去，莫要被我们这村子所累。”
　　岑靖愣了一下，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先前听那个孩子说之前来了十五人，敢问出了何事，要劝我离开？”

　　“十五人？鱼生这孩子记这些倒是清楚，是十四人吧。那十四人上了洛山便再没有下来，还有一位小公子，今早才来，已经被我劝走了。”
　　岑靖也不同他为难，只说道：“我来此并非是以一己之力去闯，而是奉了宗门之命前来查探此地异象。还望先生能告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便于我向宗门寻求援助。”

　　“这……”
　　见村长仍在迟疑，岑靖又补充了一句：“我师门乃是当下第一宗门，先生若是不想连累更多人，交由我师门处理或许是个好的选择。”
　　村长摇了摇头，叹气道：“并非我不愿告知，只是这事的起源我也说不清。每年外头都会来人检查这间房子后面那座名为‘洛山’的山，我们村则是负责守住这座山。去岁，那次来的人上山了便没回来，后来又来了好几次人，都未曾下山。我曾听老人说起，山上镇压着一个十恶不赦的恶鬼，因为承了一位傀儡师的情，所以每代村长守于此处。”

　　岑靖注意到这人手上也缠了白布，手在不断揉捏着布条，又一直眼神向下不同他对视，心知这话中水分不少，再问就得下点狠话。
　　可惜岑靖这人天生心软，年少时又被忽悠了一脑子的“君子之风”，此时只是道了谢，又客套两句，便当真走了。
　　若是他少点那些个作风，回头看眼，便能瞧见村长惊疑不定又松了口气的样子。

　　岑靖有心想上山看看，但这附近能看见的上山路似是从村长家后上去。
　　正边走边琢磨着怎么给师门回信，一个温柔的女声叫住了他：“公子请留步。”
　　岑靖转身，是一个年轻的女子，打扮却似男子，简单地扎着头发。

　　“小女子听闻鱼生那孩子说起公子是来解决孟山之事，还请公子听小女子一言。”
　　大概又是劝他离去的，岑靖没有打断，只是听着她说下去。
　　“公子误会了，小女子是为带公子上山。”

　　听她这么一说，岑靖反倒警惕起来：“为何？”
　　“因为这座山的实情只有上了山才能知道，单凭小女子一句话，公子想必也无法请来足够的援助。这座山到半山腰前都是安全的，到了半山腰就会有大片的嶂雾，奇险无比。”女子便是作势要跪，岑靖赶忙伸手拦住她，虚握她的手臂示意她起来。“公子只有亲眼见得那迷嶂才能知晓其中之险，因此小女子斗胆请公子上山一看。”
　　“好，这本就是我来的义务，若能上山，自是要去的。可是我观山路，只有村长先生家的后头能上。”
　　岑靖哪见过这种下跪求人，吓了一跳，无奈地听了她的话，也下意识忽略了这女子不同寻常的打扮与态度。

　　“小女子知晓另一条道路，还请公子随小女子来。”

　　女子带他从一间屋子旁的小路穿过，又绕了两转，最后到了一条狭窄的小径前。
　　小径难以看清深处模样，近处则是张牙舞爪的树枝横在路中间，但已有不少树枝被折断。
　　“这里最近有人来过？”
　　岑靖留意到有些还很新的折断痕迹，随口一问。

　　“是……”女子有点迟疑地说道，“早些时候来了个小公子，主动找了小女子要上山。”
　　“主动？”岑靖立刻想到了昨夜那个神秘少年，心说他还有这本事。
　　“是，鱼生带着那位公子找上小女子时小女子也很惊讶呢。”女子掩唇一笑，“公子现在上去说不准还能遇上。”

　　岑靖专注地思考那少年和这座山，没太在意这女子奇怪的态度，将白马和行头留在了山脚下，便背着剑上山了。

　　岑靖沿着狭窄的小路上去，时不时就要矮身以防撞着头。
　　走在这条路上，他有种感觉，这不是一条上山路，而是一条密道。

　　这条路中间拐来拐去，走到后面，岑靖也难免有些头晕。
　　他停下来扶着旁边树干，揉着太阳穴，心想这座山怎么这么蹊跷。
　　绕了大半天，也不知道到了哪……

　　到了哪？
　　岑靖一个激灵，勉强醒了过来。
　　半山腰有迷嶂，他走了这么久，”是不是已经入了迷嶂？

　　周遭是密集的草木，把这条路围得严严实实。
　　岑靖摸了一下腰上坠着的玉珮，一瓶药出现在手上，他抖了好几下才抖出一颗丹药，低头咽下，又用力揉了揉太阳穴，呼出一口气，抬头看向层层叠叠的树枝树叶。

　　他起身抬脚在树干上一点，借由两边树枝和轻功跃出了顶上厚厚的遮盖。
　　他轻功不成熟，没法长久停留在柔弱的枝叶上，只得借助枝叶快速掠过寻找落脚之地。
　　同时顺便估量了一下现在的位置，果不其然，他已过了半山腰。
　　岑靖皱眉回想刚才女子的所说，心道似乎是被摆了一道。
　　那现在是走还是留？

　　就这么一恍神的功夫，一条细长的鞭子忽然从下方林子中冲出，岑靖一惊，匆忙躲开，没留神身后又一条鞭子，准确缠住了他的脚腕，给他拖了下去。
　　好在他反应也快，反手拔剑斩断了鞭子，调整身形落地。
　　地上的桃花瓣纷纷扬扬地飞起，在他周身形成一圈又一圈的屏障。
　　刺破花幕而来的是剑，岑靖抬剑挡住，又借力往侧边一滑，躲开了身后的一剑。

　　这袭击他的是一男一女，男的丰神俊朗，女的貌若天仙，但是脸上的表情是一动不动。
　　偃偶。
　　岑靖只能想到这个，手中的剑便加了几分力度，荡开两把剑后直冲偃偶的手肘关节去。
　　剑气惊动了桃花，白色的粉色的花瓣围绕着三人散开。
　　偃偶轻盈地转开，又同他缠斗起来。

　　招式莫名有些熟悉，岑靖细细想来，那便只有昨夜。
　　“孟公子？”
　　他试着喊了一声，偃偶顿住，一个尖尖的东西抵住了他的后背，少年冷冷地问道：“你是何人？为何认识我？”

　　“孟公子，我是岑靖，昨夜夜城。”岑靖提醒到。
　　“昨夜……”
　　在岑靖看不见的身后，少年皱着眉，眼神里全是茫然，昨夜的事他竟没什么印象，应该是老毛病又犯了，只对岑靖这个名字有点印象。
　　倒是他这身衣服很是眼熟，前一日他途径容城时似乎见到这人在问夜城的路。

　　孟酌言想了想，将匕首插回鞘中收好，装出一副想起来的样子：“是你啊，你还真来这荫村了。不过，你怎么上山来了？”
　　岑靖转身看清这少年，倒是愣了一下。昨夜他只模糊地见了他的脸，能估量个年纪，今日看清才发现，这少年的长相并不寻常。

　　准确说来，实在有些妖了 。
　　第一眼看过去，孟酌言一身紫衣站在桃花林中，周身还有正在飘落的桃花，妖冶的眼睛更是显得他如同一个妖孽。
　　他生了双不算狭长的凤眼，又微微上挑，眼尾还有形状奇怪的刺青。尽管因为年纪小脸颊上还有些肉，但眼睛的存在感实在过强，倒是很好掩盖了那些违和感。
　　专心看着他时，只会注意到那双眼睛，好似要吸着人陷进去似的，很难注意到他整体的长相。

　　若是再长大些，说不定真成了个妖孽。
　　这是岑靖第一次见到孟酌言的想法。

　　“问你呢？喂，愣着做什么？”孟酌言冷着脸问他。
　　“我只是觉得……”岑靖下意识想说，你很特别，又很快反应过来，“你和你兄长完全不像。”
　　“孟灼华？我自然像不得他。”孟酌言很不耐烦地说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失礼了。我本意只是查探山中情况，回报师门。”岑靖有些尴尬地挪开了视线。
　　“然后发现被那女子引入了圈套，对吧？那女子打扮如此奇怪，你竟没有丝毫警惕么？传言天念弟子七窍玲珑心，你莫非不是天念宗的弟子吗？”
　　孟酌言心思一动，这地方状况频出，小宗门不太可能来，最有可能的就是自诩第一宗的天念宗。他似乎觉得很有趣，还笑了一声，若是换个人来，大抵会觉得他的语气很不舒服。
　　“在这么偏僻的村子能做男子打扮，我是借她之手寻个上山的地儿，早早地离了那条路。我看，你是才从那路脱身吧，那条路上有什么？”

　　岑靖也不在意他有些嘲讽的语气，温声回答道：“弯曲的路，周遭遮得严严实实，引人上了半山腰而不自知。”
　　“果然如此啊。”没有否定，果然是天念宗的人。
　　孟酌言往身旁的桃树一靠，震下了些许花瓣，他轻轻一抬手，花瓣便飞远，没掉在两人身上，“我本是来替我朋友寻件东西，没想到这里玄机不少。”
　　他也不同岑靖对视，只说道：“这山上设了法阵，我们暂时也下不去，不如合作。如何？”